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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同题·三日】别说我没提醒你(支持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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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7-31 15:3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夏冰 于 2018-8-1 20:15 编辑

  一

  “施主面色暗黄,准头如泥滞水,必是疾病缠身;嘴角略往奴仆宫处斜吊,命中带有哭星。”

  “啥?”阿柄瞪大眼睛盯着相面的大师。

  “施主耳软无根,已有丧父之相啊。”

  “呵!大师,你还真神了!”

  “施主——!”

  “大师有话尽管直说。”阿柄见相面大师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有些不安地催促着说。

  “嗯。施主,你的印堂晦暗,二目游离不定,眉心处有股很重的阴气正在汇积,如果贫道没说错的话,施主本月定是动过自家祖坟?”

  “是啊!大师,就在这月初四,我把娃他爷的坟挪了个地!”

  “不太妙啊,施主,你挪的时间、地点可能正好犯到太岁,扰了亡灵。虽然你现在已经择地安葬,但亡灵却落不得新冢,成了四处漂零的孤魂野鬼。”

  “这……?”

  “呃,亡魂有股怨气沉积于心,若不能帮他疏导开,怕你最近会有血光之灾,且厄运会扰你一辈子不得安生。”

  “大师!这——这咋整哩?”

  “办法到不是没有!”

  “劳烦大师给指条道儿吧!”

  “初十、十一、十二,这三日,最迟在阴历七月十二的子时,你得把坟迁回原地,带上香、蜡、纸钱,和几件用五彩纸裁剪的寿衣,记得在寿衣上写明亡人的姓名和他的生辰八字。尸骨重新入土后,你在坟头点燃香、蜡,烧了寿衣与纸钱,这样亡灵就可归位。你也能安享太平。切记,在这三日之内,最迟要在阴历十二那日子时搬迁,才会无后患!如若不然……”

  “可是——大师——!”

  相面大师眼睛似闭非闭地抚弄着下巴上那撮打着卷的三羊胡说:“若是错过这时辰,轻则:病痛缠身;重则:你家会灾难重重,永无安宁之日!”

  阿柄忧心忡忡回到家,见内人在屋外的承包地里刨土豆,便有气无力地喊到:“大满,你回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大满扭过头来斜眼问到:“啥事哩!没见俺正忙着事儿?有事过会再说吧,栏里的猪还饿着等俺刨回去喂哩!”

  “叫你回你就回,猪算个球!”

  大满见阿柄发了火,扬起手臂擦了把额上的汗小声嘟哝着:“真是一头怪驴,病怏怏的火气还这么大!”她看了一眼刨出来零散一地的土豆,便有些不情愿地嘀咕着回家去了。

  二

  家只隔承包地两段田埂远,大满三步两步就跨了回去。阿柄瞄了一眼急匆匆赶回来的大满,继续耷拉着头,然后心事重重地蹲在檐坎上啪达啪达吸着汗烟。

  “他爸,这么急叫我回来,有啥事哩?”大满嗔怪地问到。

  阿柄站起身子揿灭了烟,然后跷起自己的左脚把烟斗在鞋底敲了几下,白色的烟灰夹着没来得急烧完的烟草粉末从烟斗里洒了出来。他咳了两声嗽,啐出一口泛黄的浓痰在院坝里,然后缓缓说到:

  “今天我在场口上遇到一个相面的人,说的有板儿有眼的,好多人都找他相面,我也去相了个。”阿柄边说边用一根硬节的细草捅着粘贴在烟斗里的碎烟沫子。

  “你不是去抓药了吗?咋又去相面了?”

  大满一边问一边解下围腰帕不紧不慢地拍打着粘在裤腿上的黄泥。

  “又不是街上的人,粘点黄泥怕个啥?”阿柄瞥了大满一眼,见大满停住手脚,他才郁郁地把相面人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大满。

  大满一边听一边瞪大眼睛紧张地看着眼前面色腊黄的阿柄。

  “我说他爸,你说这事是真还是假哩?”大满蹙着眉刚把话说出口,儿子狗剩就牵着牛摇头晃脑地回来了。

  狗剩是阿柄和大满唯一的儿子,年前刚满了十岁,生的虎头虎脑,阿柄曾送他到镇上念过两年书,可狗剩不争气,每次考试都抱个大鸭蛋,老师三番五次地找阿柄去谈话,阿柄一气之下就把他领了回来,让他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割草放牛。

  狗剩见阿柄和大满神情古怪地站在院坝里,他“咦”了一声,便麻利地拴好牛,然后惊奇地问到:“爸、妈,你们咋都在屋里不下地干活哩?”

