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冷晰子 于 2018-9-19 11:38 编辑
文璘提议就江弱水《诗的八堂课》写同题。一口应承“成交”,不得不勉为其难。
少时作文,最不喜议论文、说明文。对观点、论据等等有排斥效应。由此及彼,既离育人岗位,又非学者,理论书籍的涉猎少之又少,多青睐闲花懒叶,读来快乐不累。惰性的标志。
《诗的八堂课》,一水和文璘均赞不绝口。一水一向视为师,文璘一篇《词语的亡灵》,自文题始,就带给我极为新鲜的体验。于他们的荐读,自然信任百分。 三天时间读完。江弱水先生在文后替我做了总结“八讲中,博弈讲的是诗的发生学,滋味、声文、肌理分别从味觉、听觉和触觉来讲诗的鉴赏论,玄思、情色、乡愁、死亡则涉及诗的主题。”从发生到鉴赏到主题,可谓道尽诗的前世今生。
不赘述。喜欢诗歌的人都可读读。
年少无畏,即便执教生涯,爱憎喜恶,全凭喜好心情当念,哪有道理可讲? 《诗的八堂课》,当真棒喝。你之所喜所爱,皆有理可遵可循,所写所书,皆有源可溯,有据可依,只是你不知道,没有深层次去触及而已。读《诗的八堂课》是“这个妹妹我见过的”欢喜,是灯火阑珊蓦然回首的幡然。
首章即是《博弈》,柳藏的大爱,的确也很有趣。文字居然和赌徒共通。不懂麻将,幼年却是军棋与弹子棋的高手。读过胡兰成的《禅是一枝花》,粗读过《六祖坛经》,懂机缘与修炼,懵知渐悟与顿悟。阅时有清风过朗月来,更似炎夏饮清泉。
“滋味”二章,《舌尖上的中国》相当引诱味蕾,还有故乡麻辣酸香经年不忘的土味在唇齿间徘徊。以前知诗歌有声文一说,却不知还有味道一论。经江弱水先生点拨,的确酸甜苦辣咸,均可入文。这一章十足新鲜。
三章谈《声文》,时有唐诗宋词的佳句应景。记起曾经爱听的几首古诗词音乐,不知名歌手却喜欢得冬夜无数次循环。记起周杰伦李建许嵩优美而古典韵味浓郁的歌词。当音乐有了诗词之美,那是耳朵的盛宴。“诗人不谙声音之道,或许是当代读者于新诗不亲的主要原因吧”。深以为然。当代很多诗歌,要么干涩拗口,要么堆叠难咽。为何《诗经》能成为经典?为何《古诗十九首》让人念念不忘?为何唐诗宋词能千古流传?声韵的优美和郎朗上口,或许是功劳,假使唐诗宋词亦如现代诗歌般只重意象不重声韵,难读难诵,怕早已星沉瀚海。诗比小说更不容易立于世,因为如作者说:“诗人是无用的,在这个无处不用的世界上,只有诗无用。……画家、音乐家、小说家和电影导演,他们的艺术都可以在市场上派个用场,卖个价钱,只有诗是唯一的例外。”此间我亦很看重顾随的话“此刻无心得,不可有心求,且不可迷信”。语言的随心所欲是一种深刻的修炼,理论终归是理论,理论再丰富,也需实践。唯有在理论之上多读,才有信手拈来的可能。清水莲心的《戏词之美》即是证见,多读,读古诗词,美好的音韵会如流水过心,在诗句中逍遥而自然的流淌。
所谓“字斟句酌”当为《肌理》一章,肌理谓之文字的触觉,也就是文章的质地。江弱水先生能将抽象的质地,以《红楼梦》和《水浒传》做对比,以福楼拜做榜样。不能不让人记起福楼拜的“一字说”:“你所要表达的,只有一个词是最恰当的,一个动词或一个形容词,因此你得寻找,务必找到它。决不要来个差不多,别用戏法来蒙混,逃避困难只会更困难,你一定要找到这个词。” 木心在他的《文学回忆录 十九世纪法国文学(三)》中也提到。在我看来,文章的质地,跟作者的生活经历、阅读经历以及行文习惯密不可分。当然,打磨能使文章的质地愈加在某一风格上突出鲜明,更具个性。
