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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阳光普照大地(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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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2-18 10:1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夕阳无限 于 2018-12-19 15:58 编辑

一、

  火柴厂在县城南古镇东边,那时还是城郊结合的地方,从县城固定的两个乘车点免费坐工厂的客车过来,或买票搭乘开往20多里外的赢乡的公交班车,大概两三站即到厂区,中途得经过一片农田,不像现在,早已开发成为东部新城了。
  我从市警校毕业回到南古镇,分配在县公安局刑警队,队长邱政曾经是我父亲部下,亲自安排老刑警赵靳强带我,大家都叫他赵哥,50岁出头,部队复员后干了半辈子公安。他手上在办一个人口失踪案,怀疑与拐卖妇女的犯罪有关,有部分线索在指向某个嫌疑人,但还缺乏确凿的无可置疑的证据。
  老刑警赵靳强岁数算得上我的父辈,却坚持要我跟他们一样叫他赵哥。我仔细看过案子的卷宗,根据家属报案反应的情况和群众的走访,一个嫌疑人的身影进入刑警队和赵哥的视线。以下是我根据卷宗初步整理的其个人部分档案材料,而我后面将会有计划地私底下侦补完善:
  
  李想
  火柴厂工人,但已于三年前下岗。准确地说,在参加工作的第8年,也就是28岁的年纪上,火柴厂工人李想也加入了失业的大军,成为工厂破产前最后下岗的工人之一。在他们那一批之前,火柴厂已历下岗潮的洗礼,就像它的产品那响亮的牌子“大中华”所经历过的一样。
  李想一直单身,虽然不乏有人给他介绍女朋友。于是人们可以经由合理的猜测和观察,发现他或许自有想法,早已情有独钟。我们向回看,发现年轻的火柴厂工人李想在21岁那年,也就是他参加工作第二年的某一天上午走进同事许建设的家里,那是工厂位于城东火车站背后的家属楼,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许建设的妻子,一个比他大十多岁的乡村代课老师,但她看上去年轻得多,与她的丈夫比起来也完全是两类人。
  火柴厂家属区始建于60年代,是那种青砖灰瓦的多层筒子楼。后来陆续扩建,最近的时间是在80年代初,形成现在家属院的规模和格局。李想并不住在这里,像他这样后来招工进厂的,分一间单身职工宿舍的也不少,但李想不是,他跟城里的叔叔一家住。
  那位乡村代课教师的名字叫谭玉琴,她上课的地方是在20多里外的赢乡中心学校,通常周末才回来,但她那天因为女儿许雯雯的事情,请假在家。李想走进家属区大门,几栋楼之间的家属院里围着一群人,混乱嘈杂,但遮不住一个人清晰的声音和脸:那正是他第一次见到谭玉琴时的情形。
  她站在人群中间,穿着一件浅灰色细针束身高领毛衣,黑色长裤和低跟高跟皮鞋,看上去得体合身,而在她对面的,是另一个女人,同厂工人樊鹏的老婆陈晓霞。农村妇女陈晓霞身宽体壮,说话的声音和她的穿着一样不修边幅,只讲大小。李想大概听明白了,是两家孩子之间发生的事情引起的大人的激励争执和言语冲突,偶有旁边的人参与其中。
  你喊雯雯下来,你喊她下来。我来当着大家的面问她。谭老师,别看你是教书的,你讲的这些道理对我没有用。
  我不能让孩子再受到你的羞辱。你别口口声声说要当面问她,你没有问过你女儿是怎么回事吗?又不是第一次,你女儿她是怎样的人…….你心知肚明,大家也都不含糊。我今天只是先跟你说,事情不能在我们之间解决的话,那只有一步步往上走。
  你这是在威胁人呀,我好怕的!我女儿怎么啦,是踩着你走路的脚还是在你头上拉屎拉尿了?你们家的不就考试多两分吗,当得几碗饭吃?换得几个火柴盒?借口不去上学就把人吓住啦?呸,说不定是自己干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说不定……
  哎我说,小丽妈妈,你这样太过分了啊,事情摆在那儿,女孩子也是装不出来的。而且大家邻里邻居,连我们…….
  不管你的事。我不怕,你们一起我也不怕。有理不在人多。今天不让我当面对质,说什么也白费口水。
  对质有什么用?小丽也不在。依我看,雯雯不是那种撒谎的孩子,她……这种事怎么好当大家的面说出口?你不是在她伤口上撒盐嘛。
  撒个屁!天知道她不是自己弄的伤口!或者别人!又不是小丽一个人!我把话放这儿,除非你拿出来板上钉钉的证据,想讹我,想单单要我们家小丽赔礼道歉,门儿都没有!
  你!陈晓霞,你——
  妈妈,妈妈!你快回来——不要再说了!不要说了!
  呀!谭老师,在喊你呢,喊你回去呢!刚才说什么来着,你看看,她怕是全听见了!雯雯这孩子,平时就多敏感的,这一阵闹......真是造孽啊!
  
  李想越过人群抬起头,看见左边二楼靠中过道上朝这边站着一个女孩子,大概12、3岁,个头估摸不出多高,但过道的水泥栏杆一点儿也遮不住她的身子。初中一年级学生许雯雯站在楼下所有人仰望和不安、担心或幸灾乐祸的复杂的视线里,泪眼欲滴,楚楚可怜,但出人预料,那张白皙透红的小脸上的神情很快变得坚定起来,你快回来做午饭,我吃了好去上学。她平静的声音说道,就像夜幕降临平静地亮起来的家属院和楼道的灯光,转身进屋去了。
  你们好,他说道。我找许建设,许师傅。请问他住哪栋?我是他同事。他站在安静下来的人群外面,有点不安。人们朝他转过头来,才发现有外人闯入。他到厂里上班去了,不在家。你——是他同事?谭玉琴说道,怀疑地盯着他。是,我是……我叫李想,我有事找许师傅。他嗫嚅着,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一早上班去了,你真的是从厂里过来的?
  我是。可他......他并没有…….或许有什么事耽搁了,车间主任叫我来找他的……
  你是说他旷工?许建设?他今天没有去上班,连主任也在找他?
  不,我没有……我的意思是,如果他回来,那么……你……
  你是他同事是吧?跟我来,到我家里坐坐,他昨天到城里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宴会,一整晚都没回来,他喜欢喝酒。我们等等他。走吧,我得赶紧上去看看孩子,她一个人在家。
  
  
  二、
  赵哥家住城东供电局集资楼,他妻子调到局里上班10多年了,女儿刚大学毕业,也分配在供电局。说是集资,其实基本是福利房,个人出资部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赵哥有事没事就叫上我,下班后我去过他家里好几次,认识了他女儿赵小男。她人长得漂亮,又大方热情,高中上的也是同一所中学,很快与我熟络起来。我也很喜欢她的性格,不禁心动,但在她面前表现得若无其事。
  你叫他赵哥,那我们呢?我得喊你大叔了吧?哈哈!她在餐桌对面笑眯眯地看着我,让我颇为尴尬。
  这孩子。小男,你们两个吃了饭出去走走吧,小杨一天忙案子累的。对了,你爸爸-杨部长他从市里开会回来了吗?
  还没呢阿姨。那赵……赵哥,我们就出去走走……
  去吧,去吧。让她陪你在小区逛逛,去看场电影也行。别老想着案子,你们年轻人得劳逸结合。
  