  大满听到狗剩的问话,便把目光转移到狗剩身上,见狗剩“呼”地一声把两条快流到唇沿的鼻涕用力吸了回去,人中两旁霍然露出的那两道被鼻涕蚀红的印痕,大满就禁不住打了两声响亮的“啧啧”,在她还没来得急发话的当儿,狗剩的那两条鼻涕又从他的鼻孔慢慢流了出来,等快流到唇沿时,他又用力把它吸了回去。

  “你咋回来哩?叫你去坳上放牛,你回来做啥?”大满不好气地讯问狗剩。

  “你们都不下地干活,我也不去!”狗剩硬着脖子理直气壮地说。

  阿柄抬眼白了狗剩一眼,又缓慢地往烟斗里灌着烟丝,烟丝刚灌了一半,他就划燃了火柴啪达啪达重新吸上了烟。

  大满被狗剩的话逗乐了,竟“噗嗤”笑出了声。

  “你这鬼娃儿,你这时反应到机敏起来了。我问你,你咋就念不得书哩?”

  狗剩听到大满的责问,挠着脑门嘿嘿地傻笑,眼睛就自然而然地笑眯成了一条缝。

  阿柄吐着烟卷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额上的青筋被震得像几条涌动着的蚯蚓。他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本想挺挺自己弓得像虾背一样的脊梁,可胸部恰巧又像安装了一副强力弹簧,当他刚要挺直时,又被硬生生拉了回去。

  “今天就是那三天的最后一天――阴历十二了,俺说他爸,你说这到是信还是不信哩?”

  阿柄瞄了一眼说话的大满,说:

  “我寻思着,那相面的和咱家又不熟,他咋就知道我家有没有动过祖坟?”

  “嗯,就是。还别说,自从狗剩他爷的坟搬迁后,你就一直没宁息过,我说这事也真有点邪乎!要不,咱再把坟迁回去?”大满用征求的眼光盯着阿柄。

  “你说的轻巧,那坟地已被上面征去修公路了,咱家不是还领了一千五百元的迁移费?再说了,镇上和高大成他们好不容易才让我们几户搬迁户把那地方腾了出来,还会同意咱把坟再搬回去?”阿柄沉闷地说。

  “呃!说的也是。可是——可是万一那相面的真是个活神仙,那——嗨——!呸——,呸呸呸,瞧这张破嘴!”大满一边说一边用手抽着自己的嘴巴子。

  狗剩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哦!我知道了,原来爸妈不去地里干活,是想在家里搞迷信!嘿嘿!我要去告诉二毛,叫他过来帮着跳大神,二毛跳大神跳得可好了!”

  狗剩说着就兴高采烈地要往院外跑,阿柄颈子上的青筋又鼓了起来,他气急败坏地吼到:“你这混帐兔崽仔,你敢到外面胡说八道,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阿柄脱下鞋子狠狠朝狗剩砸去,可狗剩却像只蚂蚱一样跳着躲开了。

  栏里的两头青猪拖着饿瘪的肚皮“噜噜咿咿”地在圈里哼叫,它们听到阿柄“哈哧哈哧”地在院坝里追打狗剩的喘息声,就频住了呼吸,“啪达”一声把两条前蹄搭在栏上向外张望,发现并不是给它们送食,又把身子缩了回去,然后提高嗓门继续哼哼咿咿地叫着。

  大满见阿柄一路追打着狗剩出去,不禁长长叹了口气,她瞅了一眼圈里叫叫嚷嚷不肯罢休的两头青猪,只好又大步流星地朝承包地走去。

  三

  狗剩个头虽小,但人却像泥鳅一样滑,阿柄喘着粗气一直在他后面追,可追到前面那个山坳,狗剩就跑得不见了人影。阿柄一路骂骂咧咧返回来,他觉得胸口有股恶气憋得自己发慌,便铆足了劲,恶狠狠往地上跺了一脚,谁知一股钻心的痛让他脸膛发了青,细密的冷汗顿时从他额上不断地往外渗透出来。他一屁股坐到地上,扳起脚板一看,原来有一根长长的铁钉不偏不移穿透鞋底,正好扎到他的右脚心上。

  “我操它妈祖宗,哎哟、哎哟……”

  阿柄骂了两声,就忍不住呻吟起来。大满听到阿柄颤悠悠还带着哭腔的吟叫,一下子慌了神,她扔下锄头,火急火燎朝阿柄方向奔来。

  “他爸,咋的了?你这是咋的了?”

