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刘彦林 于 2018-9-4 08:43 编辑
田里就剩洋芋了。土色有些潮暗。高寒的早晨,天清澈的晃眼,似乎有些别样的明净,深沉,和稳当。
洋芋还在泥土里安稳地睡着,要枝叶再枯倦些,根须再老些,汁液再紧缩些,就可以挖回去了。这是土的恩赐,也是土法的养育。之后所有的渣滓又都将回到土里,融化,消失了。想想,抓一把土,认真地捧着,真不知该说些什么。转过身只是想,也幸亏有这广袤的泥土。可化解。
洋芋的吃,多是煮了,掰开,蘸点盐,辣椒面,或白吃。一口一口,吸溜着,吞咽着。响声油炸似的,传到院外,引的麻雀旋着,飞来飞去的。
最温暖的吃法,是秋风起的时候,家里人就会说晌午煮一锅洋芋淘一碗浆水吧。像是给自己说,又像是给媳妇说。女人听后,悄声地钻进窖里掏洋芋。锅开了,放进洋芋,贴几个玉米粑粑。有气缓缓飘出来,香香的,从鼻孔里钻来钻去的。像走亲戚。这时,恍惚觉得,日子再苦焦,也是安逸的。暖暖的。
乡间人的饭食,只要是热的,舀进碗里乎乎冒气,就好。下地回来,冰锅冷灶,笸箩里没有馍馍,就剩铁锅里的洋芋,凉凉的,尸身一样,不出气,不进气,拿一个,呆呆地吃,不想说话,不想坐下。这样的日子,眼泪就会忽地滴下来。连同那些忙乱的日子,都是漏气的。破房一样。
幸亏还有油菜籽。去了籽的秆子一簇簇戳在地头。枯干,无色,像贫血,只剩下枯白。而菜油盛在缸里,澄清澄清,油黄油黄的,密密匝匝。熟过后的油渣,急煞煞泛着香,蘸一口洋芋,几乎香透几天。
许多家的大门上都会挂着一根柴棍棍。一问,是锁院门的。可院里光光的,静静的。就像那些农具。磨损了的农具,和人一样,弯曲,佝偻,满是皱纹。
村里,全是老人,和小孩,没有青壮劳力。有点凄惶,显得单薄薄的,没穿衣服似的。风一吹,会倒下去。风过了,又会爬起来,晃晃,再横着走。安然。
地气还没彻底凉下来。麦茬,虽然衰败,可还有几分野性。野草孤伶伶的,飘来飘去。很快要霜降了。可草木一秋,哪还能再回得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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