  我们一起出门乘电梯下来,两栋楼之间花园面积不大,简单的植物造景,布局直来直去,就像赵小男的性格。天色渐暗,小区里灯光亮起来,她和两个熟人打过招呼,拿眼睛偷偷地瞟我,脸上似笑非笑。
  看起来你受到我爸爸影响不小呢。不过我想你现在心里更多的是在犯嘀咕,这人怎么这样啊,可真不像个女孩子。
  啊?嗨,没有没有。说到这个,我确实在想,你要是跟你爸爸一样干警察工作的话,肯定错不了,像我也得甘拜下风呢。
  哈哈,口是心非。我知道你们男的——你们这些警察一天都在想些什么。你们总是充满野心,一心想着破案,立功,然后升职。至于其它的嘛,不过是......
  没有不过是。你和我都没有经历过赵哥——我是说你爸爸他们那个年代的艰难困苦,他们不仅仅是在和犯罪做斗争。至少,你,我,永远是他们的目的和野心,或者仅此而已。
  哎,你真是受到爸爸影响还不信。那我跟你说吧,最近——就是樊丽失踪案,还有她们火柴厂的好几个女孩子,特别是许雯雯,我都很熟悉呢。我们是初中同学,有的一直读到高中。我知道、听说过许雯雯和她家里的一些事情,我们的关系曾经很好,前段时间我碰见过她和她男朋友。这或许对你们有帮助。
  
  许雯雯
  火柴厂职工子女。她读完高中后就参加了工作。无论她的理想是什么,在学校的成绩好坏,一切命运使然。她父亲在那前一年下的岗。然而对她堪称致命的变故或影响还远不止此,也不止是等到那个时候才到来。那几乎是一次命运的总账。
  在她高一年级上学期,父母离婚了。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该来的迟早得来。她甚至想,如果不是那个年轻的男人,父亲的火柴厂同事的闯入,那桩婚姻一样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它从开始就是一个玩笑,就像生活本身。
  她对两件事始终无法释怀:一是父母之间的关系,一是同学兼邻居樊丽对她的仇视的形成。前者走向相互及对她的伤害,后者导致一味的欺凌。她不像母亲谭玉琴那样坚定和有主见,也不像父亲徐建设那样卑微,只知道窝里横。然而她在里外两方面的抵抗都是徒劳的,甚至招来了更大的反坐力,李想第一次来到火柴厂家属区找她父亲,从而让事情朝后来她感到羞耻和憎恶的方向滑去那次就是。
  那天她和母亲一起在家里接待了意外登门的李想,但是他们没有等到许建设回来。在等待吃午饭或只是让时间艰难流逝的缝隙,屋子里气氛沉闷压抑,她态度的突然变化似乎令母亲难以理解和接受,尽管来自樊丽及其同伙的侮辱不可饶恕,但她仍然决定阻止母亲进一步采取行动,甚至为此当着客人李想的面,发生了她们母女间少有的争吵,面红耳赤。
  你这样下去,她们会变本加厉的,雯雯。谭玉琴无奈地说道,看了李想一眼,他低眉垂目,似乎在想着别的什么事情。她奇怪地有些失望。
  别说了,别说了......是我自己的事情,如果她,如果她们......我就......
  你就怎么样?还是像这次一样忍气吞声?孩子,你让我白白争了半天啊。不行,无论如何不能算了。
  你再跟她妈妈闹下去,我就不上学了。让我粘火柴盒吧,反正又不是没有女孩子干这个。
  
  许雯雯飞快地吃过午饭,起身取下书包准备离开家的时候,下意识地朝李想看过去,他的沉闷让她联想到阴郁的天空。一直到出门,在上学路上,边骑自行车边想到自己的家庭和学校的遭遇,经过供电局气势庄严的大楼前面,她再也忍不住哭了。在那个刚上初中一年级的秋季,女孩许雯雯似乎有了一种对自己和家庭命运的不好的预感。
  她在城郊中学公交车站碰见了下早班的火柴厂工人樊鹏,他提前下车,顺路正要到学校去。她远远地想躲开他,但对方偏偏直奔过来,像一堵墙拦住了她的路。她不得不停下来,手扶自行车把慌张地站在公路边,等着汽车扬尘而过。
  什么大不了的事,闹到老师那儿去啦?还打电话到厂里,非得叫我来一趟。是你告的状?
  什么?你说什么?不......没有,我不知道......
  话又说回来了,这没啥大不了的。你一个女孩子都不怕,要闹随你的便。不过,你猜猜,我今天还接到了一个怎样的电话?几乎是同时打过来的。这很有趣。猜猜看,很有趣,比你的事情有趣多了。你不想知道吗?
  不......请你让一让,我要去上课了。不管你在说什么,总之,我没有......
  不是说你,这孩子。书读傻了啊,听不懂大人的话。是你爸爸。他还没回家吧?当然了,他一时半会儿——不,一天两天怕是不能回了。直说了吧,你爸这会儿正在拘留所待着呢,他许建设可终于干了件惊天动地的事呀。到底因为什么?这我可不清楚。狗日的,总之不是他妈的好事。得你自己去打听,或者看厂里的人回来怎么说。你现在还要去上课吗?
  
  
  三、
  那件事我清楚,但许建设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妻子和李想的关系呢?我盯着赵小男,在路灯的灯光下,她的脸庞轮廓清晰柔和,似乎是我心中疑团的答案出口。
  这个人软弱而刚愎,下岗后消极悲观,干什么都一事无成。他对谁都不会造成伤害,除了他自己和家人,尤其是那件事发生以后——那是压倒他和妻子关系的最后一根稻草。你们没有怀疑过他吧?
  嗯……本来不该说这些的,但是……你可以除外。事先约好,关于案子,只在我们之间讨论,哪儿听丢哪儿。
  当然,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在这方面的浸淫,可不比你差啊,说起来你得叫我师姐呢,哈哈。
  说实话,怀疑过,但基本可以排除。首先,这么多年来,他几乎从未离开过南古镇,这有迹可循。他后来干的工作,差不多所有的社会关系,也都简单而一目了然,一点儿也不复杂,与李想完全不同。我感兴趣的是,他对妻子的背叛的态度,某种意义上说,不仅在他自己而言,实际上所有人的命运,都被这件事改变了。从现在看,毫无疑问是这样的。
  哪位丈夫能够忍受呢?哪位丈夫又愿意在别人面前启齿?在背后被议论被侮辱?但说实在的,他的遭遇并不值得同情,如果了解生活的真相,你就能够理解,谭玉琴遇见李想后,在她丈夫面前几乎不加掩饰的情感流露。她是自私的吗?她对丈夫有多冷漠,她在另一方面就可能有多热烈,而不管对所有人会带来的巨大影响和伤害,包括女儿,甚至包括李想自己。但我们还是先说说许建设吧。
  