  大满看到坐在地上的阿柄,急切地问到。

  阿柄没有搭腔,额上的汗水只是像豆子一样啪哒啪哒往下掉。大满看见阿柄扳起的右脚上扎了一根铁钉,黑黢黢的钉帽已被流出的血染成了暗红色,她一箭步冲上前,不由分说,揪住阿柄的脚就要使劲往外拨那根铁钉。

  “哎哟哟——你这遭天煞的婆娘啊,哎哟哟——,还有那小王八羔子,哎哟哟……”

  阿柄鬼哭狼嚎般大声叫骂着,大满没去理会阿柄的叫嚷,她自顾地拨着铁钉,等她把穿透阿柄脚心的铁钉拨了下来,这才发现阿柄面色铁青地躺在地上,俨然没有了知觉。

  “他爸,你醒醒,他爸啊……”

  大满焦急地摇着已经痛晕厥过去的阿柄,见阿柄仍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没任何反应,便背起阿柄一步三晃朝镇卫生院方向奔去。

  火辣辣的太阳逐渐向西偏移,大满扶着一瘸一拐的阿柄从医院回来了,他们的脚刚踏进村里的山坳,就看到狗剩上不气不接下气地从山坳那边跑过来。

  “爸,妈,你们——你们去哪了?我——我可找到你——你们了,不——不——好了!”

  大满和阿柄不由得愣住了。狗剩叉着腰气喘吁吁接着说到:

  “咱——咱家的猪跳——跳出猪圈,跑——跑到外面去——去吃油皮菜,结果——结果掉进茅坑淹——淹——死了!”

  “啥?淹——淹死了!我的娘耶——这——这是咋的了?”大满丢下阿柄风风火火往家跑,阿柄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若是错过这时辰,你家定会灾难重重,永无安宁之日。”相面大师的话像块铅石一样一遍又一遍砸在阿柄的心坎上,他打了个寒禁,手心不由得冒出丝丝冷汗。

  天已擦黑,下地干活的人都陆续收工回了家,鸡鸭鹅牛也各自回了栏,就在这个时候,大满扛着铁锹和撮箕,阿柄背了个背篓,两人鬼鬼祟祟向坟场走去。

  四

  天完全黑了下来,星星还扭捏作态地云层里东躲西藏。高大成拿着芭焦扇躺在院坝里的睡椅上一边驱蚊子一边纳凉,爱人王秀芳在一旁嗑着葵瓜子。

  “我说大成,我觉得那个张如海成天阴阳怪气的,今天我去地里掰包谷,他又要跟在我屁股后头,说是要去地里帮我掰。我不让,他偏要跟着去,还说知道你现在当上了村长事情多,能帮忙他就过来搭个手。我觉得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啥好心!”

  “少搭理他,他当村长那会儿,没少占女人的便宜!”

  “我知道,可他有一茬没一茬地向我打听修路的事情,我说我真不知道,大成回家从不对我说外面的事情。”

  “他竟然也会来关心修路的事情?”

  “他可能在等着你看你的好戏呢!我就觉得你当时不该去竞选这个鬼村长,张如海咋会安逸你!”

  “那张如海又不是啥好鸟,你看他当村长这么些年,哪一次不是有点好处就急着往自己兜里刨?他到是肥实了,可村里人呢?如果他真正为大家着想,村民们也不会让他从这个位置上下来。”

  “话是这么说,可这种小人最好还是别去着惹他!”

  “怕啥?我还不信他能翻天?”

  “你是不怕,但我看着闹心,他表面上大成、大成亲亲热热地叫着你,可背地里想啥,谁能知道哩?就在年初开选举会的时候,李书记一公布咱村的村长由你来接手,我就看到张如海的脸阴得都快拧出水来了。”

  “他早就该下台了,整个一站着茅坑不拉屎!”

