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七色雨（3079）

莹莹子期

    　　老唐从椅子上摔下来了！当然老唐摔下来纯属意外，老唐为什么从椅子上摔下来？摔下来后又怎样这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在这之前老唐一直坐在那里的，喏，就是路边那家便利店，靠着玻璃的那个位置，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然后，然后他就抱着头呜呜地哭，像个孩子似的，老唐哭是因为把小孙女给他的玻璃瓶打碎了，嗯，肯定就是这样的，他的小孙女唐果五岁了，五岁的唐果是老唐现在唯一的寄托，对，是唯一的，没有例外。你问我他有没有儿子？嗨，老唐曾经当然是有儿子的，还有儿媳，还有老伴，你别不信，没有他们哪来唐果，爸爸说这是辩证法。
　　老唐的老伴三年前得了心梗死了，于是老唐就跟着儿子和儿媳在一起生活。再后来儿子也死了，儿媳后来就变成我妈，不过我从来也不喊她妈，她是唐果的妈，至于唐果的妈怎么变成我妈，我也说不清楚，奶奶说她是狐狸精，奶奶第一次说这话时候，爸爸和唐果妈妈在里屋，唐果妈妈咿咿呀呀一个劲地叫，断断续续快喘不上气的样子，床便咯吱咯吱响。

　　“不要脸的狐狸精，会遭报应的。”奶奶恨恨地向里屋吐口水，我正要进去，被奶奶一把拉住，捂着我的耳朵，推着我往外走，到了外边，奶奶冲我使个眼色，

　　向唐果家一呶嘴说：“去喊唐果爸爸来。”我很听话，低头一路小跑，还摔了一跤，我顾不上疼爬起来又向前跑去，我要赶紧找到唐果爸爸，因为我感觉他妈妈快死了。

　　唐果说长大还要给俺当媳妇呢，我当然不能让唐果没妈妈。

　　唐果爸爸正蹲在地上在扒自行车轮胎，车子头朝下放着，满手的泥，旁边散乱着一些修理工具。

　　我气喘吁吁跑过去说：“叔叔，叔叔，快去救救阿姨吧。”

　　唐果爸爸扎楞着两手看我，梳理我的话：“救，你阿姨？”他问

　　“嗯嗯。”我拼命点头：“就是唐果妈妈。”

　　“唐果妈妈怎么了？”唐果爸爸向前几步，紧张起来。

　　“我也不知道，她和我爸，在我家咿咿呀呀地叫，估计快死了，叔叔，叔叔你快去救她吧……”

　　唐果爸爸愣了一会儿，面孔就像戏台上的变脸，先涨红了，接着变青，然后又变白，最后变黑。

　　在他变脸的时候，唐果从外面手里拿着一个风车蹦跳着回来对她爸爸说：“爸爸，爸爸，你看这是丁叔叔给我做的风车，好看不？”

　　唐果爸爸像看怪物似得盯着唐果看，五官都移了位。

　　他笑着向唐果说：“唐果，过来，过来让爸爸好好看看你……”他的笑容好像僵尸一样恐怖，声音也像僵尸一样阴森森的，我和唐果都呆住了。他向前一把抓住唐果挟在腋下，又过来抓我，我看形势不妙撒开腿向外跑去，唐果爸爸踉跄着过来追我，唐果在腋下一边挣扎一边不停喊叫：“爸爸，爸爸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接着又喊：“丁丁，快跑，快跑……”

　　有人听到声音追出来，人群壮大起来，我一直跑到家门口，然后我呆住了。唐果爸爸青白着脸东倒西歪跟着过来。

　　爸爸握着一把铁锹门神一样站在院子当中，没有唐果妈妈。

　　“唐宋，你要干什么？”

　　唐果爸爸放下唐果用手一指：“丁淮，你们这一对不要脸的奸夫淫妇！你把那个贱人藏哪了？让她出来！”

　　爸爸哈哈大笑：“唐宋，你个软蛋包，自己把媳妇弄丢了，戴了绿帽子，到来我这里胡说八道。”

　　唐宋顺手操起门口的木棍脸憋成紫茄子指着屋子：“你说没有，让我进去找一找。”

