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啥时放晴
入夜,凛冽的西北风丝毫没有收敛它的锋刃,在窗外肆无忌惮的吹着呜呜的号子,挑衅着。这个冬天有点冷,雪下得也比往年早。
病入膏肓的老徐躺在炕上。
老伴儿往火炉里添了把煤,回到炕前。她帮他掖了掖被角。问到:“冷吗,不行我就再给你弄个暖水袋放脚头?”
“不冷,你也快上来吧,盖上被子!别冻着了。”老徐也不无担心地说。
“嗯,这风雪估计得闹腾一夜了!”老伴说着,爬上炕头,半倚靠在炕琴上。
“最近总梦见咱爹和咱娘,他们赶着驴车来接我。是不是我快不行了!”老徐念念叨叨,有点像自言自语,又像说给老伴儿。
“快别胡说。一赶过了这十冬腊月,就好了。哪年你不折腾一回!?”婆子嗔怪道。
“我感觉我扛不过去了。”
“死老头子!又吓唬我……咱庄户人,命瓷实!没事。”
“咱爹去世那年,也是冬天,也是下雪的日子吧。”老徐继续絮叨着。
“哎,阴历十一月初二。”老伴说。
“那时候,你在部队上,正拉练呢。怕耽误你训练,娘都没让通知你!”
“部队首长知道情况后,开大会表扬我。我心里可真不是个滋味。有啥光荣?自己老子到死都没见上一面!”老徐说着,竟然淌下了泪水。
“也怪咱娘,听戏文听多了。我也傻,没坚持。俺巴不得你回来呢!”
“娘去世的时候,咱俩都没在家!”老徐还在念叨。
“是那一年来着?”
“82年秋上。咱去上河了。那一年去修滨州黄河大堤,太远唻。给你捎了信儿,咱也赶不及!”老伴说。
“娘得的是关节炎,是冷天生我落下的病根。她苦了一辈子,这病也跟了娘到老。”
“哎,那时候家里穷,这病没几个看得起。都忍着!”
风更大了,雪末子一片片拍在窗户上,像黑瞎子捶打着窗玻璃要闯进来似的。
“老大临走时说啥时候回来着?”过了一阵,老徐又问。
“咋,想孩子们了?”
“我就是问问”。
“眼看着年关就到了,估计忙着呢。”老伴儿说。
“丫头家那口子不省心。哎,谁都指望不上!”
“嗯,不叫他们。我没事!”
这一夜,风一直刮,雪也没怎么停,老徐断断续续咳嗽了一宿。老伴儿一直倚靠在炕琴旁,棉袄棉裤都没脱,临到鸡叫的时候才打了个盹儿。
上午,老伴儿给孩子们挨个打了个电话。
“咋了,你又折腾啥。”老徐有点急眼,但气息明显的不足。
“他爹,这后半夜,我一直在想。我们已经留下了两个遗憾,总不能给孩子们再留两个遗憾吧!”老伴说。
“死老婆子,反正都是你的理儿。”老徐扭过头去,脸上却禁不住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笑。
晌午的时候,老大来电话了。
“娘,我爸咋样?县里眼看着这就要换届了。这次是我最后进班子的机会了,恐怕还得过几天才能回去看我爸。”
老二来电话也说:孩子年前结婚,很多事还得张罗,暂时回不去。
小三回话晚,火气旺,直接兴师问罪:“娘,我哥他们回去了吗!他们孩子眼见着都上班了,娶媳妇了,就不能体谅体谅我?还有我姐,真拿自己当泼出去的水了啊!”
屋里好一段冷清。
“他娘想啥呢?”
“没想啥,你饿不,我给你弄点粥喝?”
“不饿,孩子们啥时回来?”
“快了,这天一放晴,就都回来了。”
可这鬼天气,啥时候放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