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病小记

雨夜昙花

　　一

　　女儿暑期到农村支教时，不慎从一个高坎上摔下，在当地医院住了一周后，准备为她转院。医生切切嘱咐：一定要平躺八周，时时翻身，睡觉时用枕头垫在身下。

　　回到家，立即找了救护车送往医院，再做检查。那位年轻的医生看了片子后，与之前的医生说话如出一辙：平躺八周，然后可以起来活动，一个半月后再来复查。见我担心，他又解释：伤得不重，只要静养就好，她又年轻，恢复得快。他还笑道：这样的病人我们这里不会收，床位特别紧，而且回家去静养，也比住院方便多了。于是放下心来，带女儿回家。

　　一个半月后，送女儿进医院复查。老公说，一定要找权威医生。他托朋友，介绍了一位据说在骨科方面非常强的医生。一见医生，老公就说：已躺了一个月。医生一面看片子一面说：再躺两个月。说着就开了单，让再去照片子。取到片子送去给医生时，我拦着老公，自己去对医生说：之前的医生说躺八周，现在已躺了四十六天，是不是再躺一周半就可以站起来了？医生眼皮都不抬：再躺两个月。我怀疑：还要躺两个月？他说：如果一出事，就送到我这里来，我帮她做个手术，打两颗骨钉，一个月就可以站起来了。现在再做手术划不来了，那就再平躺两个月。

　　从医院出来，我心情非常差。因为女儿不能请太多假，否则学校就要做休学处理。女儿不愿意休学，何况再躺两个月，身体机能会不会受什么影响？

　　回到家，母亲来了，拿了女儿的片子去找某医院名医馆的医生看。回来时，母亲带了药，说医生说了，包药两个疗程后，去医院照个片子，再看能不能站起来。那位医生还说：如果一出事就送来我这里，我给她包包药，八天就能站起来了。

　　听到这话，我不怒反笑：都在说什么呀？

　　与当医生的朋友说到这事，她在那头咂舌：再怎么也要躺够天数，怎么可能八天就站起来。不过，还是开始为女儿包药。

　　又听朋友说一位丁医生看骨科非常强，有人车祸，盆骨粉碎性骨折，送到丁氏骨科，三个月就好了。我查到电话后拔过去，问是伤到胸椎，能不能只带着片子来看。丁医生说：伤到胸椎就不要动，带片子来就行。于是母亲和二哥拿了片子去。丁医生看了片子后说，不严重，先包一个疗程的药，一周后送来看。母亲问：那时能不能站起来了？丁医生说：可以站起来，不过送来时，还是让她斜靠在车上。

　　有天老公与朋友说起女儿的事，那朋友吃惊：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不早说？说认识一位盛医生，骨科非常强：有人的腿粉碎性骨折，在某医院住了一个月，后来送去盛医生那里，包包药就好了。这时朋友正准备赴约去吃饭，立即当街随便吃一碗米线，就赶了来，带老公去找盛医生。

　　盛医生一来，让女儿抬腿，又让她趴好，敲击她的背，然后说：可以直起来了。盛医生说，躺这么久了，要赶紧直起来，再不直起来，对她后期的恢复不好。他详细解释了什么是压缩性骨折，然后说，骨头上的事，是要慢慢恢复的，半年后再去照片子就行了。盛医生留下两瓶药酒：擦的和吃的。

　　两周后，带女儿去到丁氏骨科。丁医生检查后说，不用包药了，多做扩胸运动，并努力把手往上伸展，暂时不要拎重东西，如果有什么，再来看。

　　盛医生则说：继续吃药酒，睡觉时要记得垫枕头在受伤的地方。

　　相比之前的无为，后一个月的四处寻医，其原因就是那位权威医生的一句话：再躺两个月。当时两位医生的诊断和说辞一致，自然放下心来。后来突然听到不一样的说法，便着急了。因为我一向认为，医学非常严谨的事，躺一个月和躺四十六天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不可能两者所需要再平躺的天数都是两个月。

