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8-11-19 16:08 编辑
当时只道是寻常 故欹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 风静柳庭人眠昼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凉如水。 你静默地伫立于窗前，一袭青衫，数点寒星，万般思绪。褪色的朱漆雕花镂窗后，是花青色似墨染就的夜。庭中几处修竹轻轻摇曳，竹影映在月光下你苍白的面容上。 你推开朱窗，眼前明朗了些许。新雪未化，远处是朦胧而连绵的兽脊，密州的山，宛如冰海冻浪。 你南望故土。今夜密州的不眠人正念眉山的长眠骨。你茕茕孑立，而那人红颜枯骨。 十年呵，十年！你欲扼腕叹息，却知亦是徒然。你已是不惑之年，而她永远是二十七。微阖双目，一片黯然中有轮廓愈渐清晰，依稀是她当年的模样。你原以为，十年的凄风已将记忆抹平，未料眼前的眉眼却越发深刻。阿弗，阿弗，你恍然间听到自己的喃喃。她笑容依旧宴宴，却渐欲消逝。你焦急中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惊坐起摊掌细寻，空余月光于掌上流连。 当年郎笑藕丝长 喘息难平。你盯着帘上银钩出神。 十九岁那年，你与阿弗一同出蜀，开封府的繁华喧嚷并非你所盼，你所盼者，便是那黄金榜上朱笔提名。那时的你，冠盖满京华，春风得意马蹄疾。 才子佳人，自是白衣卿相。 少年成才的你怎会不知朝堂风云、仕途险阻？只是你有你的铁骨铮铮，岂肯摧眉折腰事权贵？朝中弄臣时不时将你的得意之作抽丝剥茧地弹劾一番，却自知孤立无援，纵有万千怒气亦滞于胸中，只在挥毫提笔时得以发泄。 你的阿弗自是理解你，她垂眼无奈轻叹，却为你酿一壶清酒。“阿弗贤于刘伶之妻千倍。”你时常出此戏言——刘伶之妻知纵酒伤身，阿弗却更知，你在酒中自有一番天地。你瞧见她着素色罗裙朝你走来，手中捧一小坛陈年佳酿。你瞧见她云袖轻摇似踏月而来，美目盼兮环佩叮当。于是你，不饮自醉。 你曾听她说花中最爱莫过于兰。那日你与她凭栏共叙，你们浸于斜阳晚照中；她斜倚栏杆望残阳晚景，你负手而立望她眸中金光流转。你轻轻将手探入广袖，捻袖中那朵早已摘下的兰花别在她耳边。她讶异中侧首看你，你笑道，夫人比花更娇。她知那是兰花，垂首称自己配不上兰花的高洁。“夫人何出此言？”你双手搭在她肩上，“论品行，兰超尘脱俗，正与夫人相配。且兰为‘王者之秀’，夫人姓王，恰应其自然。”阿弗笑了，三秋晚霞柔和在她眉梢。 你亦笑了，这一笑笑醒了梦中十载，笑醒了梦外十年。 未料长丝藕笑郎 依旧是开封。 你握着她苍白的手，她的骨头硌得你生疼。你看到她眸中愈来愈黯淡的光，十年又一载的光阴，你们二人共处的岁月就这样从你的掌中溜走。 丫鬟们悲切的啜泣声仿佛一下子变得渺远，你紧握着她的手，想再唤一声“阿弗”，却如鲠在喉，你翕动着双唇，终未吐一字。 你送她回了眉山，入蜀之路艰辛非常，故土一切如常，惘然间但觉王质烂柯。 你将她葬在你的故土——亦是她的。 你为她提墓志铭：“苏轼之妻王弗......”眼前渐渐模糊，你搁笔长叹，原是早已泣下沾襟。 你亦常醅些新酒小酌一杯，却无伊人捧一坛春醪于一旁眉眼带笑。 你亦常见那丛中兰花傲立秋风，却少了那个可与之相配的人。 你被卷入朝堂风云，青衫落拓转徙于大宋版图之上，没有了当年的鲜衣怒马，没有了当初的胸中踌躇。 终是到了密州。 彩笔新题断肠句 你再次于梦中惊醒。 应已是寅时了罢，墨色的天似没有那么浓稠了，你抬手拨了拨床头明灭不定的烛光，披衣起身。 密州的冬日着实冷得彻骨，你想着。你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时间竟怔在原地。 屋内依旧是从前家中的摆设，梨花木台前有一女子对镜梳妆，背影窈窕。她忽地回头，巧笑依旧，兰花在鬓旁兀自灼灼。 不知泪是怎样落下的，你纵有万般柔情与她倾吐，却只留泣下涟涟作收梢。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一片模糊中，阿弗还是当年的眉眼，你如今却已尘满面，鬓如霜。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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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9 2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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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16 09:5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