  “我说你说话小声点行不?”王秀芳埋怨着说。

  “怕啥?这话我还敢当着他张如海的面说!”高大成直着脖子一吃从睡椅子上坐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

  “不和你说了,真是一根筋的犟驴!”

  王秀芳拍了拍手,搬起凳子直径回了里屋。高大成重新躺了下来,又有一下无一下地摇着手里那把有点破边的芭焦扇。

  “大成哥,不好了!”二柱见高大成还在院坝里乘凉,就一边叫着一边往高大成的院坝里跨。

  “出啥事了?二柱!”高大成一吃地从睡椅上挺了起来。

  “我刚从山腰路过的时候,发现有人在腾出的空坟场上挖坑,好像是要往里埋啥东西!”

  “有这事?走!咱们去瞧瞧。”

  高大成仍下扇子,一把拉着二柱就朝着山腰的坟场方向走。

  五

  萤火虫悄无息地在坟场上晃来荡去,蟋蟀和蝈蝈儿也不合时宜地咝呀咝呀地配合叫几声,给原本寂静、空旷的坟场笼罩上了一层神秘而阴森的气息。借着昏暗的月光,高大成看到已经腾空的坟场上像变戏法似的又钻出一座新坟,他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对二柱噜了噜嘴,二柱会意地紧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快速向坟堆旁的那两团黑影靠近。

  “大成哥,好像是阿柄和他的老婆!”二柱指着那两团身影憋着嗓着说。

  “嗯!”

  阿柄和大满正在新堆起的坟堆旁边烧着纸钱,跳跃的火光把他们的脸膛照映得时明时暗,大满听到响声,轻轻拐了一下阿柄的胳膊,悄声说:

  “他爸,好像有人来了!”

  “哪?”

  阿柄机警地向四周看了看,发现真的有两条黑影正在朝他们的方向走来,便猫着腰拉起大满就慌里慌张躲进坟堆后面的那一大团阴影里。

  “阿柄,你给我出来!”高大成气愤地喊到。

  阿柄犹豫了片刻,正打算躬身起来,却不料被身边的大满重重摁了一下肩膀,阿柄猝不及防,被摔了个仰面朝天,他火冒三丈地对着大满就吼:

  “你这婆娘,你掀我干啥?”

  大满嘟哝了两句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她讪讪地叫了一声:

  “大成兄弟!你来了!”

  “嗯。”

  高大成唬着脸应了一声。

  “你们这算哪门子事?是不是诚心想撤我高大成的台呢?”高大成不满地说。

  “哪呢?我们——我们只是——”

  “只是啥?”二柱在一旁帮腔问到。

  大满白了二柱一眼,又讨好地把眼神移到高大成身上。

  “大成兄弟呀,你也得体谅体谅咱,狗剩他爷的坟自从启到新坟场,狗剩他爸就没宁息过。你看他今儿个又无故被钉子扎住了脚,要不在医院打了两瓶点滴,还不知道几时会醒转来哩!”大满一边说,一边心疼地用余光瞟着阿柄。

  阿柄像个闷罐子一样,站在一旁一声不吭地抽着烟,烟斗里的火星子被他吸得红的透亮。

  “阿柄,你也信这个?”高大成蹙眉问到。

  阿柄揿灭了烟,他腊黄的脸顿时和夜色溶为了一体。

  六

  七月的天,太阳真像一个大火球,就算它很早落下了地平线,到了夜深,地面仍旧有股热气在往上冒。阿柄站也不是,蹲也不是,他只觉得喉头有一把火烧得他口干舌燥,两耳嗡鸣,他伸长脖子努力地咽了一口唾沫,然后面带难色地说:

  “大成,我也不是诚心与你过不去,如果是那样,选举那会儿,张如海就坐在我旁边,我也犯不着得罪他,跑来投你一票,你说是不?”

  “我知道。问题是明天挖掘机、推土机就要进场施工,你这样算啥事儿?”高大成强忍着怒气说。

  “我也是没有办法,今天我和大满从医院回来,家里的猪也凭白无故死了!”

