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野芒 于 2018-12-28 09:31 编辑
一
秋月过了，地里耕作后的狼藉也拾掇清爽了，素娟又在城里谋了份家政的活。
说是家政，其实主要还是接送一个四岁半的囡囡上学。主人家里，那些洗洗涮涮的活儿用的都是机器，甚至扫地都是一个拉杆的大家伙和一个小圆盘来完成，做饭也是女主人自己做。她除了接送囡囡，主动帮着收拾屋里的摆设，还有两顿饭要吃。讲好一个月2000的份子钱，素娟简单合算下，自己这样做半年，就抵得上自家地里的收成，加上那头大白花猪了。虽然，这有时候也让素娟有种不劳而获的惴惴不安。
老公的豆腐营生也眼见着风生水起，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大约晚上9点，回到家，素娟总是先掀开锅盖，或者到处翻腾，寻些可食的，狼吞虎咽地大嚼一番。老公嘲她：怎么跟饿崽子似的！人家不管饱饭啊？
哪有，是我不敢吃饱，怕人家笑话咱肚量大，不用咱了咋办！
人家每次都做好几样菜，吃不了，要直接倒掉，看着心疼，又不敢多吃。你啊，根本不知道我那心里的滋味。
那我下次在家里多做点，给你在锅里温着。
嗯……还是算了！
咋？
吃那么多，攒力气有啥用。如今，也没那么多用气力的活了。（是啊，想想女主人凹凸有致的身段，再看看自己的臃肿，素娟原本引以为豪的，能抵好几个怂娘们的壮，已经让自己开始不好意思了。）
有啊。啥活？
床上的活啊。
你滚！走!咋，去哪?
不是滚吗，咱滚床单去呗。
你跟谁学得，咋这么油嘴滑舌。再说了，你咋知道这“滚床单”是那意思？
嗨，你不是也知道吗？！
反正你变了。在外面可不兴你学坏了啊！
我？你想哪去了！我刘大成是那样人嘛。孩子快放学了，咱抓紧吧……素娟扬着桃花般的脸，屏着被撩拨起来的亢奋气息，被大成拉着胳膊进了里屋，半推半就随了他的愿。
夫妻俩的日子就是这么简单，烟烟火火，忙忙碌碌，也温暖，也牵挂，也知足。
主人家对素娟特别好，城里人就是讲究，说话声音很小，客客气气，彬彬有礼。弄得素娟平时只能压着自己的大嗓门，压着自己毛手毛脚的脾气。
她叫男主人董老师，叫女主人魏姐。这都是从家政公司学来的，不管人家做什么工作，一律这样。显得有礼貌，也不多事。
二
日子，像院门口的大桑树枝桠上的那些阔叶，伴着紧一阵、慢一阵的风，不断地飘落下来，日渐稀疏。
元旦眼瞅着快到了，城里人却都在念叨着平安夜和圣诞节。
素娟已经适应了城里人的想法，也适应了这份工作。比之地里那些活清闲，但也需按部就班，出不得半点差池。主人早年忙于事业，要孩子比较晚，很宠爱囡囡。囡囡也特别招人喜爱，懂事，听话，小嘴巴也甜着呢。每次去接她，都像小鸟一样飞扑过来，然后一口一个“姨”叫着，不住嘴地念叨和班里小朋友的那些事儿，让素娟觉得暖心。
上午，还不到去接囡囡的点儿，她在屋里忙来忙去，间或哼一段小曲儿。
房门有钥匙插入的响动，然后，开门的是男主人。
董老师，今儿怎么回来早些？
嗯，我回来拿个文件，还要走，中午也不回来吃了。他边说，边走进书房，看似有些急的样子。
不一会，门铃又响了。素娟走过去，开门，一个装束时尚的俊姑娘俏俏地立在那里。
你怎么进来了？董老师已经走出来，有些嗔怪地问那个姑娘。
我进来看看，反正她不在家，你这么紧张做啥。小姑娘左顾右盼一周遭，笑嘻嘻地说。
我同事小刘，跟我出来办事的，你忙你的吧。董老师冲着素娟道，一把拉了那姑娘进了书房。
继续做着自己该做的工作，凭着职业的操守，素娟本无心主人家的事。但她耳朵里还是飘进他们零星的对话来了。
你怎么回事？
我就进来瞧瞧，看把你紧张的，这么怕她啊？！
不是，这不有保姆在吗，讲给她咋办？
瞧你，还是怕她呗！
说，你咋就不怕我呢？
