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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我的马甲系列·桑葚年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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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8-23 07:26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老虎与小鱼 于 2018-8-23 07:28 编辑




【桑葚年华】


   桑葚年华·魇之骨篇


      是夜,依旧不能写字。

      是夜,我的骨节喀嚓作响。象一个钟摆。左,右,左,右。回声空虚,沉寂。

      我知道那只蟑螂已经来临,但我却已经找不到它了。成年的蟑螂会飞,恐怖极了。它们身上附着深褐色的羽翼,是药膏那种粘稠的恼人的颜色。实际上,体态却异常轻盈,常常在闲置的房子里神出鬼没。有段时间,甚至躲了起来,这位黑暗界的前辈。它每天都在啃食。它在吃些什么呢?无非是餐点碎屑,还有房子、面包。对了,还有那些房子的土质材料,硬绑绑的。它真的什么都吃,忧伤极了。我甚至每天都能够想到它穿越冗长且幽闭的甬道来到我房间里,参与进来。然后爬东爬西,又开始寻觅理想的食物。当然,有时候它也从我身体上爬过,在我熟睡当中。不过通常很奇怪,假使我未入眠只是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它也过来。对此我虽感厌恶,却总是当作没有发生过、没有看见。这是怎样一回事,这只蟑螂王。它孤独得可以与任何一只其它蟑螂媲美。然而自从我把房间里的蟑螂全部杀死后,它再也不进来了。也许,它闻到了那里的死亡味儿。整个房子,简直是一个封闭的、致命的坟场。


    而我就在这里住着,不致于使它过度缺乏“人气”。房间还是维持原样,那种味道,是独特的。我相信在这世间,每个房间都应该具有自己的“气场”:人体散发的荷尔蒙、食物的芬芳、书籍唱片里凝固的那种冷漠,对,就是这个词。

    成年的我通常不知道亦不通晓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那些法则,那些欲望,我不懂遵守,也不做任何尝试。关起门来,尽量使自己远离它们。它们是那么感伤。我尚能够想起的是自己大抵算的上是个相当正常的人,容易饥饿。且缺乏勇气去阻止骨节的喀嚓作响。

    屋子的窗阑干在傍晚的日头下形状清晰可辨,但造型图案大抵是老式的,尚可称为装饰的式样,而究竟是哪个年代的造物,无人知晓。我,当然亦不知道,我对这间屋任何物件形状的特质已形成反射,我已经在这里大约呆了十年。而它们的特质大约相同,是能容纳精神层面的具象空间。偶尔我也去触及它具象里的细节:花一个下午的时间,用一把生锈的菜刀刮去铁窗上积陈的锈,唰唰唰唰,锈依旧还是锈。在钟摆回声的不协调里听出些许变奏,我又感到饥饿,于是穿鞋出门,去不远的超市买型号对等的电池,寻相似的人流响声响色地返回,掏钥匙,脱鞋。按正负极正确的位置安放进钟摆,最后躺进了床。

    老家的旧房子我有多久没回去了?老家。我记得小时候,家里的房子是木结构的,有那些住在乡下的人邋遢异常之所。房梁上、旧柴堆里到处都是处心积虑的老鼠们,让住着的人惶恐不安。夜晚睡不着的时候,可以听见顶楼老鼠乱窜的脚步声,倒也没觉得多少怪异和厌烦。蟑螂们跑出来了,我看见一只就打死一只。直至蟑螂越来越少,只剩下那只王了。我从未曾见过它,当我打死了那么多。我想它多少会在怨恨我,甚至在我死之后,我想,它会吞噬了我吧。这个黑暗界孤独得令人心碎的王,我还不知道它的性别、年龄和名字。多年以后,它也就会象我这样,老死。不堪命运。

    位移的太阳正正地落下。隐约依旧能听到房间地面上流血蚂蚁爬过死神的青铜面具的声音。感觉到从平原到海洋中间不小心遗弃了一具枯瘦的骸骨,那大约应该是个精神具象的尸体。云端响起喜庆的音乐,让蚂蚁的队伍或者说整个城市远看像虔诚又悲哀地送葬,我宁静深远地臆想同它们一起归位到这屋的正常轨道。而那副年轻的、瘦骨嶙峋的身体横陈在房间的角落里,像是一张被揉皱了的黄色的纸。我拾了起来,我没有办法不那么做。我把它给摊平,折成了一条船,然后扔进黑色的河里,然后等着。我在等什么?我的影子不会再向我敲门了——她已如同一个木偶操控师正操纵一场蹩脚的人偶默剧,只是道具换成了面包,形象的联想让我更感到胃里饥肠辘辘。拉开窗帘,空街冷灯火,夜空是藏青的暗蓝,无白云,地面无行人。