  阿柄说着又点燃了烟丝,他那张腊黄、焦虑的脸又影影绰绰显现在夜色里。

  “猪死了挨这啥事?”大成不解地问到。

  “咋不关这事哩!你们不知道,狗剩他爸白天去抓药,在场口上遇到一位相面大师,人家一下子就算出狗剩他爸——”

  “女人家,你掺和啥劲?”

  大满像放鞭炮似的正要接着往下说,听到阿柄的一阵呛白,只好把后面的话生拉活扯地吞进肚子里。

  “你这是迷信,是——”二柱刚一张嘴,就被高大成宏亮的声音给盖住了,高大成说:

  “阿柄,都什么年月了,你还信这个?”

  “我也不是——嗨——!反正——”阿柄做出一副焦头烂额、百口难辩的模样。

  “你难道不知道,为了修这条路,我跑镇上,跑市里,腿都快跑断了,为的是个啥?”

  阿柄抬了一下头,又情知理亏地把头耷拉了下去,高大成接着说:

  “要是早有这条路,当初狗剩他爷就不会挑梨下山时被活活摔死,咱们也不用愁着一树一树的梨子运不出去了!”

  “是呀,咱家的梨每年就烂了一地,咱爸年前还说干脆把它们砍了,兴许种上些玉米,还能养肥两槽猪哩!”二柱接着高大成的话茬说到。

  “二柱说的是,咱村穷,就穷在交通不便利上,外商进不来,咱们也出不去,现在好不容易争取到这个投资项目,咱们可不能把自己的阳光道给堵了,你说是不,阿柄?”高大成趁热打铁地说。

  “大成兄弟,要不,你再去说说,叫他们把公路往山那边靠靠,就当是帮咱家一个大忙,你看成不?”大满不自觉地又把话插了进来。

  “开啥玩笑!这可是经过仪器测量出来的,如果不走这边,那边那个坟场更大,牵扯的人更多,不光如此,还得开采那座乱石冈,那工程量有多大,那耗费可不是闹着玩的!”高大成哭笑不得地说。

  “那咋办哩?”大满问到

  “还能咋办,只有把坟再启到新坟场呗!”二柱不假思索地说

  “这可使不得!”大满急急地反驳到。

  “难不成你们还真愿意看到狗剩他爷的尸骨被来来往往的汽车碾压?”大成不好气地问到

  “这坟是不能再搬了。”阿柄也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阿柄,你咋在这事上犯糊涂了哩?你不搬,到时公路一修,狗剩他爷的坟堆就找不到了。”

  “找不到就找不到,反正这坟说啥也不能再搬了。”阿柄固执地说。

  “当真不打算再搬了?高大成提高嗓门问到

  “不搬了!”

  “那好,明天推土机就要进场,到时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高大成愤愤地说

  大满和阿柄做出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他们慢慢收拾起家什,头也不回就一前一后直径走了。

  太阳刚从地平线上钻出来不久,推土机、挖掘机、还有装载机和翻斗车就一路巅跛着从王村那个坑坑洼洼的基根道上轰隆隆地开了过来,阿柄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些重型机械,他感觉它们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时候,脚下的土坯都被它们震动了,而且震得自己全身发麻。他直愣愣地盯着慢慢开走的重型机械,然后一声不响地蹲在地上抽着烟。

  高大成洗漱后,就吃着煎饼和二柱在山腰的坟场里等候施工人员的到来。坟场上也陆陆续续来了不少的村民,他们很少看到这种阵式,都乐颠颠地跑来看热闹。高大成眼睛充满了血丝,红通通的活像两只兔子眼睛。他忍不住打着哈欠朝四周看了看,他在人群里看到张如海,他发现张如海在与他对视的一刹那,脸上快速闪过一丝不自然神情,高大成意犹末尽地强收起还没来得急打完的哈欠,然后接着在人群里搜索着阿柄和大满的影子。当高大成确信人群里没有阿柄和大满时,他这才把视线移到那个土坟堆上,他抿了抿嘴,斩钉截铁地对着挖掘机司机说了声:“不等了,开挖!”机械开始运转了,随着一阵隆隆的轰鸣声,那个新堆起来的土疙瘩不见了,空气中只迷散着人们“啧啧”的惊叹声,和一层呛人的粉尘。

  七

  “阿柄,你这忘恩负义遭雷劈的东西,你还有心思窝在这抽烟,看我不打死你!”