　　二

　　前年深秋，不小心摔了一跤。当时没事，哪都不疼，有一天手碰到右腿膝盖边缘，感觉到一阵刺痛。这时离摔跤已过去一周，立即去医院检查：半月板边缘撕裂。医生为我包了药，又开了药让自己回去包，说不疼就不用来了。我问可不可以爬山，他答：等不疼了再说。

　　去年上下楼梯时，膝盖略觉不适。再去医院拍片子。片子拿到后，交给主任医生，他的说辞让我大吃一惊：别说上、下楼梯，平路都不能走了，赶紧来做手术。问为什么，说半月板有损伤。我问这个怎么做手术？他说：如果能缝合，就缝合，如果不能，就切除。

　　心情大坏。暗想怎么当时来检查时不说，现在却说得这样严重。

　　当晚老公给盛医生打电话，说了诊断结果，盛医生说不要做手术，先包药。

　　去拍片子时，因想反正都要排队，不如只排一次队，把两条腿的膝盖都拍了，也放心一些。到拍片时才知道，医保规定，一天只能拍一条腿。隔天又去拍左腿膝盖，拿到片子后，去找医生。医生依然说：半月板有损伤，也要做手术。他甚至说：正好，两条腿一起做。

　　心下疑怪：当时摔跤，是伤到右腿，与左腿无关，如果说右腿膝盖被伤得严重到要做手术，那左腿也应该无恙。医生问左腿有什么不舒服时，因担心他会说我多事，没有什么问题还去拍片子，所以与右腿的说辞一样：上、下楼梯有点不舒服。心下却想：片子在那里，他一看就知道了。怎知他的说辞也一样：来做手术。这个手术有个名字：关节镜。

　　上网查阅关于关节镜手术的论文，发现医生存在争议，有的说疗效显著，有的说疗效不显著，甚至说半月板切除后会引起膝关节不稳。而这些病例中，所有病人都是已不能走路，各种治疗无效后才来做关节镜手术。在医生的答复中，对后遗症一事语焉不明，在一些文章中说，手术做完后，在麻醉的情况下，当时即可下床行走。却有患者反映：卧床一个月都还下不了床。更有病人家属在网上询问：她母亲做此手术后，一个月后都还疼痛难忍，是怎么回事？

　　随后，带女儿去找丁医生复查，我也带了自己的片子。丁医生看后说：要保护好膝盖，一是保暖，二是少受力。她为我包药后，又教我做操：锻炼膝关节。

　　一周后再去，包药后丁医生说：下周不用来了，如果有什么不适再来。平路可以走，一次五公里以内没问题，但不要负重。我说另一条腿的膝盖也帮我包一下，她倒笑了：那条腿没什么，不用包。

　　随后又去盛医生家，他一样拿了药酒，有喝的、有擦的，还有熏蒸的药粉：同你闺女一起，喝药酒、擦药酒、熏蒸，现在恢复期，一次走路两、三公里就行，不能爬山，不能负重。

　　三

　　其实我是比较听话的那一类人，何况医生这两个字，本身就带有一种权威。倘若不是那位名医说的话不够严谨，我也不会带了女儿四处求医；倘若不是那位主任医生对我情况不一样的两条腿说辞一致，我也不会又带着片子去找丁氏骨科和盛医生。

　　当我为自己的膝盖包药的时候，明白了一件事：唯有朋友、家人会付出真真正正的关心，其他人，无论是谁，可能都会有各种各样不能为外人道的目的，而建议这样，建议那样，却不会设身处地为别人考虑。

　　为什么信任丁氏骨科？那里不过是家庭私人诊所罢了。又为什么信任盛医生？他不过是单打独干的草药医生。只是因为，他们的话语中，有一种关怀，一种同情，一种为病人考虑的情绪。

