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轻尘逐香 于 2018-9-13 09:22 编辑
上中农（小小说）
我歇年休假，和父母亲回了趟老家。处暑后的村庄凉风习习，晚饭后，在老屋前，难得和父母亲东拉西扯漫无边际地闲聊开来。也许是写文字或看书的缘故，父母亲对我有一种特别的依恋，我所写下的好多文字、传说或故事都出自他们之口。过往的历史是一笔笔无价的财富，它不仅还原了历史，更多的让人们懂得现在的幸福来之不易。 我心头一直积压着一个疑问，按老人们过去的说法，我家在解放前应该是很贫穷的，怎么就被土改时划成份划成了“上中农”？我多次询问村里的老人们，一直没有答案。当下，我们三人在大门楼下边凉快边闲聊，我再次问起父亲，父亲才慢慢徐徐地给我道来，从你爷学富和他好友天宝说起，时间大概是1945年的事。 划分阶级成分是有标准的，当时我们公社是按照只要有水浇地，就是中农。水浇地在当时是一个家庭地位的象征，四季保收粮，不怕天旱雨涝。父亲就给我讲起了我家二亩水浇地的来历……
【一】
天宝和学富是好兄弟，光屁股玩到大的好兄弟。 月明星稀，俩人在学富家石榴树下，石头桌上喝茶。学富唉声叹气：“我家的耕牛怎么这么的不争气。一头耕牛半所多家产，这牛年年死，这不是让家败在我手里吗！” 天宝安慰道：“谁家那畜生都保不准有病有灾，西河前天不也死了一头耕牛吗！” “唉！你也知道，俺在村里是受气包，大大小小人家都欺负俺。”学富愁眉苦脸，“特别是前街有钱有势的人家，每每牛死，来了就挑最好的牛肉割，还不给钱。” “那是，前街人谁不让着，就那还时不时找些事。欺负欺负人”天宝无何奈何。 “我想让你出出主意，是不是哪处的风水不对，冲闯了什么？”学富纳闷。 “这事，你说不信，有的还真灵。前街浩荣叔看阴阳，十里八村都找他，我们近门没出五谱，如果需要，我带你找找他，能破就破，先去去心病。”天宝用商量的语气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浩荣叔凭借阴阳先，也算混得不错，给村里有钱有势的人混在一起，现在可不是以前的浩荣叔了。”学富内心还是怯怯地。 “没事，他媳妇是我亲小姨，我去，他应该给写面子。”天宝坚定说，真不知道他俩家还有这种关系。
【二】
天宝学富趁着月光，来到浩荣家，大门敞开着。他俩直接进院，天宝本想大声叫小姨，却听见耳房内传出来剧烈的咳嗽声，他俩凑近耳房的窗户，竖起耳朵。 “唉！这大烟瘾犯了可真难受。”是村里无赖法恩的声音。 “小爷，我从杨坡马家看茔地赢回来这包大烟土，就是孝敬您的，俺俩已经过足了瘾，您也该歇歇了。”浩荣讨好地说。 “这包烟就是劲大，是好东西。”灰暗的油灯下，浩荣和法恩蜷伏在土炕上，深深吸一口大烟不无赞叹。“唉！下次烟瘾犯了找谁去？” “现在这村里的大烟土，收的收，交的交，谁家还敢藏这东西。”浩荣无奈说。 学富拉拉天宝衣角，示意他们进去，天宝按住了学富，低声嘀咕，法恩在，进去再出些什么蛾子事来，让他再听听，。 “我听别人说，村后学富家还私自藏着两碗大烟土，也不知是真是假。”法恩提高了声音像是自言自语。 “不会吧？就他那胆小如鼠样，还敢私自窝藏，捕风捉影的事不能信。”浩荣想开脱。 “得想个办法整整他，有了让他拿出来，没有就算教训教训他。” “您们的法子多得很。前些天，你们不是弄了两碗大烟土吗！”浩荣心知肚明没敢点透。 “是，我出的主意，就歪理说金照家拾了两杆枪，拒不交出，拉到村公所，上了一绳，还打断了金照的腿，直到现在还不能下床，最后乖乖送来了两碗大烟土。”法恩自我得意沾沾自喜。“要不然，也去诈诈学富。给他些颜色看看。” “这事不急，再打听打听。”学富在窗外听得站立不稳胆战心惊，天宝搀扶着他蹑手蹑脚后退出来。 学富吓得腿都站不稳，满脸哭丧语不成声：“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我的老天爷呀，我怎么就摊上这事了！” 天宝搀扶着学富边走变安慰：“不急，不急，先回家，再想办法，与家人们商量商量，也许能想出法子来。” 学富一屁股坐在十字路口的碾盘上，沮丧说：“这真是喝凉水塞牙缝，祸从天降。”
【三】
