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瑕玉 于 2018-6-13 20:27 编辑
《她生纪事》之—镜中(2)
一 晚钟就要来了。盥洗室奶黄的光晕下,飘萍端详着镜中的自己:秀发翩翩,在肩头云堆雾涌,明眸善睐,流波婉转依然多情。镜中之人,依然是美艳不可方物的丽人。 晚钟如约而至。他端起她递给他的杯,他饮下她为他倒的酒,他抱起她要她抱的人。飘萍在他怀里昂起头来,她看到了二十三年前的王子。百感交集,泪落纷纷。晚钟温情地笑着,抬起一只手掌替她拭去了腮边的泪水。 “晚钟,我就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你是真的永远都爱我吗?”飘萍问。 晚钟的手轻轻地抚着飘萍的面颊。他没有回答。 “晚钟,你是觉得我这个年纪还问这样的问题很傻吗?”飘萍又问。 晚钟的手继续轻轻抚着飘萍的面颊,“是的”,他说。 飘萍在他怀抱里僵直了身体,“你这是回答我第二个问题吗?” 晚钟不再回答,他把她往自己怀里紧紧地搂住,飘萍发觉他在颤抖。那颤抖,像是一种竭力克制的热烈,又像是一种摇摆不定的犹豫。 飘萍心中忽然在那一刻感到了索然。像是自己争着抢着当主角演一场戏,戏还没完,主角却有点演不下去。她轻轻地想从他怀里抽身,她觉得有点口渴。几杯红酒怎么喝得口干舌燥?她想喝点橙汁。但晚钟再一次用手臂带紧了她。他继续颤抖,但扳过她的头,看着她的眼睛正面回答她:“我是永远爱你。”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的。飘萍看出来了他想吻她。可是她发现自己这一刻并不那么想迎合。为什么并不呢?那不是自己早就设计好的向往的结局吗?这么一想,飘萍就向着晚钟送上了红唇。 但晚钟把微微颤抖的手掌盖在飘萍唇上。 “我要给无忧打个电话。”晚钟忽然说。他的声音已经不颤抖了。 “给无忧打电话?”飘萍诧异不已,而后就身不由己地迅速抽离了两情相悦的氛围。 “无忧,我在飘萍这里。我发现,我还是非常爱她,我控制不住,想吻她,我想……”晚钟在给无忧打电话。 “哦…真的可以吗?嗯,好,那好。”晚钟在继续。 飘萍已经喝了一杯橙汁,坐在沙发上了。她觉得无趣极了。 晚钟的电话打完了。他迫不及待扑到沙发上抱住飘萍,迫不及待要吻她。飘萍奋力挣脱了他。 “你干什么?”飘萍没好气地问。 “飘萍,无忧已经答应了。我……” “答应什么了?表示她理解你还爱着我?答应你可以吻我?和我上床?”飘萍从晚钟身边挣脱开,很不客气地问道。 就是这样。晚钟说他永远爱她,但他赤诚到要向无忧坦白告知了以后,再来和她寻欢做爱。这不是飘萍想要的结局。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赢家。 二 羞愤交加。飘萍很久不和无忧及晚钟联系。晚钟也没有主动和她联系。大概是没有向无忧申请吧?有时,飘萍会既嘲弄又恶作剧地想。 无忧的电话来了。 “飘萍,来看看他吧……” “你以为你是谁?你有权利批准晚钟和我偷情,你也有权利要求我去看望你的丈夫?请问你的大度是什么材料制成的?”飘萍愤怒了,她不能接受无忧的圣母状。 “你约会他时,晚钟已经得了X癌……”无忧继续在电话里平静地说。 飘萍如遭雷击。 如果那次,晚钟不主动向无忧请示能否和自己欢爱,那自己就真的会和他……然后不久之后,看他离开人世。 想到这里,飘萍手臂上的汗毛竖起了一排。 “现在他已经卧床了。他昨天和我说,他永远爱你,不知道你最近好不好?”无忧的圣母状还在继续。 飘萍又一次走近了晚钟。准确地说,是走近了晚钟和无忧。她带着一本《席慕蓉诗集》做力挽乾坤的武器,但还是徒劳地看着晚钟一天天虚弱下去,在家和医院之间来回地辗转,瘦到无人形。 三 飘萍有时候依然会觉得无忧的圣母状不够真实。 有一回,晚钟又一次从医院回家,他疼得厉害。无忧喊着,“飘萍,你快来给晚钟读诗……”飘萍赶紧站到晚钟床边去读诗,她变得对无忧言听计从。而无忧是那个靠在晚钟身边,握着他的手时不时替他拭去额头冷汗的人。飘萍一直读下去,用尽力气激情地读,声音满满而又空空地缭绕在房间里。飘萍有点无计可施。无忧看看晚钟不断冒出冷汗的脸,又替他拭了一把,然后冲着无忧竖起一只叫停的手掌。 无忧拿出注射器,虽然是第一次,却很老练地给晚钟注射了止痛针。 这时候,飘萍不能控制地悲从中来。与其说她是被晚秋受病痛折磨的样子震撼了,不如说,她是被无忧彻底的平静震撼了。在她的生命中,好像从来没有过像无忧这种坚硬的平静的能量存在过。 注射之后,晚钟终于安静地睡了。无忧也长吁了一口气。她洗手,给自己和飘萍各泡了一杯咖啡。 “无忧,我想问你个问题。”飘萍捧着咖啡说,虽然她觉得自己很龌龊,但还是决定龌龊一回。 “嗯,你问吧。” “上回,就是晚钟给你打电话请示的那回,你已经知道他得病了?” “是,我刚得到确诊的消息,他自己不知道,去医院检查也以为是小问题。” “我就是想问,如果……那时候,你不知道晚钟得病,就是说,如果那时候,晚钟是个一切正常的人,他是你的丈夫,他问你他可不可以和我…哎,这逻辑不对啊,有哪个想在外面偷情的人会问自己的妻子可不可以啊?”飘萍把自己绕进去了。 “晚钟会问的。他和我结婚时就答应我的,你可以不爱我,可以爱别人,但我们一定彼此保持坦诚。” 到底是爱重要,还是坦诚重要呢?飘萍愣了一下。 “好吧,就算晚钟会问。如果那时候是个一切正常的男人,他打算和我欢好,他问你,你会同意吗?”飘萍问。 无忧喝了一口咖啡,有点怅惘地笑了一下,又歪头想了一会,然后回答说,“我应该还是会同意的。” 飘萍把咖啡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拍了拍手。她不相信。她想,都这时候了,你还装什么圣母呢?又一想,不管无忧的圣母状是真是假,我为什么一定要去撩起她的面纱往里看看呢?她是不是真圣母不知道,但看来自己是真龌龊毫无疑问了。 “因为,只有我同意了晚钟的请求,你才会拒绝他。”无忧又平静地说,然后喝完了杯子里的咖啡。 如果无忧拒绝了晚钟的请求,那么,从第一层逻辑就是晚钟不会和自己欢爱。因为,如果他不得到无忧的同意也要和自己欢爱的话,就不必去请求。晚钟请求无忧的同意这种做法本身就会刺激到自己,如果无忧不同意,那就会变相地更刺激到自己,会使自己产生无论如何都要把晚钟拿下的欲念,不顾一切达成和他欢好的目的。在自己已经疯狂的前提下,晚钟是否还把持得住,就很难说了。而只有无忧答应晚钟,那么,要么是晚钟自己忽然觉得惭愧终止,要么就是自己觉得和征得无忧同意后的男人欢爱这件事很恶心——而事实正是如此。 那以后过了不久,晚钟就死了。 啼妃2018.6.13 (注:虽然发稿但不参与加精与计酬谢谢;没有一一回复的习惯见谅谢谢;;另不喜者勿阅,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