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情史

林小白

　　《八戒情史》

　　一

　　千万年之后，我忽然怀念起西天取经的日子，想念师傅、老孙，还有总是沉默寡言的沙和尚。想得最多的，却是那个让我魂牵梦萦的地方——高老庄。

　　如今，世事如烟，那个女人已经不知道轮回多少次了。记忆的泥沙堆积在脑海里，早已模糊了过往，可是，我依然记得她的声音：西天路途遥远，要早去早回。

　　我们离开高老庄那天，天下着雨，淅淅沥沥的雨点滴答在我的脸上，我不知道哪一天我是否流过泪。她的身影逐渐在雨水中淡化、缩小、模糊，直至不见。

　　师傅说：一切尘缘，皆有因果，要学会放下。

　　悟空师兄说：呆子！

　　只有沙和尚沉默无语，牵着白马缓缓前行。

　　我跟在师傅后面，轻轻骂了句：放你大爷！

　　

　　二

　　去西天的那段日子，我一直情绪不佳。想起高老庄的岁月，想起与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我的心里充满苦涩。

　　那时候，我和她在田间劳作，种下整个秋天收获的梦：水稻、水萝卜、大蒜……黄昏的时候就一起抬头仰望西边落山的太阳，通红的霞光把天空烧得火红，她的脸上有细小的汗珠，亮晶晶的如同珍珠。

　　想起那些幸福的日子，我总是泪流满面。

　　师傅安慰我：八戒，西天取经不跟玩儿似的，忍一忍，很快就到西天了，到了西天，把如来安排的任务一了结，你不就自由了？

　　悟空嘴巴里含着半截香蕉，口齿不清地叫骂：呆子！

　　沙和尚一如既往的保持沉默，那时候，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手中的馒头上面，馒头酥软可口，白嫩如同女人的皮肤。

　　我嘟囔着，轻声骂了一句：自由你大爷！

　　

　　三

　　午夜梦回的时候，我常常想起高老庄，想起每次床笫之欢后她的样子，香汗淋漓，气喘吁吁。

　　“你会忘记她和我好好过日子吗？”她睁着亮晶晶的眼睛问我。她的眉毛很好看，她向上扬起的嘴角总让我想起天上的那个人，可是，她不是那个人。

　　她不如天上那个女人美丽，也不如天上那个女人高贵性感，可是，现在她是我的女人。

　　想起天上的那个女人，我的背心依然一阵发凉。如果不是她，现在我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被玉帝用天雷锤打，贬谪下凡，还投错了胎，人模猪样。如果不是那个女人，现在我是否还在遥远的天河，掌管十万水军，威风八面？

　　我记得哪一天，我喝醉了，那个叫嫦娥的女人一袭白裙，从天河走过，她有着神仙也为之着迷的身材，有着让凡人一见就想犯罪的容颜，可是，她有着一张冰冷到极致的脸……在空荡荡的广寒宫她会寂寞吗？我多想紧紧抱着她，给她安慰……我记得，哪一天，借着醉意，我终于鼓足勇气，拼命抱住了她，然后，就被打下了天庭！

　　“竟然公然调戏嫦娥！”玉帝震怒，诸神震惊。可是，我并无后悔。

　　“早就忘了！”我搂着她，遥望无边无际的天河，有流星坠落下来，黑色的天空刹那间明亮如昼。

　　那一刻，我以为可以忘记一切。可以和她过着最平凡不过的日子。

　　

　　四

　　夜凉如水的晚上，我和大师兄坐在树林里的篝火旁，师傅缝补着他的袈裟，他的脑袋光秃秃的，凉风吹过的时候，不知道他会不会冷。沙和尚给白马喂食，沉默着，似乎千年不变，不知道他是否也会有心事。

　　“一路走来，你后悔过吗？大师兄！”我抬头看着那只桀骜不驯的猴子，为了去西天取经，他已经和昔日的好兄弟们反目成仇，兵戎相见，牛魔王、金狮王……太多太多曾经把酒言欢要同生共死的兄弟，如今都烟消云散了。

