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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夜沙(交流与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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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8-17 09:0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一楠 于 2018-8-17 09:20 编辑

  夜沙


      文/岸雪
  
  
  一,
  当我调暗落地台灯让它发出旧铜一样的光芒时,电脑屏幕像窗口一样把我的视线框住,我敲击键盘的指头富有弹性和节奏感,脑海里幽暗的文字一点点呈现了出来,我正写一篇名为《情书》的小说,然而进展并不顺利,被失败感笼罩着,躺在沙发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等待着灵感的降临,但这一次,灵感似乎失去了往日的好脾气,变得难以捉摸;对于变幻莫测的灵感,我始终怀着一种宿命的心态,这让我一点点静下来,而一直沉寂的夜晚开始向我涌来,裹挟着隐秘的喧哗和压抑的呐喊。我租住在一间老旧的房屋里,隔音效果不好,当初找房时看中的就是它便宜的租金。
  这时,我听到了隔壁房屋门锁的响动,金属的相互碰撞和摩擦显得铿锵有力,但却没能掩饰住那份失意和落魄,我知道,那个整日在外找工作的男人回来了,很显然,他的女人正半睁半闭的睡在床上,对于这个满身酒气的男人,根本就无动于衷。男人拖沓的脚步向床边走去,他们合睡的那一张破床突然传来沉闷的响声,紧接是女人的反抗和骂骂咧咧,充斥着厌恶和愤怒,伴随双脚乱蹬乱跌的声音。男人岂肯善罢干休,与女人撕扯在一起,房屋开始震动起来,忽然哗啦一声,似乎是床头柜上的相框摔碎了,争斗嘎然而止,男人一声长叹后,拖着腿去到了阳台长廊上,啪的一声拧开煤气,火苗刷刷地燃了起来,接下来是自来水冲击水壶的声音,有些急切凌乱,但却势不可当。男人把水壶放在炉台上后回到屋内一头倒在了沙发上,呼呼睡去了。他们是一对外省的中年夫妇,男人失业消沉,靠女人在小街摆地摊勉强维持生计,几乎每天如此。当一切归于沉寂,在硕大无边的黑夜里,仿佛只有煤气燃烧的火焰在诉说着存在的意义。
  
  二,
  水壶里的水终究会沸腾,这让我想到了窗外那一条穿城而过的护城河,河水被巨大的橡胶水坝截断后形成高低落差,使下坠的河水发出沉郁的低吼,河水里呈现的镜像和光影被摔碎后,在下游稍远的地方聚在一起,然后流过这座城市的身体,我感到自己的心绪像河水一样起伏难平,便推门而出,沿着漫长的河堤徘徊,仿佛自己就是河水的一部分。我并不知道河水的去向,就像此刻我不知道自己的小说该如何下笔一样,我只是觉得这一条泥沙俱下的河流与我要写的小说类似,所以常来这里彷徨。前方不远的暗影里,一堆篝火映入眼帘,在仲夏的夜晚,竟然有人烧火取暖;我走近一看,是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蜷缩成一团坐在草坪上,靠在条椅上的身子不停地颤抖,脖上围着一条破旧的毛呢格子围巾,双目紧闭,牙床挫动,怀里死死抱住一把断了弦的二胡,看来是卖艺的流浪老人。
  我蹲下身来问他怎么啦,需要帮助吗。
  他说他冷得要命。
  我说附近街边有通宵诊所,去看看怎么样。
  他说没事,自己能挺过去的,他的嗓音沙哑微弱,却执拗和顽强。
  我低下头来想了一阵,差一点就说出,要不去我屋里呆一呆吧,但最终还是把这句话吞回了肚里,看得出这是一个极为自尊的倔强老人,即使再潦倒,也不会轻易低下头来。
  我在周围捡了一些树枝来,一点点添入暗红的篝火里,火焰旺了起来,透过火光,我看见了他绝望但却坚韧的眼光,可他的表情是那样的陌生和淡漠,加上七横八竖的皱纹,让我觉得自己与他在心理上有巨大的落差,此时此刻我很想对他说,其实我也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人,来拉近与他的距离,但立即就意识到不妥,因为我很难让他感到,我的所作所为不是出于优越感而是出于善意。
  他说,先生,您可以走了吧,我,一个穷老头子,您,一个悠闲自在的先生,我们之间实在没有什么相同之处。
  我暗自叹了一口气后离去了。
  