  许建设
  他的工龄几乎跟火柴厂的年龄一样长。他对此有感情,有很多时候觉得这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很大的一部分。
  他是农民出身,没有什么文化,所以他一直也觉得自己配不上谭玉琴。婚后第二年女儿雯雯的出生,在一定程度上让他忘记了这一点。女儿是他生命的另一部分。他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他对这种感情产生严重怀疑和动摇,是雯雯上小学3、4年级的样子,他工作出了一次差错开始的。恰巧被新调来的厂长助理碰到了,是个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听说亲戚是市里主管部门的某位领导。他撞上了枪口。要说不是什么要命的事,也没明确要作处理,但他立即感受到了事情的变化。
  像他一样的元老级人物,即便不担任什么官职,岗位也不见得一定有多重要,但形式和面子上,总会得到后辈和相关领导的敬重,是很正常的。然而事情开始反过来了,车间主任安排他的新工作,要么无关紧要,要么竟是给像李想这样年轻的工人打下手。这无疑是对他莫大的侮辱。比全厂通告作出公开处理更无情。他那时不可能知道,就他个体的生命体验和命运来说,这差不多正是后来将要发生的、彻底改变像他这样的个体组成的庞大群体命运的风暴序幕。
  他后来在外面一个人喝得醉醺醺回家,并且动手打了谭玉琴。连他自己也被吓住了,此前他想也不敢想,一个念头也没有动过。这就是像他那种人的可怕和可恨之处。他们清醒的时候多,但实际上看不清自己,经常将假象当做生活,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然后又怀疑一切。他们在掩饰和欺骗,在逃避改变和进步,只知道守旧。压力是他们的借口,退缩是他们的港湾,家庭是他们仅存的尊严和权力。
  他从单位上退缩,从同事兼邻居樊鹏和他女人、女儿那儿退缩,从年轻的同事和情敌李想那儿退缩。他看到什么东西都下意识地往后退,是在他从火柴厂下岗以后。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见李想的情形。新进工厂的年轻人站在他面前,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厂长助理,两个人一眼看上去长得是如此相像,身材1米75左右,体型适中,相貌清秀,穿着干净整洁。除了只是高中毕业和显著的身份差距之外,李想与那位助理性格上重要的相似部分也是令许建设如鲠在喉如芒在背的原因。沉默,总是像在思考什么,然后认准一件事,做出坚决的举动,不管别人,不可改变。
  无独有偶,他们被安排在同一个组,由于上面我们说过的原因,他在很多时候反过来得听李想的。固然,李想并没有怎么运用自己的所谓权利,他对这位前辈恭恭敬敬,即使经常碰上冷钉子。
  许建设现在早已记不清那天下班前车间主任安排的第二天的某件重要事情了。他只记得自己下班后直接去了北街,参加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的生日晚宴。他朋友不多,屈指可数,而且这位算是在南古镇有点门路的,后来也给过他一些帮助。他在酒席上认识了一个人,大概岁数比他小几岁,留着平头,穿件黑色皮夹克,显得颇有几分精神,热情地和他频频碰杯。散席后平头男请他到旁边一个小馆子继续喝酒,直到酩酊大醉。他浑浑噩噩地跟着平头男上了一辆三轮车,然后到了一家新开不久的发廊。平头男后来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不清楚,他清醒一些的时候,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地躺在发廊里间的一张床上,身旁是一个同样赤身裸体的年轻女人。女人媚眼如丝,朝他身上缠过来。你醒啦,要在这儿过夜吗?她问道,用手轻抚着他的身体。他听见自己身体内久违的坚硬的欲望被唤醒了,如同沉沦的生命被唤醒。他需要这个时刻,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他们需要这种半醉半醒,它既真实,又不必掩饰,就像在手术台上被麻醉的身体。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但事情显然不会如他所愿。当外面砰砰砰地突然响起一阵激烈的敲门声,他从女人身上抬起头来,紧跟着门被猛地撞开了,头上的灯光像探照灯一样直刺向他,无处循迹,他不由得眯起眼睛,几个警察蜂拥而入,人声嘈杂。
  
  
  四、
  我和赵小男边走边说,从小区花园原路返回,突然看见赵哥急冲冲地从楼里出来,一身警服整齐,心无旁骛,显然没有注意到我们。
  爸爸,你要到局里去吗?什么时候回来?赵小男赶忙上前,我跟在她身后迎过去。
  你先回家,叫你妈妈别等我了。小杨,快跟我回队里。有一个新的紧急情况发生。他伸双手整理了一下衣领,从我身边疾步而过。我对赵小男说句再见,有点儿不舍,她微笑着向我挥挥手,神色坦然,大概是见惯了父亲这样的情形。我和赵哥一路无话,径直赶往刑警队,队长邱政也在,他的办公室里坐着另外两个陌生人,风尘仆仆的样子。
  这是G省H公安局的欧队,这是我们干了二十多年的老刑警赵哥,邱政介绍道。二人起身热情地和我们握手,赵哥你好,这么晚让你从家里赶过来,麻烦了麻烦了,年纪稍大的那人连声说道。
  欧队大致讲了一下来意和案情。他们刚下火车就直奔局里,为的是当地办的一起强迫卖淫案件,其中涉及到妇女拐卖,挖出来的一个嫌疑人的名字和居住地指向本市南古镇。
  他具体住哪儿?这家伙确切的行踪你们掌握了吗?赵哥问道,不露声色,眼睛盯着欧队。
  这个人你认识,应该在家里。前几天他还来过,不,应该说他还是我们的当事人,一个受害者家属,一个让我们所有人都意想不到和大吃一惊的人。他住火柴厂家属院,但听说在别处买了房,不清楚住进去没有。你当然知道我说的是谁,他就是樊鹏。邱政回答道,屋子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赵哥身上,仿佛他才是一切问题的关键和答案。但我仍然不明白,我所有的反应都像是一种工作上的行为惯性,而思维在这时却跟不上。
  
  樊鹏
  他差不多是和许建设一起从火柴厂下岗的。实际上,下岗对他是一件好事,不管他自己,还是认识他的人们后来差不多都这样说,这样认为。他当然不是许建设,不会怨天尤人,或坐以待毙,他不是那种认命的人,不是那种性格。
  他在单位里其实并不怎么受欢迎,和谁的关系都处得不算好。他跟老婆陈晓霞一样身材高大,说话大声,但和后者不同的是,他实际上很有心计,心胸狭窄,所以他的外表对很多人来说具有某种迷惑性,就像他女儿的邻居兼同学许雯雯起初对他的印象那样。记不清那两个孩子之间的矛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很早,可能上小学的某一天,因为某件事,从一个借口开始,一直到后来她们所有在一起上学的时间内,逐渐变本加厉,仿若仇人。甚至没有理由,女儿对他说过,就是觉得看不惯许雯雯。但应该总是有原因的,或许是成绩不如,或许更是因为觉得自己人长得不如许雯雯漂亮。
  但这一切对他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到的不是女儿对别人的欺负甚至侮辱,而是像许建设这样的人和家庭的软弱可欺,其反抗的无力可笑。唯一让他有所顾忌的是谭玉琴,他甚至觉得两家之间的关系变得如此恶劣,那个女人有很大的错。如果不是谭玉琴让他看到自己女人的不堪,如果不是他最初屡次的讨好和心怀不轨统统碰了钉子,并差点儿被公开羞辱,那么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或者结果完全不同。
  这一点在后来变成他进一步看不起许建设,并完全在谭玉琴面前昂起胸来,是他认为自己撞破了她和李想的事情之后。但实际上关于这件丑闻,家属院已经有人在背地里窃窃私语,不过是没有像他那样拿来当作报复和泄愤的武器。他既兴奋又妒忌,这增加了他的胆量,随时蠢蠢欲动。
  在许雯雯上初三年级的有一天周末,他和几个工友下班,一起上了一辆从赢乡开往南古镇的公交车,恰巧碰见谭玉琴和她女儿许雯雯坐车回城,两人位置靠后,但抬头一眼就看见了他们。车上人不算太挤,当时李想也在,他明显变得有些紧张,手脚无措,樊鹏清清楚楚地瞧在眼里。他站在中间过道上,暗自冷笑,心想一对狗男女就装吧,看你妈的装到什么时候。到了城东,他们基本都要在供电局下车,然后走一段路或搭三轮回去,只有李想留在车上,他一个人坐到北街终点站下。他那时已经不住叔叔家,但他那天有事要过去。
  雯雯拉着母亲的手起身,神情慌张又厌恶地从樊鹏身边挤过,想赶在前面下车,车身颠簸不小心踩着了他的脚。她跟在母亲身后站到了车门旁,连忙回头说对不起,拽紧母亲的胳膊。
  没事儿,没关系。我不怪你,但要是你们小孩子的话就不同了。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这段时间我们小丽可没欺负你呢。他身子往后靠着椅身,避开谭玉琴的目光,玩笑似地低头看着站在身前的雯雯,那女孩脸色苍白,嘴唇动了动,但忍住了。
  樊鹏,你没有必要跟孩子计较。车上不是说这些的地方。雯雯,不慌,等车子到站停稳了。谭玉琴伸手扶了扶女儿,直盯着他的眼睛,不卑不亢。
  那该说什么?谈情说爱吗?哈!这个主意倒像不错!然而这种事……
  哎!我说樊师傅,你看外面,那……那不是你们小丽吗?一个工友突然说道,公交车眼看即将进站,一个男孩骑着自行车出其不意地往汽车前一下子串了过去,后座上是个女孩子,侧身坐着抱紧男孩的腰,样子亲热,满脸兴奋,似乎在尖叫出声。
  公交车猛地一个急刹,樊鹏身子朝前撞在许雯雯身上,不禁老羞成怒。我日你妈!他站立未稳,大声骂道。走开!走开!别挡着,老子要下车!他用力推开雯雯,使得同样还未缓过神来的、可能还在胡思乱想刚才看见或别的什么事情的初三年级女孩再次打了个趔趄,等她勉强站稳身子,可以看得出,她显然被樊鹏的这个举动惊呆了,脸上神情满是茫然,惊慌,恐惧,欲哭未哭。
  
