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可以思、画可以怨

一水

      江弱水《诗的八堂课》，按作者的主观意愿，是把书写成“介于入门学习与专业研究之间，不分古诗、新诗或者外国诗，也不深究隐喻、意向、象征和境界等概念，只就我认为有意义的方面，来谈些有意思的见解（摘自该书《后记》）”。作者果然做到了这点。因部分内容的难以消化，先后读了两遍。以我看，从文章的深度和广度来讲，受众至少要有一定的诗学理论常识，起码得有本科以上的系统书本训练，这很符合作者的交代：“这是给研究生开的诗学课的结集”。
　　
　　属兔的江弱水先生，对古诗、新诗和外国诗通吃，在谈诗的用典、骈文和律诗的形式时，是跟属兔的胡适先生唱反调的（摘自《文本的肉身》自序）。这大抵因胡适曾说杜甫的《秋兴八首》和《咏怀古迹》“全无文学价值，只是一些失败的诗顽意儿而已（摘自胡适《白话文学史》）”。而弱水先生论诗，则对杜甫褒奖有加，大书特书。在《诗的八堂课》里，弱水著述重心是现代诗以及作为现代诗资源的中国古典诗，旁以色彩浓重的外国诗，下笔纵横捭阖，一泻千里，且常常是典台艳丽又狼烟四起，灵心秀口又情色迷离，令我等差不多摸爬滚打、翻资料问度娘，总算明白了个大概。“大概”之后，冯妇之习，打算提笔写点什么，泄气的是，书翻到尾页读到《后记》，才见到弱水先生已经给出了阅读曲径：“八讲中，博弈讲的是诗的发生学；滋味、声文、肌理分别从味觉、听觉和触觉来讲诗的鉴赏论；玄思、情色、乡愁、死亡则涉及诗的主题。”好了，提纲挈领，《诗的八堂课》作者就这样给出了阅读答案。我这里也就不要做画蛇续貂的麻烦。
　　
　　那么，一本好书，读过总是要记上几笔，才不枉“消费”掉的时间。一拖再拖后，直到书话评论版由文璘发起倡议，这才又拿起来复读，并冲动着应下来写点什么。冷版高效率，从买书到阅读到一篇书话出来，估计不到半月的时间，使我佩服之至。她开门以我和文璘的推荐为由，把弱水先生《诗的八堂课》“地位”高了八度，我心惴惴，于是，自言自语说了下面这段话：
　　
　　【先读的是《文本的肉身》，再是《陆客台湾》，果然是东西方诗歌全盘拿下的竹林高手，咫尺波涛外，便是里尔克的柔软。再来读苦心孤詣的《八堂课》，则是把学院派的严谨枯燥，一水的埋在了清莹的雪地里，给读者自己去融化。
　　
　　被坊间读碎了的《秋兴》，弱水先生三言两语便诠释了知音的味道，老杜泉下也要引吭高歌了。因故，那日我有老杜还是弱水先生诠释得最好之叹。春林花多媚，弱水先生诗及南朝子夜歌；宾四先生亦从王維雨中山果落说起，大家漫步徐谈，多有看山不喜平的姿势，而品诗论人的心性，夏虫不可语冰，还是刘勰最聪明，以《文心雕龙》做文学理论的篇目。
　　
　　是文璘打擂，我其实有点忐忑，属于硬着头皮交代了心情，一句“这个可以有”，根本就是冲动。所以打怵，是因为弱水先生这本融通古今中西的诗学，所以洋洋洒洒，在于他的研究领域本来就是比较诗学，论述当然游刃有余，而我们读者怎么可能跨度这么大？要说懂点咱们自己家的老杜、李白的几首诗吧，还勉强可以过关，可是，弱水先生他几乎每篇都引进一些外国作家和诗人上来，什么里尔克、贺拉斯、柏拉图的，最后在《后记》里还把评论大家库切提了出来。
　　
　　总之，他所以做这本书，左右逢源，胸有成竹，让读者无懈可击，说白了，没缝子钻，鸡蛋里检点骨头也不容易。我记得刚看第一页的时候，心想，坏了，难道我还要拓展电影《美丽心灵》么？看到第九页，脑袋嗡地一下，大了，难道我还要翻翻《福楼拜文学书简》么？只读过《包法利夫人》不成啊。等等，等等。
　　
　　这就是我读“八堂课”的切身感受。也因此，这书读完撂下这么久，始终不能提笔写出点什么。三变厉害，他有打牌经验，用在弱水先生的诗学理论上，那属于他有“博弈”的实战精神。前面我们在“读书室”里说到过读书方法，提到过做笔记，我习惯将初读的感受写到书的空隙。你道我读完“八堂课”第一章节时写的什么？问：不会打牌，不会下棋，不会掷骰子，能看懂这章《博弈》吗？