  三,
  前面不远是一个地铁车站,地铁内的灯光从站口透射出来,映现出进进出出的旅人,尽管行色匆匆,却各有归途,而我要写的小说已渐渐没有了眉目,我有些沮丧和失落,想绕开地铁,尽量让自己不受外界干扰,可是这时我却突然听到了抓小偷的呼喊声,紧接便看到一群人从地铁出口追了出来,我还没有回过神来,一条黑影便撞了上来,我踉踉跄跄向后退了几步,正欲发火,对方却像猫一样敏捷,一下子就窜了出去,我张开嘴喊了一声站住,可是他已翻上河堤护栏,扑通一声跳入了河水里。追上来的一些人围住了我,问那个家伙往哪里跑了,而我却仍停留在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中,望着怒气冲冲的人们,我下意识地把手指向了相反的方向,人们吆喝着追了过去,我赶忙来到护拦旁;河水并不湍急,那个家伙从水下钻了出来,从倾斜的河堤爬了上来,累得气喘吁吁,似乎耗尽了体力。
  他说,先生,你可以把我交给110,也可以一把将我推下去,反正我也没力气了,当然你也可以拉我上岸。说完,他向我伸出了手。
  我使了很大的力气,把湿漉漉的他拉上来,努力想找到一句恰如其分的话,头脑却一片空白。他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拿出一个皮夹子交给我。
  先生,刚才我撞你的那一下,顺走了你的钱包,现在物归原主。
  我惊呆了,一时语塞,没想到,这个家伙噌的一声站起来,一溜烟似地跑走了。
  
  四,
  到滨河大酒店了,这里是我拐弯往回走的地方,不过通常我会在酒店的停车坪上徘徊一阵,听听从酒店内传出的歌声,这一次,我隐约听见了歌剧咏叹调《今夜无人入睡》,空灵,悠远,像夜空寂静的星辰,散发着穿透事物内部的力量,但歌声时断时续,很飘逸,稍过一会儿,便陡然中止了,我不禁暗自叹息,转身准备离去,却突然看见一个白衣女子从酒店跑了出来,神色有些慌张,一个趔趄就绊倒在我跟前。先生,对不起,她说她的高跟鞋跟断了!我吃了一惊,问她姑娘,干嘛这样着急。她说她与网友相约酒店见面,被在饮料里下了迷药,幸亏只喝了一口,才逃了出来。
  我很诧异,问道,为什么不报警?
  这种事太丢人了,没那个脸面。
  我怔愣了一下,用错愕的眼光射向她,她一副诚恳而急切的模样,一袭白色的连衣裙和纯真的表情似乎在告诉我,她是刚走出校门不久的大学生。
  她撑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装束和头发,自言自语道,还好,只损失了一部手机。然后她拉开拎包取出一本书来说,不幸中的万幸,这本小说没被他们拿走。
  我一下子来了兴趣,小说,什么小说?
  《挪威森林》,日本作家写的。
  你……你喜欢小说?我投去怀疑的眼光。
  我在读大学时就很喜欢,甚至是沉迷,小说是人生的远方。
  她谈吐不俗,我暗自惊讶,将她重新审视了一遍,发现她脸上写满了清朗和真诚,并没有失意和颓丧。
  先生,请原谅我的鲁莽和冒失,我得走了,明天早晨一醒来,太阳还会照常升起。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我生怕失去了什么似的,急忙叫住她,姑娘,请等一等,你要去哪里?
  我是外省坐高铁来的,我得赶紧回去呢。
  我沉吟了一阵后说,姑娘,咱们一起走走怎么样?
  她惊讶地望着我,一时无语。
  当然,如果你觉得我十分可疑,或者居心不良的话,你也可以不屑地离去。
  她沉思片刻后说,先生,你看上去挺面善的,好像有些心事重重,我不打算拒绝你的请求。叫我青桔吧。
  嗯,青桔,是个好名字。
  她脱下另一只高跟鞋,要我帮她把鞋跟弄断,这样的活计我还没有干过,颇费了一番周折后才把鞋跟掰了下来,她重新穿上鞋子后惊叹了起来,夸奖我把一双高跟鞋变成了平跟凉鞋,挺神奇的。她的幽默拉近了我与她的距离,我不失时机地讲到了自己喜欢的日本小说,那种深沉忧郁的气质,还有日本女孩子的矜持、优雅,以及性格中的韧性,都很吸引人,这让她听得有些入迷,我们之间的陌生感似乎也荡无存了;我们一边走一边聊,来到了一座大桥上,倚着桥栏,桥下的波澜仿佛也缓慢了下来,桥上的灯光照亮了她的侧影,以及她白色的连衣裙,这让我蓦然感到自己笼罩在了她的光影里,或者说已成了她光亮的一部分,而她的专注和安静让我放下了自尊。我告诉她自己正写一篇名叫“情书”的小说,同时加重了语气,强调说一切都很失败,所以才在这毫无希望的夜里踟蹰不前。这句话让她很是震动,调过脸来看了我一阵,她说她真没有想到我是写小说的,不过这种感觉挺好的。接着她话锋一转,问我为什么叫失败呢。我叹了一口气说自己只有一个故事的框架,写了几笔后就写不下去了,生怕再写就落入俗套,同时试探着问她是否愿意听这个故事,她说她很荣幸,在这样一个蹉跎的夜晚,听一个陌生人讲故事,这不就是天方夜谭吗。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后说,这是一个很多年前的故事。我的语调变得低缓起来,那时,我暗恋上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并写了一封失败的情书。
  哦,失败的情书,一场白日梦。
  是啊,那时的我还是一个耽于幻想的胆怯的大学生。
  
