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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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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5-30 19:48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老虎与小鱼 于 2018-5-31 09:51 编辑



帽 子



          怎么解释呢?在那样一个时期。她戴了这样一顶男人用的呢帽子。平檐。黑玫瑰边。有木色的宽饰带。那形象的确暧昧不明,模棱两可。

          她不确定帽子是怎么到自己手上的。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是削价出售的货色。这种帽子本地女子也不戴。

         拥有这顶帽子的女子就是我的母亲。我对她认识得很清楚,也很深刻:

         那个时期,灰色童年带来的缺陷,会让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模样。那种来自本性的原形,命中注定的资质也会因为这些缺陷而消失不见。她会变成这样一个女人,与她的一种很有个性的选择有关——那就是无所不谈。

        她愿意无所不谈。同时又什么都不谈。就像每一天,像任何一天一样。

       有一次,她刚好与人谈到一些不见人迹的小路,一些长满浮萍的池塘,还有碧蓝的天空。突然之间,有个男子对她感兴趣,说愿意娶她。这件事让她整夜没睡好觉。但她很快地就做出了决定。在她出嫁的日子,她与男子拍了照片。照片当中的母亲,就戴了那顶男人戴的呢帽子,站得似乎也有点儿很不得力,很不稳,也没有笑。照片是拍下来后再被描上颜色的。以当时的摄影技术能做到这样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了。而这顶男呢帽自拍照以后就再没见母亲戴过。

        婚后的母亲,总怀抱着一线希望并总是为自己的子女,自己的生计前途四处奔忙。由于婚姻的仓促,她与父亲并不是彼此熟知与了解。因此,没过多久,她便显露出对婚姻的厌倦。而这些事情也因为她的无所不谈。闹得满街巷的人都知晓。

        很多人说母亲是在烈日下长大的,她的童年也是在骄阳下度过,长期生活在地区性饥饿中的女人总多思。但我不那么看,虽然自小我便不在母亲身边成长,但我却能时时感受到她对我与弟弟的呵护。在她呵护我们的那么多年,我们没有挨过饿,我们学会并懂得羞耻心,我们也卖自己纳的布鞋。就象这样,母亲为我们坚持了十年,直到生活得到改善。

        大约在我十五岁那年,我还是穿母亲与外祖母亲手缝制的衣裳。同时,我也喜欢上了打扮。这时,我注意到母亲又翻出了她那顶帽子。并把它戴到我的头上。还从衣柜里拿出她已经不穿的一件真丝衣衫,因为她觉得这件真丝衣衫颜色太鲜艳,已经不适合她了。而那顶她自认为很不错的帽子,似乎也随着她青春的逝去变得与她不相干。在那一瞬,我变成了个富有的孩子,有一双属于自己的小红皮鞋,一件真丝衬衫,一顶呢帽子。我觉得我穿起来很相宜,为了搭配的协调些,我忍不住拿起了那顶呢帽子,戴上。我发现,在男人戴的帽子下,形体上那种讨厌的纤弱柔细,完全消失不见,整个人恍若换了个模样。那是一种很特别的味道,有旧时光的颜色,也有一种孤单。就这样,这整顶帽子就从我母亲手上转到了我的手上。每次外出,不论什么时间,什么场合,我到处都有戴它。母亲说帽子很适合我。

         我看过一部印第安女人的电影,电影里的印第安女人就戴这种帽子。——褐色的皮肤,胸前垂着两条粗大的辫子。而我当时也梳着辫子,只不过它们不垂在我的胸前,而是在我的脑后。与此同时,我还买了另一顶有带面纱的遮阳帽。

        我很早就注意到,一个女孩子美不美,不在吃穿打扮,也不在美容修饰。关键的问题不在这里,而它在哪里,以我当时的年纪也说不明道不清。

        而我的母亲,她的心境却在我二十岁那年渐渐地老去。她爱上了越剧。对过时的音乐也更为着迷。仿佛那是她的内心,有自我的境界,旁人进入不了。她把我小时候把玩的玩具、棉袄都存留下来,统统放进大衣柜底部。她说“要留给你的孩子穿。”