    饥饿持续折磨着我。仿佛又进入了那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在那里,住着一个穿红色衣服的少女,对,是一个卖花的少女,她就在那个冰块的小镇,行走古人衣服的小镇,在那里,也有这样一户人家,夜晚钟摆的声响如此熟悉,左,右,左,右……卖花少女就住在那个房子里,同她的兄弟姐妹一起睡在一间大大的木床上,每个夜里床沿的幔布后都坐着一个辛勤的守夜人,她们叫他,父亲。父亲有时打盹有时清醒。这个房子里的人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始想念今天的早餐,孩子们坐在餐桌前看着银制银盘刀叉发出精致冰冷咔嚓之响,她们在等待早餐的时间内制造了很多打发无聊时光的游戏。那时我正好经过她的窗,她的兄弟姐妹们激动地叫,看,是外面世界的人。我掂着脚跟看见卖花少女同她的家人。餐桌长的不见尽头,她,她们,同一姿态,同一服饰坐在椅子上盛装闭目,她们都长一个模样,都穿蕾丝裙、有蝴蝶结与长长的卷发。卖花少女自出生后就没有离开过这座房子。她还以为所有的成年人都应该有红色头发,穿白色衣裳。所以第一次看见我还真吃了一惊。我住在冰镇仿佛很多年,也熟悉她家房子的环境,她的窗子高耸入云霄。她告诉我,那是出不去的。它们已被黑暗的音符完全覆盖。于是我递给她一束随身携带的麦穗,她接住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麦子么,好漂亮。我说你尝尝。她把麦子放进嘴里对我微笑说很美味。我对卖花少女说,你为什么不走?外面有更美味的食物。她开始恐慌。说,这里虽然没有自由,但是衣食无忧。我说,也有美味的早餐。是吧?用自己的孩子,换得的早餐。说这些话时,我并没有惊讶,亦不恐惧。

钟摆再一次摇晃着,发出它的声响。左,右,左,右。令我从那个仿佛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中抽身走出,一如每一次不慎地进入。侧身望墙,时钟显示凌晨四点半,昨天晚上下过雨,空气里有湿润的凝重。此外房间里无任何具象的改变。这让我觉得那只蟑螂王依旧存活,当然也有可能都是我的幻觉。我曾一度那么害怕它那过于磅礴的生命力,害怕它的后代有一天会再次席卷而来。它们会来的。尽管我已经将自己衣箱里它们留下的黑色粪便,还有一些被啃食过的衣服都扔掉。尽管我也听从建议,在房间的四处放置了多枚药丸,用来毒害它们。可是当我发现那些前一天或多或少留下来的尸体,第二天竟然就不见了时,我的幻觉就又开始折磨自己的神经。难道它还在?真是奇怪。那个躲匿在黑暗中的王,难道你愤愤不平?你费力地把它们拖运走,然后再用你锋利的口器吃掉?你的表情痛苦不堪。难道你还在?出来吧。把这房子的忧伤和冷漠给一并解决掉。我是多么不安,我总觉得你潜伏着,在我看不见的某个地方,我猜,你在注视我——你的主人或者敌人。你在吞噬房子的材料,这把我搞得忧心忡忡。我知道。夜半十分,我通常有这种感觉,听到某种机械沉闷的声音。那是你的牙齿在墙壁上磨蹭,你缺乏所需食物,你饿了,绝望透顶了,你要靠它来熨平腹内产生的疼痛。 恍惚间似乎又能看到它们爬在我的身体上,而我这光洁的身体却毫无知觉。它开始嗅取本应属于我的芬芳,那种鲜活的生命的气息是它要依靠的储存热量。若它要过冬当然也可以不花昼夜把我解决掉,如果它愿意的话。而这场死亡的盛宴,从开始到最后,都毕竟没有发生什么。这不可思议,它下不了手,这只空前绝后的蟑螂王。这只令人心碎的蟑螂王,让我疯狂的蟑螂王。


    日子依旧每日在一条阴暗困惑的街道上行走,有时候天空会长出各种各样的晾衣杆,尸横交错地布满你的视野,晾衣杆挑着绿色的小布袋,有时是一个红色的小布袋,有时候是别的颜色。

    我依旧住在这个空旷的房间里。在天窗下,走廊上,穿着围裙劳作打扫,房间里依旧没有看到那只蟑螂王。倒是发现更多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它的后代果然依旧在屋子里四处乱窜,不知廉耻,一点也不避讳。有一股大无畏的精神。它们似乎已经闻不到那股环绕在空气里先辈们死去的血腥味了,但我还是能够隐隐感受到自己身体的部位陆续开始发生变化,似乎将快退化成它们中的一份子,怀疑某天醒来会不会多出一对翅膀和几只触角,像卡夫卡的格里高尔们一样?看得到更多的它们聚集起来,在人的后背脊梁前、或者血红的舌头上,它们歌唱、欢欣、舞蹈。它们歌唱:“很久很久以前就如此依赖你,我永远忘不了你。”它们聚集起那些药膏色的羽翅把人的身体给遮掩住了,像一张裹粽子的棕榈叶,永远地覆盖一层阴翳:我似乎将被包裹在那层黑暗里。不断挣扎着吐丝。没有恐惧,只有非常疲倦与饥饿,我突然发现这个房间到处都是红色的液体,那是我的罪恶没有边际。它们接二连三地变成食物。将我过去的世界改变。各种时段的灾难以微妙的技巧与形式附加在以前的人生。

   
房间在我的悲伤里放进来一片光,残留了一片影。我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这影,看它们慢慢缩短。空气里开始流淌着某种慵懒恣意的浮躁:象春天树枝上长出的尖锐枝翅。慢慢逼进着刺穿我的胸膛。微小经过。最后黯淡下来,非常黯淡。
是夜,依旧不能写字。


    是夜,电视机开着,放着昂长无聊的剧场版。



2#
发表于 2018-8-23 09:41 | 只看该作者
蟑螂最活跃的时期,我印象里应该是盛夏。现在很少见了,我儿时村庄里特地安装了一个捕虫灯,那是科研所里搞研究的,孩子们可开心了,经常围着灯下的那口大水缸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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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8-25 19:11 | 只看该作者
时光安然 发表于 2018-8-23 09:41
蟑螂最活跃的时期,我印象里应该是盛夏。现在很少见了,我儿时村庄里特地安装了一个捕虫灯,那是科研所里搞 ...

嗯。那个时候我正处于成长期,所以见到蟑螂浮想联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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