  五,
  那一年的阳光明媚而深远,它附在万物上,注视着荷塘边低头沉思的我,水面的反光在我额上晃动,不远处在条椅上的一对情人伤感地拥吻着,仿佛我能感受到他们的呼吸和心跳。那时的我有点走投无路,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很虚伪,这让我远离了人际关系,与世格格不入;我周围的人抓紧每分每秒享受着生活的乐趣,而我却在这里迷失徘徊,这让我感到绝望,我想离校出走,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过隐居生活,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后,我就被它固执的力量抓住了,无法脱身,我一次次试图打消这种念头,可都以失败而告终,这让我不得不相信,除此之外,我已确实无路可退。
  
  一天我去书店买了智利诗人聂鲁达的《二十首抒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返程时突遇暴雨,便在一个名叫蓝色咖啡屋的房檐下避雨,雨势凶猛逼人,我怕刚到手的诗集被雨水淋湿,便索性进入店内,在殷情的服务生的张罗下,我靠窗而坐,摊开手里的诗集,打算一睹为快,一架白色钢琴前一个长发男子正在弹奏,舒缓的曲调像一把蓝色的刷子,把咖啡屋的气氛刷得格外沉静。我捧起诗集,刚低下眼来的那一瞬间,便发现与我隔桌的对面,一位妙龄女子正手捧书卷,神情恬然淡远,封皮的装帧设计告诉我,她与我读的是同一本书,这让我深感惊讶,这样的巧合难道是命运冥冥中的安排;她一袭黑色连衣长裙,披一件杏色的蕾丝开衫,松散的长发搭在瘦削的肩上,透出几分慵懒和娴静来。也许我的目光太有穿透力,让她感到了一点什么,她突然抬眼向我望来,正好与她对上了,我躲闪不及,露出几分尴尬来,而她却淡淡地笑了一下,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后,继续低头看书。这一笑让我感到自己生命被照亮了,我猛然产生了一种欲罢不能的冲动,想无限地靠近她;我不断地给自己打气,走过去坐在她对面,与她谈一谈聂鲁达的情诗,即使多有唐突之意,也不失率真之心;我应该像勇士一样,或者说像成熟的男人一样走过去,向她袒露她的笑容穿过我的生命时产生的美妙感受。然而与此同时,我又不断地在否定自己冒险的想法,被自卑感扼住了咽喉;她一身的优雅和恬适,显示出她的清贵来,一看便是有闲阶层,而我只是一个渺小的穷大学生,我有什么底气坐在她对面谈笑风生。正当我在挣扎之际,她又抬起头来对我笑了笑,神秘的眼光似有深意,仿佛看透了我的胆怯和狼狈,或者说,她正期待着我与她之间发生一点有趣的事;这种自我暗示陡然使我充满斗志,我首先应该征服的是那个懦弱的自己。我刷地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后向她走去,一不留神,脚被椅子绊了一下,弄出了很大的动静来,手里的诗集也顺势脱落下来,掉在了她脚旁。她弯腰拾起来,从几桌的对面推到我面前:
  先生,你的书。她又露出了惊鸿一瞥的淡淡微笑。
  哦,对不起,请原谅我的鲁莽。
  没关系,这类事很常见。
  她没给我进一步解释的机会就起身离去了,她甚至瞄都没有瞄一眼我弄掉的书,这让我感到,她有点傲慢,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我一下子就泄气了。
  