　　每次去丁氏，总是人来人往。几位医生进进出出，忙得不宜乐乎，但面对病人，都面带微笑，并且能够听到这样的话：姐，这次我为他包的药少了一点，少收十块。特别是那一次，我与女儿都到了，医生为女儿检查后说：不用包药了。也不收检查费用。为我包药后，又只开一幅药让我带走，在我说为另条腿也包药时，她反而笑了：那条腿又没什么，包了干什么。她并不因为一幅药可以收几十块而依我所言。其实我们人都到了，就是再开一个疗程的药给我们，也不会有异议，但他们不这样做。

　　盛医生对我说：妹子，我这个人没有什么本事，不过就是帮你们爱护好身体。来家为女儿看病，一分钱不收。我拿片子去他家那次，临出门时，老公把钱放桌上，他拿着钱追到电梯门口：这样就朋友都不好做了。我们慌忙按键关电梯门，看着他在电梯外焦急……

　　有时候，不是钱的事，而是在这些看病的过程中，能够感受到一些情谊。

　　这些事情之后，我二嫂住院了。我们去看望她。二哥送我们出来时说：千万不能住院。他问我们看到二嫂脖子上的那两个塑料垫没有，说一个垫子二百五，质量非常差，如果不是由医院出售给病人，只怕五十块一个也卖不掉。又说，二嫂去开刀时，有人来问打不打什么药，二哥说打，那人竟然也不回避，立即打电话给二嫂的主刀医生，让他下班后来领钱……

　　到了停车场，老公问二哥：你的车呢？二哥骇笑：哪里敢停这里，一晚上百多块，我让你侄儿开回去了。

　　我与老公回家，途中，闷闷地想起上个月的体检。检查时，医生说有项检查特别好，建议加上。我同意了。她开了个单子，让我付钱后把付款证明送来给她。后来同事说，这一项检查已在我们的体检项目里面。我便去找那位医生退单子，以便退钱。那位医生二话不说，从一摞单子中找出我的单子。我拿着单子去退款时，发现上面多了几个数字：17.5。我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推销出去了这一项检查，有17.5的中介费，或说好处费，自然，也可以说是回扣。而我究竟有没有必要做这项检查呢？就如，我有没有必要做关节镜手术？女儿有没有必要钉骨钉？我二嫂有没有必要打那昂贵的一针？我们不知道。

　　我眼前浮现出一幕：在某医院的门口，无论清晨与黄昏，总有三、五人围在那里，其中一人在卖包治百病的药。时常见到他们，渐渐也就知道了，谁是卖者，谁是托。每次路过，我都会讶异：他们已上了年纪，有的应该已有孙儿。那么，当他们回到家中时，是怎么对孩子说自己这一天都干了些什么呢？是说：我们设骗局去了？还是说我们今天又骗到了多少钱？同样的，我也不知道。

阳光笑靥

从昙花说的这几件亲身经历过的事情来看，现在大医院的一些大夫医德很差，不像以前望闻听切，而是完全靠仪器说话，该做不该做的都让病人做，存在着过度治疗，只为了多赚昧良心的钱。所以有病一定要多走几家医院，私人的，公家的，免得花冤枉钱找罪受。昙花的文字总是这样从容老到。感谢分享。祝好。

秋实

看这样的文字，心情比较复杂，因为昙昙文中罗列医院的种种，不少人都曾经历过。
                                                                                                                                                                                                                                                                                                                                                                                                                                                                                                                                                                                                                                                                                                                                                                                                                                                                                                                                                                                                

江岸晴天

医生应该是尊重科学的职业，可医生也有吹牛皮的，也有行骗术的，可怜我们的病人啊。

MLMC

.........................

雨夜昙花

阳光笑靥 发表于 2018-11-4 20:35
从昙花说的这几件亲身经历过的事情来看，现在大医院的一些大夫医德很差，不像以前望闻听切，而是完全靠仪器 ...

