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似乎很调皮，前一天还阳光明媚，转眼间就变了脸，漫天的雪花，而且还遮天蔽日的，颇有些气势。女儿在在家里呆不住，吵闹着要出门看雪，晶莹的雪花飘落在她的小手上，瞬间就融化了，甚至来不及看到雪花确切的模样。她皱了皱眉，崛起肥嘟嘟的小嘴嘀咕：雪花到底有几瓣啊？说完还想够小树上的积雪看个明白。
看她那蹦跳玩耍那样子真可爱，可又怕她滑倒，于是我也跟上前去拉住她：“别往上跳了，来考考你，之前教你不少咏雪的诗词，你背一首，爸爸帮你够下来。”
此时雪似乎快要停了，女儿依旧痴痴的盯着那小树，一阵风吹过，银絮飘落在她指尖。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她背对着我，低声说着，只听得这一句，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被风声所吹散。
我不由的笑了：“傻孩子，东坡的这首水龙吟所咏的是杨花，可不是雪花。咏雪的诗词那么多，你怎么偏偏就想到这首了。“
突然她转过身来，眯着小眼看着我：“爸爸你说的也不对啊，这首水龙吟我全文我也是知道的，这虽然叫杨花词，但最后不是还说，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么？”说完，她的嘴角往上一扬，眼睛里闪出一丝狡黠。这孩子。一时间我有点无言以对，确切的说，我是一时间没有想到很好的方法来说服她。
此时身侧却响起了一阵爽朗的笑声，小区里一个扫雪的老者似乎听见了我们的对话，相比他也是在笑着小儿无赖吧。
“小姑娘说的也有道理啊，东坡也没有分那么清啊。”笑罢老人走过来，拍拍女儿小白兔图案的绒线帽子。“他自己的话，去年相送，馀杭门外，飞雪似杨花。今年春尽，杨花似雪，犹不见还家嘛。是花还是雪，意境而已又何必执着呢。”说罢，他从容的把树下的雪扫成一堆。似乎自言自语道：“自古咏雪之诗甚多，有时咏雪不言雪，通篇不见这一个雪字……他略一停，似乎是在考我。
我也是心向一动，东坡的雪诗八首，很久以前也读过，但具体内容却一时间记不得了。只是恍惚间，似有吟诗之声，渐行渐远：
万石千钧积累成，未应忽此一毫轻。
寒松瘦竹元清劲，昨夜分明闻折声。
等我缓过神的时候，老人已经消失在一侧小径的尽头，扫雪的扫帚就靠在不远处的篱笆上，通往前面花园的那条主路扫完了。
雪已经完全停了，太阳笑眯眯的把这银装素裹的大地照得透亮。感觉自己的困扰也随之释然了不少。
对啊，做事也好，写文章也好，何必急于一时，没有那万石千钧，一丝一毫的积累，又怎能闻得那折桂之声呢。功到自然成道理是很似乎是很简单的道理，只是自认为聪明的我一直没有搞懂罢了。
我拿起扫帚，去扫另一侧小径上的雪，那上面零零星星的几个脚印，还若隐若现，那一刻，我仿佛感到，遇见了他，虽然小径上的脚印已经模糊不清了……
2.
在家休息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很快我就又跟同事们一起。开车踏上了征程。
事有不巧，路上原本就积雪未消，不多时又听说前往偶发险情，暂时封路禁行了。此时想要退回，身后和身侧的车辆还都在奋力向前挤，已不能动弹分毫。
越是如此，人们越着急。一时间，鸣笛声，抱怨声，此起彼伏，让人很是焦躁。之后喧嚣的声音渐渐小了，着急有什么办法， 走不动还是走不动啊，只能耐心等待前面的路早点通车。
夜幕慢慢降临，抬头看看天，还真是明月未出群山高，瑞光千丈生白毫。可惜我们没心思看什么景致，车上又没什么食物。还好刚才下车聊天，旁边的一同等待的大哥，隔着车窗扔给我们几包方便面，以解燃眉之急。
后座的小王从车角落里找扑克时候竟然翻出一包月饼，我一拍脑门，这还是中秋时候捎的，居然落在了车的角落里，这会儿发现也算是歪打正着啦。
此时无事，旁边车的大哥也凑过来打牌，看了看我们递过来的月饼，看看车顶天窗之上被云遮住了半边脸的月亮，似有惆怅之色。闲聊之时，谈及他自己，现在独自一人四处打拼，唯一的女儿还在国外，自从爱妻走后，多年未过中秋，亦是多年未食月饼了。
每每一个人在外，想念家人了虽可以在视频中对女儿嘘寒问暖，但看着手机毕竟不比见面，方寸大小的屏幕又怎能寄托一颗孤独的心呢？
这一番话说的我们几个心情也很沉重，大家也何尝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自己爱的人才出门在外的呢？所以听他所言，虽无法完全体会，但推己及人，颇有些感同身受之意。
大哥仰头看看天空中，此时的夜风已将乌云吹散，已是一轮明月当空。冲我们笑了笑，说其实也没什么啦，人生在世，谁还没烦心事儿呢？能在这时候吃点东西，赏赏月，不也挺好的……