你躲开，这是在家里！
家里咋了，亲我一口，不然我还不走了呢！
好好好，姑奶奶，我服你了！咱赶紧走，这文件得抓紧给客户送过去，公司等着签合同呢。
我走了，不用告诉她我回来过。我给她打过电话，说好中午不回了。董老师临出门不忘这样叮嘱素娟。嗯，我知道的，董老师，您慢点，我一会也该接囡囡了。
晌午，女主人刚一进门，鼻翼颤动了几下，立马道：小妖精来过了？！
素娟一下子立在那儿，仿佛自己幻听一般，闪烁着眼光看了看她，没吱声。
魏姐没再说什么，一个人去了卧室。好久，听她在里面自言自语：到处都有一股骚味！
这天的午饭，大家吃的没滋没味的。女主人恍恍惚惚，强撑着平常的脸。素娟也有一句没一句哄着囡囡，心里毕竟存着芥蒂，脸上发着烫，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
女主人吃了几口，放下筷子，去卧室了。
素娟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不吃了，也不敢收拾，慌忙把囡囡喂饱了，领到她的小卧室里去哄她午睡。
娟儿，你过来下。不久，听到魏姐又唤她。
素娟紧着走过去。
来看看这件玉镯，好看吗？魏姐坐在床沿，手里摆弄着一个翡翠玉镯。旁边还有一个精致的金色圆形盒子。
素娟看不出这东西的门道来，但是一上眼，绿莹莹，温润剔透，就知道定然是好东西，而且肯定价格也不菲。
是董老师送给姐的吧，真好看。
喜欢吗？姐送给你！
不，不，可不中，我们农村人戴不起这个，也不兴戴这个。再说了，姐，我这粗胳膊粗腿的，你看戴起来是样子吗。
听姐的，姐送给你了，咱姐俩投缘。我给你戴上，不需摘啊！
姐，我，我……
我什么我，来！女主人无由分说，拉过素娟的手，给她戴在了手腕上。
看，多合适啊。
盯着魏姐一张看不懂的脸，再看看套在手腕上的玉镯，此刻，素娟心里就像孙悟空戴上了紧箍咒一般。
三
晚上，魏姐在厨房忙活了好久。
热腾腾的好几样菜上齐，大家都坐下了。她又取来一瓶红酒，给自己和素娟都倒满了一杯。
今儿这是咋了？董老师看着她，明显感觉到了空气里的不自然。
你管呢，就许你在外面花天酒地啊！来，娟儿咱干一杯！魏姐的话很明显的有所指。
素娟不知所措，只能应着，举起了杯子。
哎，你瞧，娟儿戴着多合适！魏姐趁着素娟举起胳膊，煞有介事地对董老师说道。玉镯在素娟白嫩的手腕处，在柔和的LED灯光下，泛着莹莹的迷幻般的光泽。
董老师拿眼一瞧，愣了一刻，很难觉察的那么一刻。然后，什么也没说，低头吃饭，一直都没再抬头。
很快，他匆匆起身，去了卧室。
看他走了，魏姐也不再招呼喝酒，一个人愣愣地看着素娟揽着的囡囡。
简单吃过之后，素娟送囡囡回屋睡觉，隐约听见他们的一些对话。
你这是闹哪一出？
你把人都带家里来了，还有脸问我！这是准备要迎娶了是吧。
瞎说啥。这个素娟真多嘴！
行了，和人家没关系。她身上那股骚味你以为我闻不见！茉莉香，你的最爱不是吗！
你别胡闹！
我胡闹什么了？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断了吗？
好了，我不跟你吵，容我段时间，我会处理好！
我诚心特意给你买的东西，你怎么好送她？！
你都不懂得珍惜，我凭什么不能送人。虚情假意的东西，我看着堵心！
好，好，咱都冷静冷静，好不好！
告诉你，董元超，我冷静不了！
四
陪着儿子写完作业，安顿回屋睡了。素娟撸起袖子，竖起白嫩有肉的胳膊，在男人眼前晃了晃。
咋样？漂亮吧！
哪来的？
女主人送我的。
扯。平白无故人家给你这？这东西少说也得万八块呢！
我看，男主人送的还差不多！
去，你想那去了？！
真是女主人送我的。只是，我也不知道她为啥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我。