        她说这句话时,我感到无比悲凉,如同她送我的那顶帽子,时不时地,透着一种凄惶。

       我是个单身的女子。不抽烟。不酗酒。每周末会去不远的平价超市,买一周所需的食物。然后寻相似的人流响声响色地返回。象所有正常的女子一样拥有一段正常的恋情。

        我是个不擅长表达自己情感的女子。不知如何说那段恋情。一个空军上尉。一个二十岁的女子。本不该有任何交集。但却有了交集。

       引起他注意的是那顶男式呢帽。他对我说戴这顶帽子很合适,十分相宜。是别出心裁?……一顶男帽,为什么不可以?他说在我那个年龄,随便什么,都可以。那时,是在大街上,有酷热的太阳。那时,我只有一件裙服,黑色的。什么地方都能穿,都行得通。那时,我常常像其他年轻人那样为“不合潮流”而深感羞愧。

      而他,穿着部队的制服,挺拔。健硕。吸引我的也是他那顶空军军帽。他对我说他谈过一次恋爱,我答我是一张白纸。颇有自得的意思。而他不知道的是,自此以后,他的那次未成功的恋爱,就成了我独自一个人的秘密。

      记忆很清楚,我被他碰触过。嘴唇,甚至身体。我觉得有必要把这件事告诉母亲。母亲的反应在我的意料之中,她觉得这很正常,没有什么不名誉。但她告诫我,不要告诉我的父亲。并且希望我把这件事情忘记得一干二净。她说两个人交往,经济上的独立就是人格上的独立。而事实上,在三年后,他因为部队的安排,轻易地离开了我。


      那以后,我没有对母亲再讲起那件事,她也以为我早已经忘记。但事实上,它是和我同时成长长大的,从来不曾从我这里疏离。

       叙述一个由于故事不在而展开的故事,似乎有点儿难度。我不知道这种情况在一本书里,或者在一个简单的句子里,或者句子的转折处,它会不会有严重的遗漏,会不会改变主题。这一切我统统都不知道。

       唯一记得的是,那一年,桅子花开得极盛,象极了一个二十岁的女子。


   (全文完)
   
   
    (交流帖,不加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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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5-30 19:50 | 只看该作者
先坐沙发,稍后品读。
3#
 楼主| 发表于 2018-5-30 19:57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老虎与小鱼 于 2018-5-30 20:07 编辑
雨夜昙花 发表于 2018-5-30 19:50
先坐沙发,稍后品读。

问好昙花版主,这篇还没写完。我是直接在编辑框上写的。主要是嫌排版麻烦。
4#
 楼主| 发表于 2018-5-30 20:47 | 只看该作者
雨夜昙花 发表于 2018-5-30 19:50
先坐沙发,稍后品读。

谢谢昙花版主第一时间的阅读。祝夏安。
5#
发表于 2018-5-31 06:34 | 只看该作者
怎么说呢,一种情愫,似说非说,又全部流露的样子。然而想象空间很大。

喜欢!
6#
发表于 2018-5-31 07:46 | 只看该作者
不加版权,加分吧。每个小物件都是小猫情愫宣泄的突破口,小女子多愁善感,阿,多愁善感。
7#
发表于 2018-5-31 11:37 | 只看该作者
欢迎来本版交流,感谢分享您的佳作。祝好!
8#
 楼主| 发表于 2018-5-31 12:08 | 只看该作者
鲜然 发表于 2018-5-31 06:34
怎么说呢,一种情愫,似说非说,又全部流露的样子。然而想象空间很大。

喜欢!

谢谢鲜然的喜欢。问好您。
9#
 楼主| 发表于 2018-5-31 12:09 | 只看该作者
鴳雀 发表于 2018-5-31 07:46
不加版权,加分吧。每个小物件都是小猫情愫宣泄的突破口,小女子多愁善感,阿,多愁善感。

似乎没什么秘密能瞒得过你鴳雀。问好。
10#
 楼主| 发表于 2018-5-31 12:11 | 只看该作者
刘彦林 发表于 2018-5-31 11:37
欢迎来本版交流,感谢分享您的佳作。祝好!

谢谢刘彥林版主。您一直对我的交流帖抱持着宽容。让我很感动。祝夏安。
11#
发表于 2018-5-31 15:43 | 只看该作者
写得好有画面感,完全可以拍一部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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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5-31 18:51 | 只看该作者
青衫子 发表于 2018-5-31 15:43
写得好有画面感,完全可以拍一部电影。

  谢谢青衫子的鼓励。问好您。
13#
发表于 2018-5-31 20:00 | 只看该作者
杜拉斯《情人》里法国女孩的那顶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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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楼主| 发表于 2018-5-31 20:06 | 只看该作者
梅边 发表于 2018-5-31 20:00
杜拉斯《情人》里法国女孩的那顶帽子。