我看看他，想想自己，因为各种忙碌，中秋的时候也是糊里糊涂过的。这会儿却因为一个机缘巧合，跟一些或熟悉或陌生的朋友们一起边吃月饼边隔着汽车天窗“赏月”。说起来也是别有一番韵味吧。
“咱们这一群远离家乡的人，在这儿赏月打牌，难不成真是，何事偏向别时圆？”后座的小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年纪轻轻的他，竟冒出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感慨。
我冲小王使个眼色，示意他说点其他的话题。但那位大哥却是不以为然，风轻云淡的说：“也不能这么说，这月亮照得这车里这么亮，比灯好使多了，就凭这点儿贡献，咱们也不能埋怨人家，毕竟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嘛。”说着又笑了笑，似乎自言自语道：“人能好好地就最好了。”
“人能好好地最好了”。是啊，生活总是给我们很多难题，最难得，是我们怎么面对。但真正落在自己身上，谁又敢说能放得下呢。小时候天天说背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觉得在正常不过的一句祝愿。现在看起来，这个祝愿。竟夹杂了这么多辛酸和无奈。前面的路通了，那位大哥也转身告辞，我们也继续踏上旅途，一路上看着前面被月色笼罩的山坡，想起他刚才离去的背影，一种感觉，感觉我遇见了他。一丝明月夜，短松冈的惆怅涌上心头。
3.
出门也有一阵了，原本预计今天就回去，可临时下，小王又要赶飞机，还得先把他送到当地的机场。
天公不作美，始终淫雨霏霏。南方的天就是这样，在家乡早已经下过雪了，这里虽然是细细的雨滴，但总感觉比那冬雪还要寒冷。作为一个北方人对此颇为不适应。
不过好消息是，航班还能正常的运行，只不过可能会稍微晚一点，时间还早，不着急换牌进去，索性在机场附近的小店里休息片刻，吃点东西暖和暖和。
这家店不大不小，但很别致。只不过这会儿不是饭点儿，用餐的人很少，里空荡荡的，除了我们俩，只有一对也是赶飞机的老夫妇，行李不多但风尘仆仆。
吃了两份生煎，一碗粉丝汤，不说吃饱吧，也算是顶住点劲儿了。
小王的外套在刚才跑进小店的时候也有点打湿了，一直在埋怨这该死的天气。店主又拖出一部电暖气，好让店里更暖和一点儿。
那对老夫妇倒是兴致很高，有说有笑，在店里看着外面淅沥沥的细雨，在远处飞机起飞的时候还不忘自拍一下，开心的像两个放学回家的孩子。
闲聊之余，才知道，他们早年旅居海外，这次回来也好几个月了，趁着现在身子骨还硬朗，到处转转。说年轻的时候，就知道忙，现在老了，才发现有很多年轻时候的心愿，都还如同孤夜残星，高高的挂在空中，可望而不可及。
“这有啥景儿可看，说实话，这天气，这雨，已经让我烦透了。我可真没您二老有兴致。”小王看望窗外冒雨起飞的飞机说。
“年轻人还怕一点小雨，难道还不如我们两个老家伙么，哈哈。”两个老人笑了起来，回手从自己装纪念品的袋子里，掏出一把折扇，哗啦一下打开。
只见扇面上一幅画，画着一个老翁，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拄一仗，在竹林中阔步向前，全然不顾细雨飘落。
旁边的题字：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之后俩老人又慢慢踱到窗口，看着外面涟涟细雨中起飞的飞机，又说道：“一点小雨不要紧，有雨，飞机就不飞了么？人也是一样，哈哈，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嘛。”
后来他们就携手离开了，那样子，仿佛还是几十年前，携手同行的那对年轻情侣。彼此无言，但享受着那无声的幸福，这幸福，大概就是这漫长的人生所积淀下来的吧。雨也好，晴也罢，一路都走过来了，又何必因为外界的一点变化，影响自己的内心呢？
此刻我又仿佛看见了他，一蓑烟雨之中，渐行渐远，人生之路前行者，也无风雨也无晴。相信前路漫漫，我还会有幸再次遇见他。
浙公网安备 33010802003832 )
发表于 2018-12-17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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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2-17 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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