《诗的八堂课》所涉猎的四个主题,并非诗歌的全部,但从广义上讲,也可以说是囊括。《玄思》、《情色》、《乡愁》、《死亡》囊括了人生命的思想、情感、出生与湮灭。
一水和文璘更推崇《死亡》一章,因鲁迅的《野草》。止庵先生在他的《风月好谈》也多次谈到鲁迅的生死观,此不表述。《情色》一章,江弱水先生后记里说:“当然情色也不宜在课堂上讲,难为情,所以这一讲我是写好文章发给同学们自己看的”,此处有嫣然。江弱水先生从《诗经》讲到《楚辞》,从莎士比亚聊到清真居士。有认同,有不认同,话题太大,也不切题,且因为阅读有私心,有私性。不辩解。
《玄思》章第五,将诗上升到哲学的高度,也有道家、佛教思想的渗透。虚实相间,比较抽象。如以古诗喻,则可用李清照的“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秋夜的凭栏。
“乡愁”是文学书写里,绕不开的一个主题。近在迟尺,故乡也远。如今的原乡,如江弱水先生引用于坚的《故乡》:
“从未离开,我已不认识故乡
穿过这新生之城 就像流亡者归来”
我自己的诸多文字中,也有乡愁自觉不自觉的渗透。这种情感,根深蒂固于血液。这个主题多陈词滥调,要写出新意很难。李煜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吟唱千古,他的“乡愁”,在个人的小思小愁里有故国余恨。余光中的《乡愁》之所以成为他的代表作,大抵是因素描了一代人的乡愁,有历史内涵,亦有家国情怀。木心的《文学回忆录》是课堂笔记,我在其中,也读出了乡愁,他的乡愁,是恨之切爱之深,也是一代人的精神版图。
统观,江弱水先生《诗的八堂课》更像是在打量审定一位女子,从穿着、梳妆、相貌、声音到灵魂。抽丝剥茧,由形而意,由貌而内涵。算是读书笔记,给书者和自己一个交代。我对这本书是有微词的。倘若作为课堂教学,没有半分问题,要为师之博学喝彩,江弱水先生可谓学贯中西。只是如果作为作者本身的书籍出版,旁征博引过多,自己的观点相对偏少。
当然,《诗的八堂课》不失为诗者某一领域的灯塔,但非港湾。如你不想涉猎学术领域,多读优秀的诗歌,多读古典诗词,比读理论更能打开文之经脉。理论要读,它是对文字的另一种修炼,是凭据,是支撑。但我更相信木心先生的“天才论”。文字可以打磨,天才不可复制。
后记: 文字于我,是童年挂在屋檐的冰凌花。晶莹剔透。 这是时隔四年之后的第一次正式起笔,前虽偶也写点小字,只是与内心的闲聊,数笔勾勒。不愿深谈。 隐隐有儿时青竹林的风声传来,冰凌清唱。院中的雪地上,麻雀飞来飞去,趁娘不注意,在粮仓中偷了一把高粱,撒过去。那是孩童快乐的游戏。 捡一根枯枝,蹲在离麻雀不远的地方,写a、o、e,那是习字的启蒙。写得不好,却乐此不疲。那时候一定不明白,因为这些雪地上的字母,可以成诗,成文,成章。多么奇妙。 想过不写,永远不写。放在心里就好了.让那些突如其来的美妙字句,那些黄昏月色漫步的刹那感念。埋在春光里,染进夏花中,散入秋风里,化入冬雪中。然,终归还是:“此情无计可消除”。 我应感念并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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