  
  五、
  我把樊鹏的事情大致告诉了赵小男,她的反应不出我所料。这太不可思议了,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她眼睛瞪着我,就像我在开她玩笑似的。
  我们在火柴厂的家属楼逮住了他,他并没有负隅顽抗,像是早想到有这一天,到局里很快就招了。当然,具体的案情得他们把人带回H市去再做审问。
  我说嘛,那天夜里我听见警车从小区下面呼啸而过,有个预感,说不定爸爸和你就在那车上。果然。但是我万万想不到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他在河东开发区买了一套新房,差不多装修好了,但还没有住进去。我们在那儿搜到了一些东西,当做物证,那就更没跑了基本上。
  我不关心这个。我是说,这和他女儿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吗?报应?
  那谁知道。据他初步的交代,案子还牵涉到本地另外一个人,这次让他给跑掉了。也许,那人才是关键,但说不准。不过,不过……
  怎么啦?吞吞吐吐的,不好跟我说吗?那就算了,免得你为难。
  这倒不是。我们搜查中发现了一些疑点,也许事情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现在还不能确定。小男,你周末有空吗?陪我去个地方。算是帮我一个忙吧。
  去哪儿?这会儿又神神秘秘的,可不像你呐。
  我们去火柴厂。现在这个季节,那儿应该不错的。农田,即将收成的玉米地,正在成为历史的工业废墟,逼近中的城市开发的建筑工地。一副后工业文明的景象。也许在那儿,我们可以触摸到一个人的气息,从他的身上,去慢慢揭开一个人成长中的痛苦、激情、沉沦、仇恨的谜底的蛛丝马迹。当然,我要说的是李想。有些你或许知道,甚至更清楚,有些则未必。
  
  李想
  他和谭玉琴好上不久,也就是在大概工作后的第三年,从南古镇北街叔叔家里搬了出来,在火柴厂附近城郊结合部租了间房子住。他自己家在火柴厂往赢乡走的中间,离赢乡街上大概几里路的农村,父母已逝,只剩下一个哥哥在。高中毕业后,他做了几份临时的工作,后来凭借叔叔托的关系,通过招工进了厂里。
  在刚参加工作的头两年,火柴厂效益还算勉强,危机的风暴还没有到来,它在远处某个地方上空云聚雨集,觊觎着南古镇和它边上的这间市属工厂,等待机会倾覆而来,好让一击致命,犹如祛除身上毒瘤,或置之死地,绝处新生。
  他一心投入工作,尽管这并不是他梦寐以求的。他不善于言谈和交流,更不会察颜观色,但实际上心里藏得很多。他敏感,脆弱,甚至多疑。他缺乏自信,因此内心充满渴求。同时,他又固执,认死理,常常一条道走到黑。
  他在遇到谭玉琴之前,对于男女情爱方面一无所知,但正是如此,那突如其来的诱惑才令他食髓知味,情难自已。除此而外,另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是,在他20岁出头的年轻的生命中,身边很少出现过像谭玉琴那样的人,几乎没有。她漂亮,知性,坚定,不畏人言。这正是他缺乏的,也是他难以抵挡的。
  他至今对第一次去谭玉琴家时的情形历历在目,就像发生在昨天,一辈子也忘不了。许雯雯上学离开后,他准备也回厂里上班。他再次感谢谭玉琴的招待和热情,说许师傅回来的话麻烦你告诉一声,我就不等他了,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主任汇报情况,他好像真的有些发火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们昨天说好的是什么事情。他听见自己清晰的声音大概说了这些,他说这些的时候正视着谭玉琴的眼睛,觉得松了口气,心里也安静下来了。
  谢谢你,小李,她说道,眼睛盯着他。他不值得你耽误自己上班的时间来跑一趟,既然他自己都没有当成一回事,别人操心有什么用呢?他不值得。那你慢走,有时间的话……
  她正要接着说,楼下突然有人大声喊她。谭老师,电话!谭老师,派出所的电话找你!声音几乎响彻整个家属院,但就像一颗子弹一样准确击中了她,她脸上对李想露出的微笑瞬间僵住了。这是一个预感的子弹,同时这颗子弹也击中了李想,从那个时候开始,那接下来的一整天,直到他入睡,谭玉琴脸上的复杂的表情总是在他脑海里浮现。
  他跟着一起去派出所,在那里见到了许建设。那个几乎不发一语的中年男人整个萎靡不振,仿佛头天的酒还没有醒来。许雯雯也来了,她从上学的中途直接折返过来的,但被她妈妈坚决地挡回去了,说爸爸没什么事,她只需关心自己的学习。女孩显然不知所措,内心抱有侥幸的期待,期望命运不要和她这样的孩子开如此残酷的玩笑,她刚刚忍受羞辱,却要马上面对可能的耻辱。她选择听从母亲,这个行为本身而不是母亲的话让她暂时心安。
  许建设到了派出所酒完全醒过来后,一开始以为罚点款就算了,但他没想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等到上面公安局的拘留通知书下来,他才被吓到了。派出所先打的电话到他单位上,最后他意识到,不通知谭玉琴也是不可能的了。
  
  他默默跟在谭玉琴身后离开派出所,他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似乎弱不禁风,不禁有些担心。小李,谭玉琴停下转过身来,你......你可以陪我走一趟吗?我得去跟学校请假,雯雯这两天不能没有我。听你说,你.....家也是赢乡那边的吧?她仰起头望着他,憔悴而期待,但既没有愤怒,更没有伤心。
  他答应了,他觉得无法拒绝,不止是因为她,更是因为自己。那不是同情,而是一种无法说清的感觉,甚至不像她一样是期待,他没有期待,只是一种下意识,一种不自觉。
  你真的跟他是一个组吗?你什么时候进的厂?我没有听他说起过你。她一边往前走一边问道,并没有看他。什么?你说什么?他没有听清,他的思维完全没有在这里。
  