  “三姑!”

  阿柄刚叫出口,一根手杖就颤颤巍巍当头朝他打来,他下意识地倒退了几步,老太太一个踉跄,连人带拐杖一同摔了出去。阿柄正要去搀扶,老太太却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抹着泪数落起来。

  “大哥啊,你真是遭孽啊,竟然养了这么个不肖子啊,你生的时候累死累活的干,死了却连根骨头都捞不到啊……大哥啊……”

  老太太在地上哭得昏天黑暗,阿柄拿她没办法,也只好默不作声地蹲在一旁,他看到老太太把脸上的皱褶哭成了一团,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戳似的,阿柄的喉结不停地上下滚动,只听到“扑通”一声,阿柄对着老太太重重地跪了下去。

  “三姑,你要打就打吧,我不是人……”

  阿柄俯着头瓦声瓦气地说,老太太没料到阿柄会这样,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举起手杖当真就要打。就在这时,大满背着一背豆叶从地里回来,她不由得被眼前的场面惊了一身冷汗。

  “他姑奶奶啊,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啊!”大满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放下背篓急匆匆地赶来。

  “大满,这兔嵬子连他祖宗都不要了,你——你还护着他?”

  “他姑奶奶,你先起来,咋有话好好说哈。”

  大满趁机把老太太扶了起来,阿柄也见机从地上爬起了身。

  大满把老太太扶到自家院坝里坐下后,便一五一十对她说起有关相面大师的事。老太太越听脸上的皱褶叠得越深,最后她气愤地说:

  “张如海说的也是,大成那鬼娃子修啥屁公路哩?咱这地方祖祖辈辈没公路,也不见得穷死了人,那张如海虽然不是啥好东西,但他怎么着也没来挖别人家祖坟。”

  阿柄和大满听到老太太这么一说,也觉得高大成这把火烧得有点邪,心里越想越不是个滋味,最后阿柄啐了口痰在地上,说:

  “我得去坟场瞧瞧,如果高大成果真动了狗剩他爷的坟,我就和他没完!”阿柄说完就气休休地走了。

  八

  正午,娇阳似火,火辣辣的阳光逼视着大地,阿柄的影子一不小心被他自己甩在地上踩成黑不隆咚的一团,然后又被他紧紧地拖在自己的后脚跟。阿柄回头瞰了一眼,开始漫无边际地骂着这种烦人的鬼天气。骂着骂着,转眼功夫,人也到了坟场。阿柄看到原本清清冷冷的坟场竟然出现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挖掘机伸着长长的胳膊一勺一勺地挖着土石方,推土机不甘落后地在一旁推出散落一地的乱石块,他定了定神,突然看到压路机的大轮子在狗剩他爷的坟堆位置滚来滚去,阿柄大吃了一惊。

  “他奶奶的,还真他妈干上了!”

  阿柄一边骂,一边跛着腿朝压路机奔去。

  狗剩他爷的坟没有了,已经被荑为了一块平地。阿柄站在被推平的坟地上气急败坏地大喊大叫。

  “高大成,你给老子出来……”

  二柱听到阿柄的叫骂声,无精打彩地走了过来,他瞅着眼问到:

  “周阿柄,你吵吵个啥劲哩?”

  “高大成哩?”

  “不在。”

  “去哪了?

  “他去哪里碍你啥事?”

  “我找他有事!”阿柄瞄了一眼被碾平的坟堆,脸上急得青一阵、红一阵。

  二柱看到阿柄激火攻心的样子,不屑地说:

  “现在着急有啥用?昨晚大成哥就提醒过你,今天坟场要施工!”

  “施个球!高大成那王八蛋到底去哪了?”阿柄提高嗓子吹胡子瞪眼地喝到。

  “对不起,无可奉告!”二柱见阿柄气焰嚣张的样子,说完转身便把他料在身后。

  阿柄站在原地,眼睛像两座火山,他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随后拾起一块石子,不加思索就狠狠向着二柱砸了去。只听到“哎哟”一声,二柱捂着后脑勺蹲了下去。开推土机的司机见二柱气势汹汹地站起身,连忙从驾驶室跳了下来,他上前一把拦住怒不可遏正要冲上去拼打二柱,然后又使眼色支走了前来闹事的阿柄。

  二柱揉着头脑勺上被砸起来的一个大包,不由得骂了一句:

  “真是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阿柄的影子很快就消失在了山头,高大成在阿柄离开后不久就抹着汗来到坟场。二柱抬头看了高大成一眼,便拉长了自己的脸。

  “咋了?二柱!”高大成好奇地问到。

  二柱气乎乎地把头扭到了一边,高大成提高嗓门哈哈大笑着说

  “咋半晌功夫不见,就弄得跟娘们儿一个德性了?”