　　“凭什么？”爸爸握紧铁锹向前一步：“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两人在院子两端僵持着，像等待吹响号角的斗牛。

　　啥，你问我最后打起来没？谁赢了？我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你这吃瓜群众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最后结果俺也不知道，因为奶奶从人群中把我拽出来了。虽然我一直放不下唐果，唐果在两个大人腿之间穿来穿去，头上的辫子也散了，小脸被眼泪抹得脏兮兮的，她的声音也哭哑了，丝丝拉拉的喊：爸爸，别打了。一会又喊：叔叔，别打了，求求你。我想这个唐果真傻，不懂喊妈妈，有人把唐果抱出来，她又踢又喊，后来又有人说出人命了，人群就乱了起来，像蚂蚁没了头绪，不知道谁报了110，还是120。反正闪着红灯的车子到了的时候，我已经被奶奶死拉硬拽的到一栋别致小楼前。小楼门口挂着一个红色牌子，还有两个红灯笼。红彤彤的，亮着人的眼，我只认识牌子后面一个店字，熟悉那个字是因为三年前我们曾在这里住过。后来奶奶说妈妈去了天堂，天堂在哪？有多远？我问奶奶，奶奶只是抱着我哭，我问爸爸，爸爸耷拉着脑袋两手捂着脸。后来爸爸把它租了出去，我也不知道，反正没多久我们就搬家了。

　　我被奶奶拽到了这里，心里还想着我的唐果，奶奶走到一间房门口，没犹豫，直接推门就进去了。我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奶奶对着一个女人直溜溜就跪了下来：“小芹，求求你，放了我家丁淮吧。”你猜对了，小芹就是唐果妈妈。

　　小芹哈哈笑着，笑声像一只长着翅膀的蝙蝠在墙壁上撞来撞去，她的样子有点像葫芦娃里的蛇精，她向奶奶说：“放了他，好啊，给我十万我就放手。要不然把这店给我也行。”

　　“你，你，休想！”奶奶厉声说到

　　“这店是丁丁妈妈买下来的，怎么能给你？”

　　“你，你这样怎么面对唐果？”奶奶浑身哆嗦。

　　“唐果？”小芹冷冷地笑着，她弯腰把奶奶凌乱的头发梳拢，眼底渐渐浮起一层寒意。

　　“伯母，您不知道么？唐果是丁淮的亲生女儿，我怎么能要一个和唐宋一样心脏不健全的孩子，所以啊这店也有唐果的一份啊。”

　　奶奶颓然地坐在地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像一条窒息的鱼。虽然我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我实在忍不住心里的小火苗，我扑过去在她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唐果妈妈，不，那个小芹，那个蛇精“啊呀”叫着一脚把我踢开，抱着胳膊噔噔噔跑下楼。

　　唐果爸爸在医院心脏骤停的那个晚上，唐果妈妈带着唐果顺理成章的搬进我家，她对着爸爸讨好地摸我的头，我却看出她内心的得意，我狠狠地瞪着她，拉着唐果跑了出去。唐果每天都会去看她爷爷，也就是老唐，但是老唐却越来越忧郁，他的话一天比一天少，只有看到唐果他会高兴地眯起眼睛喊：“果果，爷的乖孙……”那声音凄凉而悲伤，他抱着唐果眼睛木呆呆地看着远方喃喃自语：“老伴啊，唐宋啊，你们都走了，却把我留下了……”

　　唐果送给老唐一个玻璃瓶，每天往瓶里放一颗糖豆，有时候是红色的，有时候是绿色的，有时候是紫色的，唐果说，糖是甜的，爷爷吃了糖就不会哭了，她还对老唐说等到玻璃瓶的糖豆满了，她就长大了。到时候她带着老唐去爱丽丝梦幻城堡，永远不回来。

　　老唐每天抱着七彩瓶子数着豆子，等待唐果长大。那一天，唐果手里是颗白色豆子，她对我说：“丁丁，我不喜欢白色，但我只剩下这一颗了，因为我没钱了。”白色豆子在她手心里化开，变成一缕白色的印记，她看着、看着就哭了，我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眼泪，越擦越多，急的我也哭起来。