　　猴子眼睛湿润，看不出悲伤还是痛苦。他手中的香蕉已经啃完，干瘪的香蕉皮被他扔出去很远很远，火光映照着他毛茸茸的脸。

　　“去他娘的兄弟！我不想再回到五指山下，再承受五百年又五百年的碾压了！”那一刻，他的声音有愤怒，也有无奈！

　　当年大闹天空的时候，他是如此的威风，满天神佛为之动容，可是，被如来压在五指山下的五百年里，天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气氛有些沉重，我调侃那只猴子：那五百年你是怎么解决的？说那话的时候，我比了一个动作，那个动作真特么猥琐。

　　他苦笑，臭骂了一句：老子半截身子在地里，半截身子在石头缝里，只留了一个头，你说老子怎么解决？够——不——着！

　　师傅放下手中缝补完毕的袈裟，篝火照着他的脸，像一个熟透了的苹果，很红，很红，他喃喃自语：阿尼陀佛！

　　我斜着眼睛瞥了沙和尚一眼，他呆呆看着白龙马，若有所思，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我们的对话。

　　

　　五

　　西天取经的路上，每逢遇到困难，师傅总会给我们打气：加油！西天已经不远了，很快我们就功德圆满了！而每次必用的招数，就是给我们师兄弟几个灌输心灵鸡汤：去西天之后，你们都能成佛，这是如来允诺过的！

　　沙师弟不置可否，大师兄毛茸茸的脸上也看不出表情。

　　我低声骂了一句：去他娘的成佛成神，谁稀罕！

　　西天取经之后，在西天接受如来的礼赞，给我扣上一顶“净坛使者”帽子的时候，我心神恍惚，叩问自己的内心：如果还有选择的话，我是否会跟着去西天取经？

　　那时候，大师兄已经是“斗战胜佛”，而沉默寡言的沙和尚也荣升“金身罗汉”，而师傅功德圆满，被封旃檀功德佛，笑容灿烂，接受满天菩萨恭贺。

　　在一片“恭喜”声中，我再次想起高老庄，想起那个女人的话：西天路途遥远，要早去早回！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从平凡中来，回到平凡中去，是一种奢望。天上一天，人间一年。透过厚重的时光，我看着她日渐老去，青春不在，头发由黑转白，最后尘归尘，土归土。

　　我想起无数个黄昏里我们一起抬头仰望天边云霞的日子，想起她脸颊上细小的汗珠，想起阡陌中我们种植的大片水稻，想起葱绿的蒜苗……最终，在记忆里渐渐淡去。

　　我低声对如来骂了一句：去你娘的成仙成佛！

野芒

从平凡中来，回到平凡中去，是一种奢望。没有人不喜欢繁华，没有经历过繁华的人不憧憬曾经被自己唾弃的日子。男耕女织岂止是八戒的梦想，看看如今的城里人，楼里人，谁不羡慕田园生活，捧起水来能喝，摘下瓜果能食，随便找个水坑能洗澡，任意下个水沟能摸鱼抓蚌。可惜啊，谁也回不去了！

徐得荣

老猪的爱情生活，终饱一生，活得潇洒。问候小白，晚上好！

林小白

野芒 发表于 2018-10-17 18:50
从平凡中来，回到平凡中去，是一种奢望。没有人不喜欢繁华，没有经历过繁华的人不憧憬曾经被自己唾弃的日子 ...

爱情也是如此，哈哈！回不到过去了

月满西楼2017

这西游记里的四个主角，八戒活泼，林老师抓住了他的个性，写起来如鱼得水。

奉洁

小白兄弟秋安！拜读学习。

林小白

月满西楼2017 发表于 2018-10-18 09:11
这西游记里的四个主角，八戒活泼，林老师抓住了他的个性，写起来如鱼得水。

感谢前来提读小白的文字，多拍砖，感谢

林小白

奉洁 发表于 2018-10-18 11:48
小白兄弟秋安！拜读学习。

奉洁兄秋安，感觉好久不见的样子，哈哈

奉洁

林小白 发表于 2018-10-18 12:52
奉洁兄秋安，感觉好久不见的样子，哈哈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好兆头。

莹莹子期

小白的这篇文字很精美，跳跃性的自我心理剖析，让我想起郭敬明的《幻城》，问好小白

夏冰

语言特色的个性化，让人读来蛮见趣味。平凡，是一件令人奢望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