  
  六、
  我周六下午到供电局等赵小男下班,她的同事看我的眼神让我不好意思,她瞧在眼里,大咧咧地笑,像跟她无关的样子。她提前一点儿结束了手上的事情,我们一起出来的时候大概4点过。
  从南古镇到赢乡的公路前两年经过改造修葺,到火柴厂再往前走的一段铺了新的泊油路面,以前崎岖不平的状况得到了很大改善,即使自行车现在也能开过来了。我们打了一辆夏利出租,在下午温暖明亮的阳光里出发,一直开过城里的高楼、郊区低矮杂乱的平房,其间拆迁或新开发的建筑工地,在一片迎风摇曳、阡陌交错的金光灿灿的玉米地旁公路边下了车,在这儿从两边玉米地中间的支路拐进去,是不远处的火柴厂,但已破产停工,厂房及生产设备几近成为废墟,等待处置。
  我们走到工厂门口,有一个老头在看守,大门铁链紧锁的厂房萧瑟空寂,一排过去犹如岗哨;透过墙上破碎的玻璃窗户,似乎看得见废弃的机器设备的轮廓,锈迹斑斑。墙角随处散落着火柴盒与包装纸板箱,和到处布满的厚厚的灰尘,在斜阳的金辉下静卧,似乎在守候过去的时光与辉煌。老头在小屋门里椅子上抬起头来,眯缝着眼睛,又回来啦,他说道,不以为意。
  对不起,刚才......谁来过吗?我看着老头,他从椅子上转过身,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他站起来在屋子中间转了一圈,俯身捡起一个火柴盒。
  啊,是我老眼昏花了。他说道,眼睛瞟了我一眼,目光停在赵小男脸上,似乎有点惊讶。大爷,我想跟您打听个人,您说不定认识他的,我热切地说道。他不置可否,从靠在墙边的一张矮桌上拿了烟斗和卷好的纸烟,取出一根火柴点烟,哧地划燃,火光跳了一下,整个小屋里顿时显得明亮起来。
  他叫李想,以前是这里的工人,还在附近住过很长时间呢。您看起来也是这儿的人呐。我说道,想跟他套近乎。
  李想?哦,这个名字有点熟。李想......是不是一个长得清秀的孩子?那你可找对人了。不错,他就是住的我那儿。但是他搬走已经有段时间啦。他使劲吸了口烟,惬意地吐出来,似乎得意于自己掌握的情况。
  那太好了!我正要去找您呢!我想请您说说看,说说您了解到的......另外,这个人——那,就是他,您见过吗?他叫刘长生。我上前一步,递给他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40多岁的中年男人,留着平头,穿了件黑色的皮夹克。
  嘿,你行啊,你什么时候......居然瞒着我。赵小男嗔道,拍了我肩膀一下。刘长生?他是谁?
  你拿给我看看。我看看。好像见过。对,是他,他来过两次。我还让老婆子给他们做过饭,一起喝过酒呢。
  
  刘长生
  他住在北街,跑过长途货车,贩卖过水果和农副产品,开过麻将馆。他和李想叔叔是邻居,但他们关系一般,他也由于经常在外,与李想碰面的时候不多,彼此不怎么熟。
  他第一次干起拐卖妇女的犯罪勾当,还在跑长途货车。在即将进入G省地界的半路上,他顺道搭了一个28、9岁左右灰头土脸的农村女人,她去找打工的丈夫,但又说不准人在具体哪个地方哪家单位,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使。长途货车司机起先并没怎么注意到女人的长相,中午停车在一家路边餐馆休息吃饭,她坐到桌旁,用袖子擦了擦脸,露处白皙的皮肤,竟颇有几分姿色。车子到了G省省会附近的一个郊县,他们住了一晚,第二天上午再进城。当天夜里,刘长生忍不住,钻进女人房间玷污了她。她并没有闹,但第二天上车一直说要去告他,给她钱也不要。他又气又恼,生怕她脑袋清醒过来或见到她丈夫,到时真干出这事儿,恶从胆边生,决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跑长途,认识三教九流的人一点儿也不难,当即通过当地一个平时做水果批发生意的,将她诱骗拐卖到外地去了。
  他第一次获得的意外之财是5000元,这在当时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他回到南古镇后借口身体不适请了一个星期假,整天胆战心惊,寝食难安,害怕一夜间罪行败露,警察上门。几个月过去,他大起胆子又跑了两趟长途,什么事也没有,终于安下心来。
  他还单独干过一次,是一个搭车的大学生模样的、快乐单纯的女孩,她是假期出来游玩的。她被父母和学校领导在大街上找到的时候精神失常,回到家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等到出现在家人和邻居面前,浓妆艳抹打扮得像一个真正的卖身女。虽经逐渐恢复,看上去跟正常人差不多,却记不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但他那时胆子毕竟还不像后来那样大。他算了身上的钱和一笔账,决定不跑长途货车了,单位的效益也不好。他办理了停薪留职,在城东农贸市场租下门面摊位,开始贩卖水果和农副产品,期间遇到了火柴厂下岗工人、同为菜贩的樊鹏。
  两个人从竞争关系变成同伙,得从麻将馆开始。麻将馆在北街,离他家里不远,一条街巷进去一个由老式住宅底层改建的铺面,里外两间屋。他们在那里不打不相识,打牌完了一起出来到外面馆子喝酒,喝醉了一起去发廊。
  他们在市场上是赚了钱,但这钱显然不够赌博输的。窟窿越来越大,越陷越深,于是他竟然又打起了以前干过的罪恶勾当的主意。二人一拍即合,刘长生联系G省省会的熟人,他重操旧业的第一个受害者是樊鹏此前的同事和邻居,一个21、2岁的下岗女工。那时包括南古镇及周边,不止农村,加入到G省打工潮的城市下岗工人也数不胜数,络绎不绝,他们重新开始的那种生活和职业,或主动,或被迫,或被骗,身不由己,但都是命运,可以叹息,无可抱怨。
  
  他在摊位上看见过樊鹏的女儿小丽和她男朋友。两人没有正式的工作,在外面混,无所事事,满不在乎。但二人也经常激烈地争吵,甚至大打出手,相互却又似乎离不开。另外某一天,他正在摊位上照看生意,一个人朝他走过来。他抬头眯起眼睛,是他邻居的侄子,即将破产的火柴厂年轻的下岗工人。
  
  
  七、
  我们从看门老头家里出来,金色的夕阳余晖涂满了玉米地,起了一阵微风,混合着泥土气息的玉米秸秆和玉米穗的透香扑脸扑鼻。
  现在看来,李想到底和樊丽失踪案是什么关系呢?他真的是主谋吗?但刘长生这个关键人物也没到案,拿他没法的。
  是啊,虽然在刘长生住处搜查出了一些两人之间来往的证据,但迄今仍然只是怀疑和推测,根本没有确凿的证据足以对他提起指控。一直使我疑惑不解的是,假如真的是他,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促成了他可能的、这样疯狂的举动?谭玉琴在他身上到底施加了怎样的巨大的影响和压力?他们两家的矛盾是什么时候变成如此你死我活、水火不容的?我闻到了味道,但我觉得变了味,使我不舒服。
  樊鹏与刘长生应该也没有什么矛盾,否则他作为父亲一开始不会是那样的反应。我觉得,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只有一个人最了解......
  谭玉琴。毫无疑问,她能够在根本上解开笼罩在李想身上的迷雾。此前我们就这个案子接触过她,但她相当冷淡,不愿意和我们多谈。
  