  午夜时分,寝室熄灯,我拧开小小的充电台灯,扑在枕头上翻开聂鲁达的诗集,整洁的书页上文字很安静,我读了几行后,眼前便浮现出了她的模样,这让我辗转反侧,再也没有心思读诗了;她深远的微笑,还有她优雅从容的举止,像电影镜头一样循环往复;我一遍又一遍地去试图去捕捉藏在她微笑后面的思想,那电光火石般的穿透感,在越过我生命的黑暗时所迸发出的巨大魔力;我想我是暗恋上她了,我似乎突然发现了存在的意义,蓦然觉得,自己打算离校出走的种种想法都很幼稚可笑;我得设法让她知道我的心思,于是,我稍稍调亮了一点充电台灯,开始提笔写情书,写一篇撕一篇,等最终成形时,已是凌晨时分。我觉得自己在黑暗和光明的碰撞中已死过一次了,再无惧色,这是自我救赎的唯一机会,我得超越自己。
  
  第二天,我又去了蓝色咖啡屋,坐在同样的位置上,希望似乎很巨大,但现实也不渺小,而这一切都比不过此时此刻我的忐忑,因为在对面的那个座位上,已不见了她垂目阅读的身影;我一次又一次地让自己相信,这里就是她常来享受午后慵懒时光的地方,所以我凝神屏息,静静地听着钢琴师舒缓的弹奏,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再一次向那个座位望去时,她已安恬地坐在那里,依然在读聂鲁达悲伤的情诗,这让我惊心动魄。但这一次,我没有冒险莽撞,而是招来服务生,嘱咐他把牛皮信封交给对面的那个女子,然后我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似地低头看书,尽管心跳得很厉害,但还是尽全力保持着一副得体的模样。很快服务生便把牛皮信封退了回来,并传来一张便条来,上面写着今晚十点钟见,然后是见面的详细地址。我惊呆了,愣了好大一阵子,等我重新抬起眼来时,对面的那个座位上已空无一人。
  
  六,
  晚上十点,我如约来到一个五星大酒店里,坐电梯升上四十层,找到了她指定的皇家套房,房门虚掩,我屏住呼吸,向内挪步,房内的空间又大又气派,感觉像进了皇宫一般,墙壁上挂着巨幅油画,吊顶上有带翅膀的天使的浮雕,还有手持弓箭的爱神丘比特,这种欧洲宫庭的装饰风格让人震慑和肃穆。当我穿过一排宏大的柱廊后,一扇金碧辉煌的大门挡在我面前,我抬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顿感自惭形秽,渺小如蝼蚁,这让我生出了退却之意,我又陷入了进退维谷的难堪境地。不过此时,这扇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了,她一袭雪白迤地婚纱,女王一般地立在门中央。我看傻了眼,呆呆地望着她,却不敢与她真正对视。
  她问,我美吗?
  太美了!我有些哆嗦。
  这套婚纱怎么样?
  像太阳一样光彩夺目!
  这是戴安娜王妃婚纱的复刻版,用了一万颗珍珠,拖尾有二十五英尺长,下面的婚鞋是丝绸的,嵌有五百四十二个亮片和一百三十二颗珍珠,鞋面是心型设计。
  我无语可答,仍在发愣。
  她轻轻说,给你一次机会吧,把我抱起来,放在床上,我就属于你了。
  我震惊不已,沉吟着,根本就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时光易老,良宵千金。她像是在叹息,同时又露出了神秘莫测的微笑。
  我仍恍然若梦,不过心里已有了一个结论:她太高贵了,我即使用尽全身力气,也不可能把她抱起来,这让我不胜惶恐,连连说,不不,我不配……一边说一边向后退去,退出房门后,我似乎听到了她说,大学生,我等你回来找我,但这并没有阻止我落荒而逃。
  