　　后来我从柜子里翻出一叠钱，我记得好像是爸爸给唐果妈妈买什么项链的钱，我抽出一张递给唐果：“这次，你可以买很多、很多七彩豆了。”唐果破涕而笑，开心极了。我们手拉手买了一大筒七彩豆，唐果说她很快就要长大了，她挥动着手里的糖盒喊着:“爷爷，爷爷……”我看到老唐在街对面那个橱窗前笑得像开了花似的。一个比我们高一头孩子从我们身边经过时突然抢走那筒七彩豆，风一样跑到街的另一边了，我和唐果在后面一直追，我比唐果大跑得比她快，就在我快要追上那个孩子时，我听到身后一阵刺耳的急刹车，我看到一个小小的身体燕子似的从天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然后落了下来……

　　天空撒满了七彩花瓣，就像下起了七色雨……

随玉

悄没声来发文了，先占位子再说。

莹莹子期

随玉 发表于 2018-6-29 14:07
悄没声来发文了，先占位子再说。

玉儿好快的腿，我是怕拿不出手，所以没敢声张，悄悄滴，嘿嘿。

fonyuan

得，沙发还是没抢到。
　　　　　　　　　　　　　　　　　　

莹莹子期

fonyuan 发表于 2018-6-29 14:31
得，沙发还是没抢到。
　　　　　　　　　　　　　　　　　　

不急，砖家咱有老板椅，您坐着，小二，不，咳咳，那个王二上茶了。

欧阳梦儿

这个故事有意思，虽然只是一个孩子的视角，故事却讲得精彩又含蓄。糖果妈妈的悲哀与张扬，糖果爸爸的不幸与无奈。我父亲的无理与有理。两个孩子的友谊与不解。.......

野芒

貌似很绕的人物，一个特别悲剧的结局，把生活的七彩展现的淋漓尽致。语言叙述也非常好。

草舍煮字

莹莹啊，你在一家人里学坏了，啊，学坏了。写出的东西像鱼饵，嗯，就是鱼饵。都被你钓去了，啊，钓去了。

莹莹子期

野芒 发表于 2018-6-29 16:14
貌似很绕的人物，一个特别悲剧的结局，把生活的七彩展现的淋漓尽致。语言叙述也非常好。

谢谢老师赏读，生活就是万花筒，金钱和家庭到底哪个才是值得我们去珍惜的。问好老师。

莹莹子期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8-6-29 17:27
莹莹啊，你在一家人里学坏了，啊，学坏了。写出的东西像鱼饵，嗯，就是鱼饵。都被你钓去了，啊，钓去了。

噢，煮兄，不是我，是看小贩作品看多了就掉沟里了，嘿嘿

小贩

子期是不是太残忍了，咋这样对唐果呢？
如果最后一定要让唐果遭遇车祸，我会让唐果如愿买到七彩糖，在她准备把糖交给老唐时再发生车祸，然后撒开的七彩糖像下的七色的雨。。。。

小贩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18-6-29 19:02
噢，煮兄，不是我，是看小贩作品看多了就掉沟里了，嘿嘿

我是冤枉的！子期啊，你写的我都不会写，咋会是因为看我那啥掉那啥的！草草说得对，你和花花的文不会比我差的，你至少现在还能写，且越写越好，别的不说，就这我就不及你！

戏笑九宫

好小说！待闲暇后仔细研读品评，先加分支持。
问好

fonyuan

这个小说，先头，人物关系有一点乱，后面突然又好了。
从孩子的视角看上去，是有点乱。
这一篇，确实很见功力，
子期已经远远地把我们这些牛皮匠抛在后面了。
子期进步不小。
确实写得好。大赞。

莹莹子期

小贩 发表于 2018-6-29 21:37
子期是不是太残忍了，咋这样对唐果呢？
如果最后一定要让唐果遭遇车祸，我会让唐果如愿买到七彩糖，在她 ...

小贩，本来想数落你不仗义行为的，看在你这么聪明的点评上，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你这回吧，嗯嗯，平身吧，不要谢主隆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