  这时到了外面马路边,赵小男却没有跟上来,落下了几米远。我回过头,发现她正隔着玉米地盯着远处,那儿似乎在点燃什么,冒起了一阵白烟,袅袅升起,被风吹散四处,迷迷蒙蒙的,犹如虚幻。她张了张口,看,有人出来了,她低声说道,生怕打扰了人似的。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有两个骑着自行车的人的身影从另一边地里过道慢慢划出来,一前一后,一高一矮,到了身前并成了一排。我赶紧往马路上走几步,原来是一男一女两人,女的一身米色长裙,男的身材高大,穿着一件格子长袖衬衫,黑色长裤。他们看见我了,但并没有停留,调转车身,朝城里方向驶去。
  许雯雯。是许雯雯和他男朋友。赵小男在我身后说道,我回头看着她。原来,刚才大爷说的就是他们两个啊。他们来做什么呢?她问道,一脸茫然。
  走吧,小男。我们去找她妈妈。我们去找谭玉琴。有些事情,她该跟我们说了。
  
  谭玉琴
  赢乡中心学校的初中语文代课老师谭玉琴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爱情不抱期望,她身边的现实和书上读到的那些,都进一步加深了她的遗憾和失落。她父亲曾是解放前的大学生,后来流落西部边陲,回乡后娶了农村妻子。他既没有为她塑造精神明朗的世界,更没有为她奠定物质厚实的基础,只是传给了她一些探寻、认识自己和这个世界的眼光。
  然而在她觉得自己的人生正在凋落的时候,李想进入了她的生活。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这个希望的尾巴。她不是没有想到其它,不是没有想到过雯雯和学校的事情,但她顾不得这么多了。她不甘心,不想自己的美丽和梦想就这样被埋葬,她觉得那还很远,如果她足够坚强,命运的土壤会开出新的花朵。
  她和李想首次发生关系是在赢乡中心学校她的寝室里。他们从南古镇一起坐车过来,她请过假,然后回寝室,李想跟在后面。她坐在寝室床沿上,低头将脸埋在双手的手掌里,肩膀在微微轻颤,突然哭出声来了。年轻的火柴厂工人顿时慌了神,伸了伸手,又下意识地想缩回来,但被她一把抓住了。她仰起头,眼睛里暗淡的大雨熄灭的灰烬,被另一道明亮的、甚至是爱情的渴望征兆的火焰迅速点燃了。
  她用手将他向自己身上扯,他没有拒绝,不由自主。两个人都既激动又害怕,但他们不管了。她几乎感到窒息,紧紧地抱着这个年轻漂亮的身子,浑身颤抖不止,使劲地忍着不让自己欢快而幸福地叫出声来。李想同样不能自已,对眼前这肤如凝脂的躯体如痴如醉。
  
  在那之后,她明显地感觉到李想对自己身体上的依恋。而她呢?她有点儿说不清楚。不,简单地说,是一种占有,她要完全占有他。从身体到精神上。她感觉到李想心里有压力,他们两人差距是这样大,她的年龄,她的家庭,她的丈夫和女儿。她偶尔也会觉得对李想不公平,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她那时正在争取转为正式的教师编制,尤其考虑到女儿雯雯,她还不能下决心与许建设离婚。而且,即使离了又能怎样呢?真的能就此跟李想在一起吗?她不能确定,更不能承诺什么,对自己,对李想。
  但只要跟他在一起,只要热切地想到他,她就像一个初尝爱情的女人,几乎把自己和一切忘记了。如果还有什么在她心里放不下的,无疑就是女儿。雯雯成绩好,善良,乖巧,但容易受欺负,让人怜惜。她平时不在家,不能时时给女儿保护,而许建设根本指望不上。她只要跟李想在一起,就会让这个男人深刻地意识到,或许只有他,才能与女儿一道放在她心里的同一个天平上。
  同时,只要他们在一起,她就会让李想一再感受到,她作为一个母亲和邻居,对樊鹏夫妻及其女儿持续加在雯雯身上的侮辱和伤害的巨大的愤怒。当她每次安静下来,却发现他总是似乎不为所动,不禁深感失望。然而她不知道,正是她的这种愤怒和后来继续发生的那些事情,在李想心里种下的仇恨,完全改变了他,改变了他整个的人生,也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或许这也是她希望的吧,陷入盲目爱情中的女人往往就是这样的,他能用什么来证明呢?她在今后的余生中会如何回头看呢?
  谭玉琴后来形成了一个习惯,有好几年,如果不是补课或其它事情耽搁,雯雯也没有去她那儿,她一个人从赢乡回南古镇的话,总是坐最后的末班车,那时天色已经快黑下来了。她在要到火柴厂的前面一个站下了车,在朦胧的暮色中,沿着公路往前走,远处破败萧条的火柴厂灯光隐约,最后留守的几个工人下班的话,正好搭乘刚过去的那辆末班公交车回城。
  她在身边迎风簌簌微澜的玉米地的浅海里向深处走,李想租的房子在那尽头,他一年多前下岗后仍住那儿,而她离婚后一直住在学校。但与她丈夫不同的是,他一点儿也不消沉,而是努力去改变自己的命运。建筑工地上干过,跟着人学会了开小货车,一起贩过蔬菜水果,肩挑背扛,苦活重活什么都不在话下,这让她感到欣慰。
  头上星星点点,深空静谧。她没有注意到,身后公路边,一辆出租车停下来,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留平头的中年男人,掏出钱包付了车费,他关上车门的声音沉闷短促,就像是一块石头落入深水。他朝同一个方向走过来,他跟在身后走了几十米远,紧盯着她的背影,突然间内心躁动难耐。
  
  
  八、
  我们在火柴厂家属区碰见徐建设和她女儿,以及她男朋友在家。那个男孩子1米8上下,似曾相识。徐建设一个人喝着闷酒,看上去像个老头,沧桑,颓废,呆滞,精神的坍塌和酒精几乎完全毁了他。
  你妈妈在哪儿呢?她并没有在学校。我以为在这里可以找到她。我说道,许雯雯坐在进门靠左的一张脱色剥落的仿皮沙发上,男孩子站在她身旁。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张了张嘴,缩回去了。
  雯雯,你好吗?你今天上班没有?赵小男走过去,坐在她身侧,尽力想表现出亲热友善的样子。许雯雯身子往旁边挪了挪,明显生疏,警惕,抗拒。她就像才从恐惧中走出来,脆弱,多疑,不愿意付出信任,担心再次受到伤害。
  你今天去火柴厂了吧?你是要找什么人吗?你妈妈?或者……我盯着她,停下来,有点儿恼火她不配合,但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堪,用她母亲和李想的事来刺痛她。她甚至让人不禁由生怜惜之感。
  你住嘴!你……你到底…..那个男孩突然大声说道,但又迅速弱下去了,眼睛里的怒火一下子黯淡了,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猝不及防,本能但又过分地反应了。对不起,我不是……对不起。他显然意识到了自己的立场和我的警察身份,连忙表示道歉,深感不安。
  报应,那是报应,一切都是报应……呃…….许建设眯缝眼睛朝这边看,嘟哝着自言自语,手上抖抖索索地将酒杯打翻在地。许雯雯仍然不开口,她站起身,朝父亲走过去。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面?你是南中的吗?哪届毕业的?我对男孩表示了我的疑问和善意,也是为让他打消隔阂或成见。这起到了一定效果,我和他一起来到屋子外面,站到走廊上,家属院里亮起灯光,入秋的夜晚温度降了些。
  他回答了我。他名叫谢喆,是毕业于南中,不过比我低一届,还在市里一所重点大学读大四。或许我们在学校碰过面。再进一步得知,我们俩的父亲竟然是同一个政府系统的,说不定也认识呢。
  我大二那年放假回来,去商场买衣服的时候,在柜台重新碰见了雯雯。他眼睛望着院子里,有人在走动,但他目光遥远,慢慢地像是那灯光一样让四周温暖起来了。一瞬间如电闪雷鸣,这或许正是命运的安排,我们注定再次相遇。我不关心你想要知道些什么,我也不清楚,不过,我跟你说说我所认识的雯雯吧,以及为什么我们今天要去火柴厂,那片玉米地。我们是去告别。
  