  三年后,我辞去了外省的工作,坐在高铁上,把手机上的日期和时间改到了三年前,当初被退回的情书就搁在浅白的几桌上,车窗外的光线洒在牛皮信封上,呈现出一种泛黄而温暖的质地;但此刻,我的眼光并没有停在它身上,而是注视着车窗外起伏律动的原野,天空和大地浑然一体,这让我有些恍惚,我已经分不清,飞驰的高铁是在驶向过去抑或还是未来。它硕大的车轮撞击着铁轨,宛若一条喧哗的河流固执向前。三年了,我已再也不是那一个苍白而怯懦的大学生,我已有足够的勇气去找她。下了高铁后转乘地铁,不一会儿功夫,便回到了当年就读的大学,在校内青年旅社里,稍加梳洗和整饬后,我便出门了;手里拿着聂鲁达的诗集,又来到了蓝色咖啡屋,我曾邂逅的那位高贵优雅的女子,一定还在这里捧读《二十首抒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以玫瑰的名义存在的一切,定会不负流年。不过令人大失所望的是,蓝色咖啡屋店门紧闭,玻璃门上贴着一张店铺转让的启事,上面留的手机号码硕大而空洞。我深感诧异,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便把眼睛贴在玻璃橱窗上向里探望,透进咖啡屋内的光线交叉分割后,阴影占了大部分,笼罩在里面的吧台、高脚凳和白色钢琴若隐若现,当年我靠窗而坐的那个位置洒着斑驳的阳光,光阴寸金,但终是无人问津。
  正当我在感慨之际,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这里的一切已不复存在,我转过头一看,是一个蓄着不羁长发的瘦削中年男人,有些眼熟,便问,先生,您……
  他说,我是这里的钢琴师,路过这里,顺便看看。
  我很是吃惊,努力使自己看上去镇定自若,指着咖啡屋内的那个座位问他,先生,敢问您对坐在这个位置上看书的那位女士是否有印象。
  当然有,不过两年前,她随一个富豪去了法国,住在巴黎附近枫丹白露的一个城堡里。
  我大为惊讶,半晌说不出话来,我向他致谢后缓缓离去了,慢慢醒悟过来;我白日梦般所经历的这一切让我一无所获,但却感受到了它存在的全部可能,心中的玫瑰并没有因之而凋零,所以我才想把它写成小说。
  青桔,你觉得,我这个想法可取吗?
  
  七,
  但听完故事的青桔并没有回答我,而是说她想回家了,并请我送她去高铁,我的心一下子跌到阴暗的谷底,我觉得青桔的不置可否是不想伤害我,而我想把这个故事写成小说的想法,很可能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是心中的俗念使我误入歧途,才遭致无法挽回的失败,我深感沮丧和失落,但又不能让青桔看出来,以免辜负了她的善意。我把青桔送到了高铁候车大厅,一路上沉默无语,可我分明听到了她低细的哽咽,并看到了她眼含泪水,这让我非常不安,我甚至后悔自己给她讲了这样一个故事,止不住暗自叹息。青桔起身准备通过安检口,我真不知道该怎样与她道别,在这样一个失败的夜晚,我没有给她带来感动和希望,此时此刻,我只好强装笑容,祝她一路顺风。没想到青桔说,谢谢我给她讲的这样一个故事,她已经看到了明天早晨照常升起的太阳。同时要我一定把这个故事写成小说,她会成为我的第一个读者,以玫瑰的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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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楼主| 发表于 2018-8-17 09:10 | 只看该作者
久不上来,借此问候中财的兄弟姐妹,文章千古,任人评说。
3#
发表于 2018-8-17 09:23 | 只看该作者
岸雪 发表于 2018-8-17 09:10
久不上来,借此问候中财的兄弟姐妹,文章千古,任人评说。

欢迎岸雪前来交流。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祝创作愉快!
4#
发表于 2018-8-17 10:34 | 只看该作者
岸雪老师好久不见,问老师好。我先坐稳再细读。
5#
发表于 2018-8-17 11:04 | 只看该作者
又见到岸雪老师佳作,一定认真拜读,问好!
6#
发表于 2018-8-17 11:12 | 只看该作者
岸雪老师是意境高手,语言雅致,小说味道浓郁,值得专注于故事和人物的作者学习。
问好老师!
7#
发表于 2018-8-17 12:00 | 只看该作者
学习佳作!这个故事还是像小说的
8#
发表于 2018-8-17 12:47 | 只看该作者
线性叙事结构,故事中套故事。

理想的丰满迷人与现实的残酷迷茫。底层人物的生存困境。希望与寂灭。

岸雪短篇小说的架构与主题很少让人失望,总在遵循着严肃小说的美学趣味与艺术品格。

但总体来讲,或者说读完后的印象,觉得岸雪的小说没有进步或者说在原地踏步。为什么这么讲?

题材和素材太单一,离不开自己熟悉的套路。基本上就是失意大学生加失足女青年邂逅的路子。至少有三篇了。我觉得,这是作者创作视野的狭窄或者逼窄所致。为什么要雷同?为什么要复制?为什么要简单重复?为了写系列?系列就等同于人物与故事的重复?