“前天，我听说了一件事，你想听不想听……”天宝还没有说完，就被学富打断：“我的天呀！这可咋办哩！这不是不叫人活了，牛刚死，就摊上了这事……” “你这人咋这样，这事是咱们偷听的，你就大哭小叫着吆喝，让别人听见多不好！”天宝边抓着学富的胳膊袖拉扯，边温怒道。 “好啦！好啦，我给你说正事，你想听不想听！”天宝气愤。 “真的！想听，你说，你说。”学富忽然止住了唤叫，“你快说。” “我想这是个机会，但是能成不成，还看天意。”天宝停顿了下来，深思着…… “别卖关子了，赶快说。” “前天，在村崖垴泰山庙里，年少气盛的娃子宋毅在私下里宣传共产党好，什么分田地，分地主财产。正好让咱村维持会会长杀人不眨眼的昌庆听道，昌庆拔出手枪，非得一枪毙了宋毅，宋毅吓得尿了一裤子，大家伙都劝阻不住……” “这事我也听说了，给我有什么关系。”学富有些不耐烦说。 “你听我说，后来宋毅他妈听说了，跑来跪在地上求饶抱紧昌庆大腿，六十多岁的老人，头都磕出血来。昌庆说‘你娃子成天私下里宣传共产党，早就有人通风报信给杨坡寨驻守的皇军了，现在还敢肆无忌惮的宣传，我看他真的是活的不耐烦了。老姑父死得早，这娃子缺少教养。看着是近门老姑的份上，又磕头又道歉，饶你娃不死，但是限你三天内弄两碗大烟土来，孝敬孝敬我，让我去杨坡寨上给皇军疏通疏通，如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不给你老姑面子。’宋毅他妈这两天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打听谁家还藏有大烟土，愿意用小河滩坝下那二亩水浇地来换。” “不能，我这不是趁火打劫吗！”学富头摇的像拨浪鼓。 “这事你看，如果让法恩欺诈你，说不定还得上绳打断腿，还不知道再给你扣上什么帽子；如果给宋毅家，说不定能换来二亩水浇地，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仔细掂量掂量。”天宝也是无可奈何说。 “让我再想想，这事……不会有啥出入吧？反正两碗大烟土早就是祸害，村公所让家家户户种大烟，可是都让村霸地主泼皮无赖给坑走了。” 思量半天，学富狠狠心咬咬牙：“成！可是我还是不放心，这事央求谁出面说和说和。” “这事不易迟，如果你愿意，咱这就去说，我怕夜长梦多，再出错。”天宝看样子胸有成竹似的。 “好，就这么定了。具体怎办，我听你的，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咱俩个分开，你直接去街头肉铺买些好肉，送回家就让嫂子多弄几个菜，嫂子在家准备着，你赶紧去请小河滩坝下宋毅家地的三家邻居，先别说什么事情，就是让他们来你家里坐坐说说话。我这就去宋毅家，探听探听宋毅家的准信，如果成，我就带着宋毅他妈去，当着大家伙的面，把事说清楚明白，让那块地的邻居们也好有个见证。”…… 这事就这么顺利的解决了，我家用两碗大烟土换了二亩水浇地。
【四】
1950年8月，全国农村全部开始划成份。我们村按照上面标准，开始成份划分。可是到了村里，当时的干部为完成上级下分的指标，把标准降低，一刀切，只要家里有水浇地，就是中农，二亩至五亩就是上中农。因此我家有大烟土换来的二亩水浇地被划成了上中农。
我就疑问，那时候政府让种大烟（罂粟）吗？父亲陷入深深地回忆中，久久理理思绪才说：“老日在咱村打了一战后，县里维持会王杰三和几个鬼子兵占据了刀环村寨，耀武扬威。政府提供大烟种子，鼓励种，家家户户都得种，咱村就在下湾地，很大的一片，红红的花很好看。我还在大人们收割后，用小刀在花骨朵上划扣子，乳白色的汁液，流出来，用小刀慢慢刮下来，盛在碗里。可费事了，火辣辣的毒日下，一滴一滴的收集，弄一碗，身上晒掉几层皮。” “就是，我朦朦胧胧记得，在我们白庄村，门下堰五亩，红红的花，父母照看的很紧，不让我们进地。大烟和小麦一个时节下种，嫩苗苗下锅很好吃，清香无比，比油菜苗香多啦！”母亲插话说。 从父母的说辞中，看来鬼子统治豫西时确实是推广过种植大烟，用另一种方式来毒害中国的劳苦百姓。
【306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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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9-12 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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