  许雯雯
  她很早就开始怀疑母亲和李想的关系。但她一直不愿意相信,也不敢去确定。她在谭玉琴那里得到的,是莫棱两可闪烁其词的回答。那时她还小,既信任,又依恋母亲,她害怕只要她相信了,事情就会是真的,她就会彻底失去母亲。
  至于像樊丽或她父母亲,既然他们的侮辱是家常便饭,所以从初中开始懂事到后来她长大了,会竭尽所能躲开这家人,也把他们的指桑骂槐或含沙射影不当回事。而母亲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直到她与父亲离婚,她才猛烈地意识到,这几年来她对自己的欺骗,是如此可笑。她不为父母无可挽回的婚姻破裂感到可惜,也不为母亲感到失望,却无比怨恨李想,她不怪他,但怨恨。直到遇见谢喆,这种怨恨才逐渐减弱,她甚至觉得内心开始对母亲与这个男人间的关系产生了某种奇怪的想象,她说不清楚。
  她与谢喆是高中同学,但两人在学校期间只是彼此存在好感,或者,并没有来得及意识到那种感情的萌芽。她高中毕业后参加的第二份工作,是获得了一个商场售货员的职位,一直干到现在。谢喆是那样爱她,她也一样,连一天分开也舍不得。自从相恋,他每个周末都不辞辛苦从市里赶回来,更不用说每学期放假了。她在爱情中几乎对以前的生活充满了感激,从这一点来说,她们母女可算是殊途同归,犹如遗传。
  她竭力躲开樊鹏和他的家人,但有时就像苍蝇一样,他会主动粘上来,躲也躲不开。她与母亲完全是一个模子出来的,越长大,越如出水芙蓉,他看她的眼神就像当初看谭玉琴,让她感到恶心。至于樊丽,她现在的心思倒不在怎么欺负许雯雯上,她们的生活天壤之别,犹如两个世界的人。她一天跟着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到处乱跑,甚至扬言要去G省闯荡,去开开眼界。
  事情发生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周末,谢喆有事耽搁,没有从市里学校回来,他本来答应雯雯,要去见她的母亲。她对母亲和她那年轻的情人的怨恨在那时几乎完全消失了,尽管男朋友爽了约,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决定自己去找母亲,告知她跟谢喆确定的关系,希望得到她的祝福。
  她先是打电话到赢乡中心学校,人不在,说是昨天就放假了。然后又去几个地方找,仍然没有结果。这时下午5点过的样子,她骑着自行车在街上,秋日阳光暖照,微风轻拂着她,米白色的连衣裙裙裾飘飘,在南古镇引起了一路的瞩目。她从县城骑行出来,骑过高楼和低矮的平房,穿过零星的两处建筑工地,在新修葺的柏油公路上,不辞路途,一直到了她从小熟悉的、现在已经不属于她的火柴厂,到了那片金光灿灿的玉米地。斜阳西照,雾霭渐起,她下了自行车用手推着,沿着高过头顶的、混合着清新泥土味的浓密飘香的玉米秸秆,从另一条小路慢慢朝里面走去,她知道母亲就在那尽头的一间屋子里,然而她在那时差不多忘记了这一点,她整个人沉浸在这片玉米的金色海洋的微微波涛深处。但她不知道,就在身后不远,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她的背影,那目光里充满了邪恶的冲动欲望。
  
  
  九、
  我从外面办事回到队里,一头碰到了赵哥。小男刚才来找过你,神秘兮兮的,你们俩在干什么?他疑惑地盯着我,仿佛看一个犯罪嫌疑人。没什么。能有什么瞒着你呢?我对他笑了笑,正要离开,突然想起来。赵哥,当初许雯雯那件事,真没报过案吗?我停下来问道,想再次向他确认。
  当然没有,这还有假?他回答道,斩钉截铁。要不是你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呢。只是强奸未遂,而且这种事,受害者总是难以启齿,尤其在小城市,听风就是雨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能够理解。但可以想象,对于当事人及其家庭来说,这带来的影响该是多么巨大和持久。至于犯罪嫌疑人,我想那一家多半是认定樊鹏了,因为从后来发生的拐卖事件最大嫌疑人指向李想来看——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他就是,或至少是主谋之一了,那么明显是在报复。
  我正要接过去继续往下说,突然有人冲我喊道,电话!赵小男找你!声音大到整间办公室的人都听得见。我不禁面红耳赤,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快去接呀,你看我干什么?赵哥瞪我一眼,转身走开了。
  我在火柴厂,快过来。你猜我找到了什么?她在电话里兴奋地说道,让我大出意外。
  你一个人跑那儿去,也不跟我说一声!还真把自己当警察了?
  这么大声干嘛?生怕我爸听不见?我当然是想叫上你一起,谁让你刚才不在的?快过来,别啰嗦啦。
  
  我穿着便服,打了一辆夏利出租车,急急忙忙地往火柴厂方向赶,还没有到,远远就看见赵小男站在公路边。我正要准备付钱下去,她却走上前一把拉开后车门坐进去。走,等会儿给你看。她不由分说,往回开,师傅,往回开。声音仍然难掩兴奋。我却安静了,放下心来,也并不着急想知道她到底发现了什么。前面一辆长安货车疾驰而来,师傅慢点儿,让让它,别急。我说道,转过头看了夏利出租车司机一眼。我来的时候走得急,甚至没注意到他一头显眼的长发,戴着口罩,眼睛老是盯着前方,几乎目不斜视。
  我在副驾位上回过头,紧张地看着赵小男,手心沁出了汗。外面阳光耀眼,并不像就要落山。怎么啦?有什么就说呀。她从后座直起身来,对我向她使眼色迷惑不解。
  我还没有来得及动手,长发司机猛地一打方向盘,我顺势向他纵身扑过去。眼看就要撞上长安,他再次急打方向,车子尖叫着冲出路面,一头栽进玉米地,拖压着玉米秸秆,终于停下来。
  他挣脱下车一把拉开后座车门,将吓得浑身啰嗦、魂飞魄散的赵小男扯出去。我滚出车外,一个翻身起来,发现他手持匕首,将赵小男挟持了。
  刘长生,你要干什么?!你!——你别伤着她!我大声喝道,几乎带着哭音。我脑筋飞转,急速判断情况和对策,口干舌燥,周身发软,手脚几乎不听使唤。
  他掀开口罩,脸色煞白凶狠,你他妈的喊什么喊?老子要干什么你还不知道?日你妈,快退开!退到那边去!不然老子......
  他话音未落,刚才那辆长安货车直直地冲进玉米地,往他身上猛撞过来!他万万没有料到,呆了一呆。千钧一发,我一个猛子扎向他,将他扑倒的同时,伸手一把将赵小男推开。
  长安货车与我们擦身而过,怒吼着停住了。我使出浑身的力量缠住刘长生,死死摁住他握着匕首的手腕,但渐感体力不支,被他一下子从身上顶开了。但就在这时,长安车司机冲过来,还没有等刘长生站起身,手里拿着螺丝刀,一刀捅在他腹部,他痛苦地捂住伤口,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李想,快住手!让法律来惩罚他,而不是你!他不值得,你不值得!我站稳了,焦急万分。刘长生坚持不住,倒在地上,伤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瞬间浸湿了他的身前地下。
  年轻的货车司机低头冷漠地看着他,很长时间默不作声,四周静得可怕。赵小男跑过来扶着我,我对她笑了笑,她泪流满面,我伸手要替她擦掉,却痛得差点叫出声。而我还注意到,就在我们身旁不远,那条玉米地中间的小路上,有一堆秸秆燃烧的灰烬,挨着它的地上,扔了一个火柴盒,是“大中华”牌。
  