  二柱听到高大成的戏笑,脸不由得红到了脖子颈,他报怨着说:

  “依我说,就不该帮周阿柄那狗日的把祖坟移过去。咱们晚上觉都没睡成,熬更赶夜帮那龟儿子移坟,他到好,竟然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用石头砸我的头!”

  “周阿柄来过了?”

  “可不!”

  高大成看到二柱后脑勺上凸起来的一块青紫色的大包,略有所思地说到:

  “他还真是个混人!”

  “简直就是个混蛋!”

  “甭和他一般见识了。”

  高大成拍了拍二柱的肩膀说。

  “对了,阿柄知道狗剩他爷的坟又被咱搬回新坟场了?”

  “他一来就撒疯,我就没告诉他。”

  “嗯,没告诉他也好,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迷信这东西是个啥玩意儿。”

  二柱“唔”了一声,就忙着前去给那些司机们参水换茶。

  九

  阿柄从坟场气急败坏地往回走,在半道上看到大满扶着狗娃的三姑奶奶颤悠悠地走来。

  “你来做啥?”阿柄粗声大气地问大满。

  “我说来看看!”大满小心翼翼地看了阿柄一眼说。

  “还看个球!”

  “他爸,究竟咋样了?”

  阿柄扭着脖子白了大满两眼,头也不回就地走了。

  回到家,阿柄满脑子都是那些轰隆隆运转着的重型机械,而且那些机械正肆无忌惮地碾压着狗剩他爷的坟。他蹲在屋檐下越想心里越不是个滋味,索性取下家里的菜刀,然后别在腰间,又出去找高大成。

  王秀芳正在院里“掴掴掴”地唤着一群鸡崽儿,她抬头看到阿柄虎着脸进了自家院子,便和颜悦色地搬来凳子招呼他坐下。

  “你家大成哩?”阿柄开门见山地问到。

  “唉——!他现在哪还着家啊,也不知道在外面鼓捣啥,今天早晨天要亮了才回来,头刚挨到枕头,结果二柱又把他叫走了。”

  “他没说去哪里?”

  “没在坟场?”

  “那里没人。”

  “没人?哦——!可能去镇上了吧。他早晨出门时好像和二柱说要去镇上刻个碑啥的,具体是啥,我也没听明白。”王秀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阿柄“唔”了一声就走了,随他衣角铲起来的风把院里啄食的小鸡吓得“叽叽”乱跑。王秀芳看着阿柄远去的背影,摇头说:“真是,啥事哩,这么急?”说完又尖着嗓子唤着那些躲进树荫下面的小鸡崽。

  阿柄来到镇上唯一的那家石铺店,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叮当、叮当”的声音。他探出头,看见院坝里有一个老石匠正在一块方方正正的石头上聚精会神地凿着字。阿柄脸上的肌肉不由得抽动了几下,他张大嘴巴正打算向老石匠打听高大成的事,结果却被石碑上刻的几个大字给怔住了。“周大柄之墓”几个字真真切切就摆在阿柄眼前,阿柄的随之心颤了一下,这几个字突然让他想起狗剩他爷,想起他摔下山崖时脑袋后面流出的那滩血。阿柄有些迷惑,他慢慢朝石碑靠近,“孝子:周阿柄;孝媳:毛大满。”阿柄的眼圈红了,红得刺痛。他恍惚地转身,却意外地看到张如海和那个替自己相过面的大师在朝巷子那头走,阿柄悄悄地紧跟了上去,他听到他们在说话。

  “张哥,事情怎么样了?”相面大师问。

  “算他高大成菩萨贡得高,本来还以为能看到一场好戏,偏偏那个周阿柄是他妈孬种,明明知道自家祖坟要被占,竟然躲在家里不出来!”