　　
　　冷版做事有板有眼，就这么干练，应承下来就做，从不拖泥带水，这是冷版的素质。而且我对冷版最敬佩的地方是，她在论坛回复帖子向来没有敷衍的时候，不回复则已，回复则像那么回事。除了这是对作者的尊重，也是做版主的基本素质，往大里说，更是冷版的人格。这一次的作业交的这么快，质量这么高，令我吃惊。
　　
　　更让我击掌的是她有自己的观点：“《诗的八堂课》不失为诗者某一领域的灯塔，但非港湾。如你不想涉猎学术领域，多读优秀的诗歌，多读古典诗词，比读理论更能打开文之经脉。理论要读，它是对文字的另一种修炼，是凭据，是支撑。但我更相信木心先生的“天才论”。文字可以打磨，天才不可复制”。那么，我们读“八堂课”的意义，以及这篇读后感的意义，就出来了。】
　　
　　嗯，我能为《诗的八堂课》写的也就这么多了。新文化运动后，属兔的胡先生约略以“相思”辟白话诗先河，但在弱水眼里，则是大先生的“野草”最为上乘。这是书话评论版两大家文璘和蝉衣的共识，对于他们的评论，我信哉。弱水先生自己也说，鲁迅散文是他研究中的异数（摘自《文本的肉身》自序）。既然是异数，一定是更为用心也见望有更好的发挥。我素来喜读一些古诗以及品评古诗的文章，譬如民国以来顾随先生的《东坡词说》《稼轩词说》，稍后是俞平伯的《读词偶的》《清真词释》，都是赏心之作。这些著作，亦是弱水先生为学著述的目标大志，他很想写出同样的理论书籍来。除了“八堂课”里多有借助《清真词释》的理论外，在他早几年的文章里也有表过态。
　　
　　我是赞成冷版对“八堂课”的“微词”：“倘若作为课堂教学，没有半分问题，要为师之博学喝彩，江弱水先生可谓学贯中西。只是如果作为作者本身的书籍出版，旁征博引过多，自己的观点相对偏少”。确实是引用了太多的中外名家理论，但是否因此构成读者的阅读“困境”，则是文本内外的双向考验和要求。这也是我不得不说的一点看法。为了能读透这本仅仅200页的“小书”，除了要翻出本家的《文心雕龙》外，还要搬出《希尼三十年文选》（P237页《舌头的管辖》），奥登《序跋集》（第一篇《希腊人和我们》），库切《异乡人的国度》以及布罗茨基的《小于一》和《悲伤与理智》，这么庞大而累心的“显摆”工程，就是为了明白“八堂课”里的滋味第二、乡愁第七，等等，等等。所以，尽管我们在读的过程中，也有愉悦到之前对罗兰.巴特、永井荷风、史蒂芬.茨威格的介入（注：“八堂课”几多章节里恰有利用他们的观点）——巧合我放出来的几篇文章，但《诗的八堂课》在我眼里，仍然是一本非常小众的可读书目。
　　
　　文璘《陈师曾：中国绘画史》的及时分享，冲淡了我们阅读《诗的八堂课》之尴尬。艺术相通，诗画一家，我们欣慰于在他专业的术语中，亦有对“八堂课”的旁通，特别是对文人画的契入，让读者轻松领略了陈师曾的风采，惜乎陈大师英年早逝。我读弱水先生要早几年，渊源于《读书》杂志，《湖上吹水录》大概是弱水先生最早的作品结集，跨度达15年，水平可谓参差不齐。记得在他写给诗人舒羽的第一本随笔集的书评中，弱水先生说他想到了E.B.怀特，一位一生写了一千三百多篇随笔的美国作家。今年“六一”儿童节，我曾给孩子妈妈推荐过怀特为孩子们写下的三本书：《精灵鼠小弟》、《夏洛的网》与《吹小号的天鹅》），在这里我则想跟大家推荐他脍炙人口的随笔《重游缅湖》，无疑，这是我们书话评论版“最美的决定”。每年的十月一日，是E.B.怀特的逝世纪念日。
　　
　　弱水先生《诗的八堂课》玄思第五，一欧阳江河的《毕加索画牛》为当代最好的玄学诗，结句是：这首诗向我们保证：诗可以思。文璘《陈师曾：中国绘画史》里对毕加索画牛也很很好的发挥，遗憾我没能力跟上讨论，惭愧只是提到了有关绘画的几本藏书，如《画坛点将录》、《南观十六画》以及高居翰的中国画论，其实还有一本我没有提到，就是今天文题里的《画可以怨》。谨此，算是对弱水先生《诗的八堂课》和文璘《陈师曾：中国绘画史》的一并解读。（2018.9.21晚）