多谢阳光姐沙发！
是呀，国内不提倡职业道德，真是让人无所适从。

雨夜昙花

秋实 发表于 2018-11-4 22:20
看这样的文字，心情比较复杂，因为昙昙文中罗列医院的种种，不少人都曾经历过。
                         ...

嗯，在医院面前，我们都是弱势群体。

MLMC

【真是，有病乱求医啊。超凡脱俗的昙花同志，也未能免俗？也是有点慌了手脚。其实，医生多了，未必是好事。关键是事先的求证。【现在，医生，医院，哪里还有职业道德？【昙花同志，应该好好地和莹漾小朋友说说，培训一下。【怎么能摔下去？这也太危险了！城市的孩子，都这样。
【小莹漾，大约早就康复了吧？好象是去年、前年的事情？预祝小莹漾始终健康快乐，不受任何损伤！昙花，一定要，时时处处，多多提醒莹漾！

雨夜昙花

江岸晴天 发表于 2018-11-5 10:17
医生应该是尊重科学的职业，可医生也有吹牛皮的，也有行骗术的，可怜我们的病人啊。

是呀，医生一本正经地用专业术语行骗，非常可怕。

雨夜昙花

MLMC 发表于 2018-11-5 10:33
什么事嘛！怎么回事？【这昙花小朋友，现在几岁了？【我们的昙花小朋友，难道，至今还没有学会走路吗？[家 ...

取笑别人的伤痛，我认为不仅仅是没有同情心，还在于扭曲了是非观。

云馨

最近几年，总感觉自己始终都是在医院中陪伴着家人煎熬时光。进得医院大门，凡事都得听医生的，感觉患病者都是粘板上的肉块，任由那些半吊子的医生评头论足，随意去宰割。没有那些化验单和片子，那些所谓的专家学者们还能干什么？真正能行医就人的有几个呢？咱普通老理姓啊，真是生不起病，看不起医了。昙昙此篇写得贴近生活，因为孩子摔伤之事由感而发，却也道出了众多人所思所想。赞一个！

秋实

云馨 发表于 2018-11-5 11:02
最近几年，总感觉自己始终都是在医院中陪伴着家人煎熬时光。进得医院大门，凡事都得听医生的，感觉患病者都 ...

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尤其疾病缠身的老人成了医院的老病号，与医院有无法割断的不解之缘。那么好了，我们也成了医院的常客，各种交道，各类煎熬。敬重着某些值得敬重的好医生，也领教了各种不学无术贻害无穷的假白衣，认清了某些医生的嘴脸，可是，那实在是太累了……
昙昙女儿支教时不慎摔伤，而且伤得不轻，得有多折磨啊。
你我都能理解她的不容易！

云馨

秋实 发表于 2018-11-5 12:34
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尤其疾病缠身的老人成了医院的老病号，与医院有无法割断的不解之缘。那么好了， ...

秋秋所言在理。记得前一阵时间我出行，一下火车就感冒，脸也肿起，估计是水土不服和气候造成的原因，眼晴也肿得不能见人，儿子不放心带我去了一家医院，进门医生就让我去做化验，后来还是我坚持，只开了一点外敷的药，到云南后，加上紫外线晒，我那脸就成花的了，可我什么也没用，连化妆品都省了。等回到北方，才慢慢好起来。咱们普通老百姓真是不敢得病的。现在弄得都不敢进医院去瞧病，自己有点小问题都是在药店自己买药吃，如果进了医生，一大堆的检查单子等着你，不整个十天半月的，你是看不好病。

MLMC

.....................................

秋实

云馨 发表于 2018-11-5 13:20
秋秋所言在理。记得前一阵时间我出行，一下火车就感冒，脸也肿起，估计是水土不服和气候造成的原因，眼晴 ...

理智，理性，必须大赞！
医生的瞎开处方，有过度治疗赚取提成的嫌疑，也有不学无术得依靠仪器来判断的尴尬，说白了，都不是一个真正有职业道德的人所应该为之的，好在你头脑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