较之上一个问题更严重的是,故事虚构的虚假。记得岸雪曾与我谈到过真实性的问题,这个问题当然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我们当然可以各执己见甚至固执下去。问题是,你是否真正用到了现代(后现代)主义小说创作中荒诞、黑色幽默、魔幻现实之类的叙事手法。很遗憾至少在本篇小说里,我觉得没有。小说里有不少象征与隐喻的意象,但要说到荒诞、魔幻等等,还远得很。可能,作者一直不去顾及读者的感受,对自己的作品比较自信。小说的好坏优劣,无疑是通过比较阅读而得来的。好的小说,它的情节细节在虚构上一定是真实的或者艺术的真实的,所有我们读过的经典小说,无一不在细节与情节的真实性上下足功夫。如果我们没有比较优秀的想象力,没有一个人物与素材的生活原型,读者是很容易看出虚假的。这就是我们在写作之前,是否对自己掌握的素材与人物有较深刻的体会与思考,这些人物与素材是否对小说主题能够形成真正意义上的有效功用。虚构的泛滥或者不节制,往往会制造出敷衍、肤浅和苍白无力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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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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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8-8-17 13:32 | 只看该作者
叙述语言挺好,氛围营构见功力。
欣赏学习。
另外,楼上所言得力
10#
发表于 2018-8-17 13:33 | 只看该作者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18-8-17 12:47
线性叙事结构,故事中套故事。

理想的丰满迷人与现实的残酷迷茫。底层人物的生存困境。希望与寂灭。

这个点评很给力。
11#
发表于 2018-8-17 17:27 | 只看该作者
又见岸雪老师作品,喜出望外,容我好好看看。
12#
发表于 2018-8-17 18:04 | 只看该作者
较之上一个问题更严重的是,故事虚构的虚假。记得岸雪曾与我谈到过真实性的问题,这个问题当然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我们当然可以各执己见甚至固执下去。问题是,你是否真正用到了现代(后现代)主义小说创作中荒诞、黑色幽默、魔幻现实之类的叙事手法。很遗憾至少在本篇小说里,我觉得没有。小说里有不少象征与隐喻的意象,但要说到荒诞、魔幻等等,还远得很。可能,作者一直不去顾及读者的感受,对自己的作品比较自信。小说的好坏优劣,无疑是通过比较阅读而得来的。好的小说,它的情节细节在虚构上一定是真实的或者艺术的真实的,所有我们读过的经典小说,无一不在细节与情节的真实性上下足功夫。如果我们没有比较优秀的想象力,没有一个人物与素材的生活原型,读者是很容易看出虚假的。这就是我们在写作之前,是否对自己掌握的素材与人物有较深刻的体会与思考,这些人物与素材是否对小说主题能够形成真正意义上的有效功用。虚构的泛滥或者不节制,往往会制造出敷衍、肤浅和苍白无力的结果。
这个评的好极!
但是,我们屡次三番的围绕着真实性进行讨论其实是没有必要的,之所以我们把对小说的评判定义到真实性问题上,一般而言不是真实性出了问题,而是小说呈现的真实性有了问题。或者,我们过于强调小说反应现实的一面,而忽略了小说真正的问题。
我个人觉得所谓真实性,不应该是生活的复原,只要符合现实生活的基本逻辑就够了,没必要在这方面斤斤计较。比如你的作品写北方的场景,出现了大片的椰子林,这是败笔。但是,同样是写北方的场景,一个不太怎么下雪的地方,写了雪有一尺厚,这是可以的,因为这种可能是存在的,只是不经常而已。
13#
发表于 2018-8-17 18:30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我觉得野芒先生理解错了或者说是片面理解了老桑说的虚构失真的意思。
14#
发表于 2018-8-17 18:40 | 只看该作者
瑕玉 发表于 2018-8-17 18:30
我觉得野芒先生理解错了或者说是片面理解了老桑说的虚构失真的意思。

暇玉老师,我这一说并非针对桑老师的话,而是针对最近一大段时间,论坛对一些作品评论中关于真实性的讨论的而产生的自己对真实性的理解。
15#
发表于 2018-8-17 18:46 | 只看该作者
野芒 发表于 2018-8-17 18:40
暇玉老师,我这一说并非针对桑老师的话,而是针对最近一大段时间,论坛对一些作品评论中关于真实性的讨论 ...

那对不起我误会了,起码此篇的虚构失真我个人觉得主要是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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