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王克楠 于 2018-6-15 13:40 编辑
什么是散文的语言？是一个很宽泛的话题。 首先肯定地说，语言绝不是形式，语言也应该有内容，里面有作者的全部人生经验。作者是一个完整的人，语言就表现了一个人的文化功底。语言之美，决不在于一个一个的句子，而在于句子和句子之间的关系。任何语言的后面都有深度不一的文化沉淀。必须肯定地说，语言必须是散文中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汪曾祺先生说。“语言像树，树干内部汁液流转，一枝摇，百枝摇。”说得很形象。
还是应该从造句做起，这不是给小学生的作业，而是成为散文家的必须平台。尽管研究透彻“字和字之间关系”，句和句之间关系，段落和段落之之间关系也不太容易，但这是基本功。顶级的散文家写生活也好，写风景也好（风景也是一种生活），最高级的语言境界是具有“唯一”性。散文的每一句话，只有一个最好的说法，汪曾祺先生写小说有很多短句子，也有长句子，关键在于如何安排。
还必须说一说汉语的声调，现代汉语声调有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四个声调，许多人认为只有写古诗词才讲究声调，讲究平仄，才用得上，而写现代散文用不上。其实散文和小说也是讲究声调变化的，西方的语言没有平上去入四声，大概只有上声去声两个音调，笔者以为就没有汉语的声调丰富。有平上去入四声是汉语的优势，为什么不去珍惜这个优势呢？汉语装讲究平仄声，这不是形式，因为汉语诗词讲究“前有浮声，后有切响”——这是语言学家沈约说过的话，这样的节奏，仿若天籁，为什么不吸收呢？
语言的声音为什么要有声调变化呢？是为了表达语言美，即是语言审美。有人会说西方现代主义讲究审丑，运用审美会影响语言节奏变化。必须首先肯定人的本质是向往美，虽然有的大师也会对生活进行审丑，骨头里依然是审美，只不过走在一条“特殊的路径”去审美，罢了。著名诗人波德莱尔是审丑的，日本的川端康成是审美的，两人都写到了人的原始欲望，无论美也好，丑也好，都深刻地揭示了人性。
散文的语言从哪里产生？实际上从构思阶段就已经产生了。必须说到“思想”，一个人的思想能与一个人的语言分开吗？显然不能，如果说思想是骨头，语言就是血肉，血肉能离开骨头吗？汪曾祺先生说“世界上没有没有思想的语言，也没有没有语言的思想”，说得很准确。有的时候欣赏一篇散文，有人会说这篇散文写的不错，只是语言差一点儿——这样的说法是不成立的。一个作者如果是粗糙不堪的，构思状态也是粗糙的，写出的语言就必然粗糙，如果一个人奴性十足，他写出的东西必然没有根底，这样的人通常喜欢用大而空的空话来拼凑。我们读《红楼梦》，即使小说里有性爱的内容，也不觉得粗鄙，为何？因为曹先生做人品味高雅也。
要想探一个人的文学功底，也简单，从他的作品语言便可知一二，如果一个人没有文化修养，却装得文质彬彬，最终还是要在语言上露出马脚。你去看读那些大凶大恶之人的讲话稿，一定会看到每个字都留着血！我们现在无论是口语，还是用笔写的语言，都是运用现代汉语。现代汉语从哪里来？是从古汉语演化而来。一个作家如果对古代散文缺乏一定的阅读量，现代汉语的脚步一定会走得歪歪扭扭，无法去彰显现代汉语应有的魅力。杜甫先生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如今的生活节奏太快了，读不了万卷书，读十几本，认认真真地读，总是可以的吧。
中国很大，方言很复杂，有北方话为基准的普通话，也有各地的方言（方言组成了口语的一部分）。对于写散文使用口语，不能简单地把口语放到文章里，不能“放到篮子里就是菜”。对于口语，，一是要选择，二是要打磨，这个过程或许可以用“提炼”来表达。有人会说小说和剧本的语言是具有视觉冲击波的，既是画面感和场面感比较强，一个生活场面，很多人说话，嗡嗡嗡听不清，但小说家有这个本事，可以把每个人的神态语气写出来，这是不是没有了声音呢？否，凡是语言，必有声音。
说到语言之后的东西，样板戏《沙家浜》中有两句很亮的唱词：“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这并不是汪曾祺先生心血来潮，而是有出处的。出处就在于苏东坡的“大瓢贮月归春瓮，小勺分江入夜瓶”。当然，现代汉语写作，不见得每句话都有出处，但文化积淀对于写作者毕竟不是坏事。那么怎么学习语言呢？作为一个中国作家，要有意识向古代作家学习，再就是向群众语言学习。在大街上走，听听人们说话，或者去看看广告牌，就会发现有很多生动活泼的语言。上个世纪电视上经常有广告词：“椰风挡不住”，还有“东西南北中，好酒在张弓”，语言就很活泼。语言很有派，要有“势”， “势”就是动感，就是征服感。好的语言具有征服力（让人信服的征服，而不是装腔作势）。
语言需要锤炼，怎么锤练呢？汪曾祺先生比喻为揉面，揉到位了，才筋道，才能有劲儿。汪先生的方法是认真打腹稿，打腹稿就是锤炼。语言还讲究独创，写出“这一个”。独创来自对生活和自身的发现，如果没有对生活的发现，只是千方百计地增加一些形容词，只会让读者感到不舒服。好的语言是写人人心中都有，只是作者独自表达出来而已。比如“红杏枝头春意闹”，这个“闹”字，并不是生僻字，人人心中都有，但被作者独到地写出来了。鲁迅先生的散文“我的窗前有一棵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不少评论家解读为枣树多，其实不是这样的，窃以为表达的是先生无奈而压抑的情感，也表达他期待更多国人从沉睡中醒来的意念。
还要说到风格，一个人在同一篇散文里，要争取做到风格统一，尤其是人物对话要与整体的叙述风格统一。小说也是这样，优秀小说的语言渗透了作者的思想。凡是刊物编辑读小说都有这样的经验，读了几行，就读不下去了，为何？因为语言太粗糙。还要说说“警句”，一篇散文有警句是好的，会加强读者对作品的印象，但警句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在具体的语境中自然产生的，只有自然了，读者才会接受，才不会产生逆反心理。一篇散文出现了警句，本来是好事，但并不是说警句越多越好，太多了，就会冲淡作品的整体氛围。
还要说说语言状态，笔者认为最美好的语言状态是水流之态，对于作者而言，水是流动的，这样的流动必然是内在的流动；语言也是流动的，即是语言流；而读者阅读作品，也会有意无意呈现出流动的状态，这样就可以达到一篇作品的“最大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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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6-15 15: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