  “算了,别和那帮人一般见识了,那个周阿柄其实也被咱扰得够呛了。”

  “哈哈,说的也是!”

  阿柄听到张如海的笑声,脑子被震得“嗡嗡”直响,他气急败坏地吼到:“张如海,你这俩狗日的杂种,看老子不宰了你们!”说完就举起腰间的菜刀向张如海和那个相面的人砍去。张如海和相面大师听到阿柄的声音,先是一惊,然后撒腿就跑,他们越跑越快,最后像两只飞起来的蝴蝶,只不过他们飞过的时方,溅起了一道高高的粉尘。

评分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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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18-7-31 15:52 | 只看该作者
从上次看到狗日的李小树,就很欣赏这有特色的语言,这次故事也离奇了,满满的套路,结局还算让人解气。满满的欣赏!
是不是字数超过限制了?有必要可以删减一些。
3#
发表于 2018-7-31 16:24 | 只看该作者
终于看完了,是有点长,但是和上篇相比这篇无论语言,构思都差了很多,虽然还是两条线,但是这个话题有些陈旧,还有些老套,不过我喜欢最后一段,特形象,有奖有罚,好,拍砖完毕,收工
4#
发表于 2018-7-31 17:23 | 只看该作者
算命大师没按套路出牌啊!在交待破灾之道前,应该另外加价才对。
此外,字数严重超标了,活生生地证明了微小说比长篇难写多了,不是凡人能够写来的。
5#
发表于 2018-7-31 20:58 | 只看该作者
小贩的语言感觉蛮好。另外,小贩语言的拖沓也很明显。
6#
发表于 2018-8-1 15:24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欧阳梦儿 于 2018-8-1 15:30 编辑

别怪我没提醒你,同题作文写这么多字,是会被孙山笑话滴。

别怪我没提醒你,看了你的文章,很多人三天没吃下饭,都减肥了。全拜狗剩鼻涕所赐。

别怪我没提醒你,有点平均用力了。


7#
发表于 2018-8-1 15:41 | 只看该作者
别怪我没提醒你,楼上梦儿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8#
发表于 2018-8-1 19:04 | 只看该作者
迷信害死人,我也觉得篇幅太长,可以压缩一点。
9#
 楼主| 发表于 2018-8-2 10:48 | 只看该作者
野芒 发表于 2018-7-31 15:52
从上次看到狗日的李小树,就很欣赏这有特色的语言,这次故事也离奇了,满满的套路,结局还算让人解气。满满 ...

谢谢野芒来访,都是身上的肉,删不得啊!
10#
 楼主| 发表于 2018-8-2 10:50 | 只看该作者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18-7-31 16:24
终于看完了,是有点长,但是和上篇相比这篇无论语言,构思都差了很多,虽然还是两条线,但是这个话题有些陈 ...

还好,最后一段子期喜欢,不然我还不把手剁了。。。
11#
 楼主| 发表于 2018-8-2 10:52 | 只看该作者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8-7-31 17:23
算命大师没按套路出牌啊!在交待破灾之道前,应该另外加价才对。
此外,字数严重超标了,活生生地证明了微 ...

嗯,草草说的是,微小说稍不注意就会要了命!
12#
 楼主| 发表于 2018-8-2 10:53 | 只看该作者
夏冰 发表于 2018-7-31 20:58
小贩的语言感觉蛮好。另外,小贩语言的拖沓也很明显。

说明生活中我可能是个话痨!
13#
 楼主| 发表于 2018-8-2 10:57 | 只看该作者
欧阳梦儿 发表于 2018-8-1 15:24
别怪我没提醒你,同题作文写这么多字,是会被孙山笑话滴。

别怪我没提醒你,看了你的文章,很多人三天没 ...

把牛放好才回来,不然小心挨揍,别说我没提醒你,梦丫头!
14#
 楼主| 发表于 2018-8-2 11:00 | 只看该作者
夏冰 发表于 2018-8-1 15:41
别怪我没提醒你,楼上梦儿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咋的,夏冰老弟和梦丫头拉帮结派想孤立我?
15#
 楼主| 发表于 2018-8-2 11:01 | 只看该作者
李灿 发表于 2018-8-1 19:04
迷信害死人,我也觉得篇幅太长,可以压缩一点。

好,把它压缩成两段!
问好李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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