  李想一直等在那儿,直到警车来把他和刘长生一起带走。二人到案后交代了一起合谋拐骗樊丽的事,当然刘长生身上远不止这个案子。
      天色早已黑了,车灯耀眼,警灯闪烁,一路鸣响开道。我和小男坐在最后一辆车上,她紧紧地搂住我,生怕我要离开她。我转过头闻着她长发的馨香,心神迷醉,突然间想到了一件事情。
  你说发现了什么东西?还在身上吗?我问道,拉着她的手,温暖,柔滑。
  我找那个看门的老人家,他说记起来有件物品,是李想当初落下的。在一本书里面,那——就是这个。她说道,从兜里掏出来递给我。
  那是两张照片。一个是12、3岁的女孩子,一张小脸,白皙红润;一个是20岁左右,如出水芙蓉,美丽无暇。它们属于同一个名字:许雯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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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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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18-12-18 10:45 | 只看该作者
先看一眼,行文非常好,主要是语感,文笔老道!
加分支持,待后细品!
3#
 楼主| 发表于 2018-12-18 15:01 | 只看该作者
自己提起来,各位不吝批评!
4#
发表于 2018-12-18 15:46 | 只看该作者
报告!我看完了先说两个字吧,喜欢,爱不释目。
一个拐卖人口的案子,牵扯出了一个真正的恶人,并最终绳之以法。当然作品绝非这么简单,它折射出了人性的善恶,折射出了什么能够改变人性,什么能够挽救人性,什么是值得我们怀念的,什么是我们该警惕的。但是,有用吗,也许真的没有,人总是处在社会的变革之中,生活总会有突如其来的冲击,如果我们不能改变自己,或者坚持自己的最初的选择,一切都会随着改变。
唯一不明白的是最后的设置,代表这李想真正爱的?
5#
 楼主| 发表于 2018-12-18 15:59 | 只看该作者
野芒 发表于 2018-12-18 15:46
报告!我看完了先说两个字吧,喜欢,爱不释目。
一个拐卖人口的案子,牵扯出了一个真正的恶人,并最终 ...

就是想写大时代背景下,小人物的爱情,艰辛,努力,悲伤,无力,但都是阳光普照下,各自命运的归宿。
李想当然喜欢的是“许雯雯”,从第一眼看见,许雯雯还是个12、3岁的孩子时就喜欢上了。他在雯雯母亲的诱惑下,在对自己这种难以启齿的情感的无望和绝望中,一步步走向自己悲伤的,悲剧的命运。

点评

嗯,看来我想对了,但是李想这个家伙老少通吃,就是不是吃同龄人,性格怪异。 作品写的非常棒,大气,路子正,折服!  发表于 2018-12-18 16:01
6#
 楼主| 发表于 2018-12-18 16:21 | 只看该作者
其次,对于上个世纪8、90年代中国的下岗潮,作品总体持有一种无情的批判态度。阳光,火柴,发电厂这些作品中出现的元素,其实本来都象征了一种光明,但就是在这种光明“普照”下,却发生了无数悲伤的、黑暗的故事,它们实际上没有照亮这些黑暗。

点评

高,这必然延伸人人性的悲剧上去,因为没有保障,自然就要寻出路,没有出路自然就要靠损别人全自己。每个人的用心都残酷起来,极端自私起来,也容易被欺骗和堕落起来。  发表于 2018-12-18 16:44
7#
发表于 2018-12-18 18:12 | 只看该作者
看完这个短篇,在感觉心理疲乏的同时是思维的充实和活跃,就像看一部侦破电影,一幅幅画面在眼前重复出现,在煎烤着你的思维和考验着你心理的承受和感知,一个个人物的出场都是这么的鲜活,但也总是隐蔽着自己的,让你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但也总是勾起你最强烈的一探究竟的好奇欲望。这是悬疑侦破类小说架构的妙趣之处。
悬疑侦破类小说在太虚不多,而这篇可谓这类题材的典范。对于这类题材的小说创作,一般人不想涉及,因为这很考验人的缜密的逻辑思维,同时也考验阅读者理解和欣赏的耐心和能力。同样,对于欣赏这类题材的朋友当遇到好作品的时候也会是一种莫大的福气,可以在作者给予的故事中一点点厘清脉络,最终享受的是一种猎奇和豁然的心灵快慰。
8#
发表于 2018-12-18 22:06 | 只看该作者
这个短篇小说忒长了,版说好,有空时一定来学习。
9#
发表于 2018-12-18 22:28 | 只看该作者
an安 发表于 2018-12-18 22:06
这个短篇小说忒长了,版说好,有空时一定来学习。

谢谢安安来太虚观文,也请多多指导!
这篇小说看着长,但我感觉还有一些没有说到的地方。当然,达到这种程度已经是作者精心架构布局的最佳呈现,而且阅读这样的作品,你还必须认真,不能错过任何过程,包括一句话。因为这里边的故事承接都是丝丝相扣的,错过一句话,也许你就不明白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而且人物的穿插叙述都是“拾遗补缺”的填充,章节没有多余的水分,甚至有些地方还有点惜墨如金,让人一时不能释怀!
10#
发表于 2018-12-19 12:52 | 只看该作者
精华作品:一篇悬疑侦破小说,构架沉稳,细节饱满,背景材料做的足,容量也大,故事承接丝丝相扣,人物的穿插叙述让情节山重水复又柳暗花明,给人阅读猎奇的满足和享受故事悬疑刺激的快慰。
11#
 楼主| 发表于 2018-12-19 15:21 | 只看该作者
感谢版主!还望大家多提提意见!

点评

我只有一个意见,把原创都发这里来,多多益善,我们学习,学习,在学习!  发表于 2018-12-19 17:27
12#
发表于 2018-12-19 17:51 | 只看该作者
改天一定好好看看,因为我也写过一个名字一模一样的小说,看来是心有灵犀呀。
13#
 楼主| 发表于 2018-12-20 14:53 | 只看该作者
大家不太愿意讨论呢,就版主们在说。
14#
发表于 2018-12-26 19:30 | 只看该作者
欣赏学习支持朋友佳作!
15#
发表于 2018-12-26 19:30 | 只看该作者
往年圣诞闹哄哄,今朝举国念毛公。
雪鹿怎比五星艳,灯灿哪如太阳红。
安宁岂由苹果定,领袖恩情铭心中。
自强不将西节捧,鲜花只献毛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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