本帖最后由 远牵 于 2018-5-31 00:49 编辑
白马,西风,呼啸,疆漠。
这几个字眼一扑面而来,就给人一种辽阔而强烈的大场面之印象!但刚开始读到这部《白马啸西风》,你可能想不到的是,它竟然只是个薄薄的中篇。好在一个作品的好坏池并不完胜在长度,虽篇幅不厚不长,但在其浓缩的短小精悍中却自成一番别有洞天且内延丰饶的呈现,看完以后味有回甘且后调极其复杂悠长……有一种话外音的花边说法是金庸当年苦恋明星夏梦,求爱不得遂作此篇以求释怀。如果真是这样,那种爱别离之后又求不得的痛与心悟,在小说最后与李文秀的这几句话里,就已经得到了完全的释放与宽慰----
”……白马带著她一步步地回到中原。白马已经老了,只能慢慢的走,但终是能回到中原的。江南有杨柳、桃花,有燕子、金鱼……汉人中有的是英俊勇武的少年,倜傥潇洒的少年……但这个美丽的姑娘就像古高昌国人那样固执:“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就是这么堪称神来之笔的一句,委实动人,它最后用这样的怅惘将你的心弦轻轻一拨,在幽咽中尘埃落定,你的心却听到了一声巨响,如滚滚春雷,铿锵有力地将一个不完美的过去投射了未知的未来世界,而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完美的企望呢?
是呵,这世上好人好物,原有许多,并且那也都是极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好人好物与我何干,一一只因我从未动心,这是动心之后不得的不再轻易动心,且如此宽慰,且如此洒脱,且如此可有可无,否则又将如何?
可是动了心呢,动心之后曾经又如何?
动了心会天雷地火,会爱恨情仇,会不得解脱,甚至会不得好死,一一其实《白马啸西风》这个有浓郁回疆草原风情大场面的故事,正是一个充满着怨憎会的执念与相爱相杀的悲情故事!只是幸好,所有因爱而生的怨与憎,恶与仇,在白马的主人,这个叫李文秀的孤身奋马在北漠的汉族姑娘身上,被她用超越个人,甚至民族的至善与至爱,在无形中全部化解,百炼钢与绕指柔,以此都可以真正地放下了。
故事主题简单,背景却波澜壮阔,再加之人性谲诡复杂,最后的云淡风轻,让人在看尽人世无常后大有举重若轻之感。
故事一出场就是惨烈的追杀,李文秀的父亲被杀,母亲上官虹利用追杀来的师兄对自己的感情杀了他又自杀;回疆的瓦尔拉齐因得不到所爱之人心生怨念竟起杀心,还曾想在水源里下毒毒死整个部落;一介孤女的李文秀被计老人收养后,与哈萨克小伙苏普青梅竹马情愫暗生,但因为不同民族之间的深重隔阂与偏见,两人被迫分飞;长大后的苏普后来有了意中人阿曼;计老人为了李文秀克服自己的恐惧与师父瓦尔拉齐对决,双双死去……瓦尔拉齐作为李文秀的师父,这个暗黑者在重伤濒死之际,央求李文秀陪伴在身,想让徒弟为自己殉死。
当瓦尔拉齐道将两枚毒针慢慢向李文秀移近,黑暗之中的人什么看不见,在毒针一寸一寸移近毫不知情的女孩时,女孩问了句:师父,阿曼的妈妈很美丽吗?心已被仇恨撕扯得面目全非的瓦尔拉齐听了此言心头一震,突然间无力了,他的恶在一瞬间被曾经的美好扼制住了。
曾经少年,曾经轻狂,曾经单纯美好的时光,那如花的少女与天真的少年,原来一直深藏在一个人的内心最深处,从未忘记,这正是让一个耽于杀人的偏执狂到死前,终于放下了执念的原因。
《白马啸西风》正是试图回答这样一个问题:如果你深深爱著的人,却深深的爱上了别人,有甚么法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李文秀选的是放手成全别人,瓦尔拉齐选择的是既然得不到让美好毁灭,还有人选择找机会杀掉情敌自己上位。善恶的选择,在一念之间。李文秀面对周遭世界的敌意,面对无望的爱情,除了一边默默从师修习武艺,其实一直也在争取苏普的对往昔青梅竹马的纯真回忆,但曾经纯真的回忆毕竟抵抗不了身边热烈的爱情;李文秀也问过苏普,会不会为两小无猜的真情赴死,结果苏普只是笑道那是故事中说的,不会真的是这样;苏普让文秀明白了这一生一世是他要陪阿曼的。
李文秀呢,她其实早已知道了答案,而当她忍不住又问到了这样的答案,只徒然添些伤心罢了;这种伤心,就像草原深处的那一只天铃鸟的轻声歌唱,宛转动听又凄凉哀怨,然而却无可奈何。
记得小时候天铃鸟美丽的歌唱,可是对李文秀看重那只堪比信物的玉镯子,苏普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早就打碎了,不见了。李文秀只能幽幽地叹一声,原来爱情早就被时间,打碎了,不见了,并且再也不会回来了!少年时的约定,对苏普来说是儿戏;李文秀若再坚持下去,也不过是得到更直接更残忍的拒绝罢了。一个心中装满了爱情的少女,也只有离开伤心地、回归中原一条路了——她还能怎么办呢?
许多人都受过“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的苦楚。爱能有多销魂,就能有多伤人。本文因爱而生的还有一种强大的易容术,如乱花渐欲迷人眼,瓦尔拉齐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易容,计老人隐瞒自己的真实年龄易容,就连李文秀也女扮男装易容,每个人真实的一面都半藏半掩,时间面前,假的终需灰飞烟灭,这种易容可能是因为爱情而生,我们看到的可能是易容后的假象,但爱情终究需要真实才能长久,而当真实的一面显露之后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爱情,人们不得不为自己再次易容,去寻求新的改变,而这,就正好是文秀离开回疆,牵白马往江南而去的那个意义所在。
心里有了一个人,就再看不见别人,哪怕那个人对自己弃若敝屣,也是难以从心中消去。情之所钟,非能自已。在这样的状态中,其他人的爱再难以入眼。多年以后历尽了风霜,回顾来时路,便是如此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是一种深深的失望,苦楚与煎熬……只愿人们都不要经历此这般无望的剪熬,与苦楚吧。
而正经历此般苦楚的,也没有办法,只有将自己默默的交付给另一段时间,另一片天地,交付给另一个尚不知在何方的人;带着万般思量翻身上马,投入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个未来。
白马非马,这个马还指向另一个爱着文秀的人马家骏。马家骏本为瓦耳拉齐之徒,因与其师瓦耳拉齐(汉名华辉)决裂,为防报复,一个英俊青年化妆成老人隐居在哈萨克人中。在收留李文秀的12年,他对李文秀既有亲情又有爱情,但他只表露了亲情,隐藏起了爱情,最后与华辉同归于尽,没能与李文秀移居江南。当李文秀牵着老去的白马一个人南下,白马非马,此时老瘦的白马,己非一直陪伴她爱护她的那个姓马的年轻人了!在失落的爱情里,除了不可能的苏普,还有这个可能的身边人马家骏啊!而白马啸西风的白马,更多的是指向这个隐忍不发一直爱着文秀的马家骏,在烈烈西风中,一切可能与不可能都随风而去,更让人有浓重沉郁的回味与无尽的感慨。
于是,在白马嘶啸的西风里,一个被命运从江南席卷到北疆的姑娘,又自北疆回到江南,她牵着她唯一的白马,茕茕而行着,孤独而坚强地,如此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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