  哈哈,你看出来了?我读过。交流一下吧。
15#
 楼主| 发表于 2018-5-31 20:51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老虎与小鱼 于 2018-5-31 21:44 编辑
梅边 发表于 2018-5-31 20:00
杜拉斯《情人》里法国女孩的那顶帽子。

   另一种开场白:

       事情大概是这样,我不肯再轻易提那顶帽子。在那样一个时期,她戴了顶男人用的呢帽子。平檐。大阔边。有木色的装饰带子。那形象的确模棱两可。暧昧不明。

     她不确定帽子是怎么到自己手上的。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是削价出售的货色。这种帽子本地的女子不会戴,包括男子。因为它老旧过时。

     拥有这顶帽子的是我的母亲。我对她认识得很清楚,也很深刻。

     那个时期,她的童年是灰色的。灰色的童年带来的缺陷是会令一个人的模样发生很大的改变。那种原本属于生命本源的东西会渐渐被磨蚀消尽。而她,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完全与她的很有个性的选择有关——那就是无所不谈。

     她愿意无所不谈。同时又什么都不谈。就好象每一天,像任何一天一样。

     有一次,她刚好与人谈到一些不见人迹的小路,一些长满浮萍的池塘,还有碧蓝的天空。突然之间,有个男子对她感兴趣,说愿意娶她。这件事让她整夜没睡好觉。但她很快地就做出了决定,。在她出嫁的日子,她与男子拍了照片。照片上当中的母亲,就戴了那顶男人戴的呢帽子,站得似乎有点儿很不得力,很不稳,也没有笑。照片是拍下来后再被描上颜色的。以当时的摄影技术能做到这样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了。而她戴的那顶男式帽子自拍照以后就再没见她戴过。

    婚后的母亲,总怀抱着一线希望。总是为自己的子女与生计前途四处奔忙。由于婚姻的仓促,她与父亲并不是彼此熟知与了解。因此,没过多久,她便显露出对婚姻的厌倦。而这些事情也因为她的无所不谈,闹得满街巷的人都知晓。

    很多人说母亲是在烈日曝晒下长大的孩子。长期生活在饥饿中的女子。但我并不那么看。的确,虽然,我自小不在母亲身边成长。虽然,她的童年是在骄阳下度过。但我却能时时感受到她对我与弟弟的百般呵护。在她呵护我们的那么多年,我们没有挨过饿,我们学会感恩并懂得羞耻心,我们也卖自己纳的布鞋子。就象这样,母亲为我们坚持了十年。直到生活得到改善。

    大约在我十五岁那年,我还是穿母亲与外祖亲手缝制的衣裳。同时,我也喜欢上了打扮。这时,我注意到母亲又翻出了她那顶帽子,并把它戴到我的头上。同时,她还从衣柜里取出她已经久已不穿的真丝衣衫。这件极其珍贵的真丝衣衫已经与她的年龄不适合了。而她只认为不错的那顶帽子,似乎也随着她的青春的逝去而变得与她毫不相干。

     在那一瞬,我变成了富有的孩子:有一双属于自己的小红皮鞋,一件真丝衬衫,一顶呢帽子。我觉得我穿起来很相宜。为了搭配得更协调些,我忍不住拿起了母亲给我的那顶呢帽子。戴上。我发现,在很男人气质的帽子下,我形体的那种苍白、纤弱、柔细完全消逝不见。整个人宛若换了个模样。那是一种很特殊的味道,有旧时光,有孤单。就这样,这顶帽子就从我母亲手上转到了我的手上。每次外出,不论什么时间,什么场合,我都戴着它。我和它形影不离。母亲说帽子很适合我。

     我看过一部讲印第安女人的电影。叫《与狼共舞》。电影里的印第安人也戴这种帽子——她们有褐色的皮肤,胸前垂着两条粗大的辫子。而我当时也留着长发,梳着辫子。只不过,它们不垂在我的胸前,而是在我的脑后。与此同时,我还买了另一顶带有面纱的遮阳帽。



     我很早的时候就注意到,一个女孩子美不美,不在于吃穿打扮,也不在于美容修饰。关键的问题不在这些,而它们在哪里,以我当时的年纪是说不清也道不明的。

     而我的母亲,她的心境却在我二十岁那年渐渐地老去。她爱上了越剧。对过时的音乐也更为着迷。仿佛那是她的内心,有自我的境界,旁人进入不了。她把我小时候把玩的玩具、棉袄统统都留存起来,统统都放进大衣柜底部。她说“要留给你的孩子穿”。

    她说这句话时,我感到无比悲凉,如同她送我的那顶帽子,时不时地,透着一种悽惶。

   (前半段也可以这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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