      

一水

周末更不能自己，俗物缠身。晚饭后21点才抽出时间登陆论坛，到现在2个多小时写下这一篇，算是交差了，大家批评指正。问候大家轻松写作，中秋快乐。

幸福小草

诗在远方、画在墙上 ，对于我这个种地的来说  其它的都是迷糊。
这么多的书名，看着就头晕，脸红啊；真是得溜了。
问候水姐：节日快乐！

雨夜昙花

此书没有读过，好像有朋友推荐过，不过我看书向来随意，拿到手就看，从不去寻。
看水版娓娓道来，有对书的认识，也有此文的由来。对老杜诗，我深喜，见文中提到《秋兴八首》，不免有些欢喜。不过读此文，却是着迷于水版文字中的儒雅与谦逊。
中秋快乐！

一水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18-9-23 15:29
诗在远方、画在墙上 ，对于我这个种地的来说  其它的都是迷糊。
这么多的书名，看着就头晕，脸红啊；真是 ...

问好小草妹妹。小草妹妹不许谦虚，书话版的口号是：谦虚使人落后。

一水

雨夜昙花 发表于 2018-9-23 20:28
此书没有读过，好像有朋友推荐过，不过我看书向来随意，拿到手就看，从不去寻。
看水版娓娓道来，有对书的 ...

我也真的喜欢《秋兴八首》，所以看胡先生那么评价，当然就排队在弱水先生这边了。谢谢昙花来读，问好。

文璘

水姐的作业算是交了，只剩下我和柳兄了。

文璘

文笔没得说，两个字：真好。但我最佩服还是水姐在文章中那种挫万物，笼天地的能力，让一切事相都可以闪闪发亮，有思有诗。

冷晰子

文璘 发表于 2018-9-24 09:32
文笔没得说，两个字：真好。但我最佩服还是水姐在文章中那种挫万物，笼天地的能力，让一切事相都可以闪闪发 ...

文璘的回复，常常是四两拨千斤。
的确，水的文章，因她的博学，信手拈来多是行云流水。
《重游缅湖》。我记住了。
中秋快乐。

一水

文璘 发表于 2018-9-24 09:32
文笔没得说，两个字：真好。但我最佩服还是水姐在文章中那种挫万物，笼天地的能力，让一切事相都可以闪闪发 ...

其实江若水我读得很早，但总觉得写心得力不从心，无法藏否，即便这本八堂课，我也习惯性地拓展了中外很多，包括我这小文中提到的，凡是我案上有的，只要弱水先生文章中所及的，都找来读个完整的篇幅，读得挺累，但终究也仅限于读完。

一水

冷晰子 发表于 2018-9-24 18:24
文璘的回复，常常是四两拨千斤。
的确，水的文章，因她的博学，信手拈来多是行云流水。
《重游缅湖》 ...

你看我的心境，除了梭罗的瓦尔登湖就是怀特的重游缅湖，跟年轻时的读确实不一样了。

一水

文璘 发表于 2018-9-24 09:29
水姐的作业算是交了，只剩下我和柳兄了。

我猜想你们的大作很快就要登陆本版了。期待中

一水

谢谢蝉衣鼓励，水姐有望读到蝉衣评“八堂课”的大作。

冷晰子

一水 发表于 2018-9-25 09:36
你看我的心境，除了梭罗的瓦尔登湖就是怀特的重游缅湖，跟年轻时的读确实不一样了。

的确是的，年少读的是情，年长读的是洒脱。

柳藏

我还只看了第一章，怎么办？
不行，我得从桐那里抢回来。他读得太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