娟。
嗯。
这东西，咱不能要！
还用你说，可我咋说呢？不要人家肯定不高兴，兴许还怪咱不识好歹呢。
不管咋地，反正咱不能要！
有时候，人活着是经不起琢磨的，总之，有些东西的确微妙。也许平常的日子，不经意间的一句话，一件不起眼的事就能掀起波澜，要平息恐怕就太难了。一个手镯，让主人家和素娟家都在悄悄发生着一些变化。
主人家的和谐宁静不复存在，没有争吵，也没有欢声笑语，空气里只有难耐的凝重。大家闷头做事，闷头吃饭，或者在彼此需要的时候来一些客气。只有小囡囡，时不时能像一颗石子，击出一些水花来。
沉默不是什么好东西。素娟明显觉得哪里开始不对，但说不出来。
终于，她发现了，心里骤然地忐忑和担心起来。魏姐，总是一个人在屋子里，有时候嘟嘟囔囔，不知道念叨什么，有时候不自主地笑出声来。
素娟把这些发现赶紧告诉了董老师，他也很紧张。周六的时候，借故拉着她去医院看心理科医生去了。
上午十点钟吧，门铃响彻。素娟想：这时候主人是回不来的。趴到猫眼一望，竟是那个俊俏姑娘。她很不情愿地开了门，但身子结结实实堵在那里，似乎这扇门从来没有打开过。董 元超？姑娘想抬脚，但明显摄于素娟的壮硕，望着里面这样喊。
对不起，他们不在。
董元超！董元超！
对不起，他们真的不在。
姑娘看了看素娟并无表情的脸面。颇有些愤愤地回身下去了。
素娟关了门，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不一刻，又听到她的高跟鞋碾压地板的声音冲上来了。素娟透过猫眼，看她重新立在门口，忽地举起一只胳膊，很久又放下。从米色风衣的兜里掏出精致的手机来。
董元超！你躲什么？
我做错什么了，所有人都这么对我！连你家乡下婆也挤兑我！
素娟看有两行泪从她长长的睫毛溢出来了，心里竟生出一些对她的可怜。
行了！我就不该来！我都要走了，干嘛还来见你！
对，我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永远不要回来了。
你安心伺候你心爱的老婆吧！
登登登的脚步声下去了，素娟的心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堵着，也许是那姑娘的两行泪吧。
主人回来了，情况真的不太好。医生说轻度抑郁症，需要治疗和休息。还特意叮嘱让家人多陪伴和开导。
董老师工作忙，只能委托素娟。
这边已经够忙了。自家那边竟也添乱子。儿子老师给素娟打电话，说她儿子最近学习成绩下降，作业也好几次没完成。特意叮嘱她别只顾赚钱，耽搁了孩子。
素娟这才意识到大成最近神神秘秘的，有时候比自己还晚回家，问他，也总是支支吾吾。
你给我说明白，你最近究竟做啥呢？孩子的学习你也不管了，老师都给我打电话了！我最近忙，你跟着添什么乱啊！
看你，急赤白脸的做啥。今晚正要和你说呢。
那你说吧。忙啥了？
老婆，你先闭上眼睛。
你要整啥，干嘛要闭眼睛啊。
让你闭上你就听话闭上。还想不想让我坦白了？！
那好，哎，你咋还有这心情！
素娟闭上了眼，感觉大成拉起了自己的右臂，然后撸起来自己袖子，然后就觉得手腕处一阵微凉。
老婆大人，请上眼！
素娟看到了，看到了手腕上多了一只晶莹剔透的手镯。虽然看上去不及女主人给了她，被她放起来的那个温润、自然和光滑，但她那里还会在乎这些，她的眼泪唰竟然淌下来了。
看你，咋哭了。
大成，你这些日子，就为了这忙去了？
嗯，我到街东头老徐的店里帮衬去了，四个月，拿钱买了这个。咱干嘛要人家的东西，你喜欢，我给你买，好的买不起，咱买个差不多的，反正村里那帮娘们也看不出道道来。
但是记住，明儿，咱就把人家的那个给人送回去。
嗯，我听你的。
五
吃过晚饭，女主人又回身去卧室了。她最近精神好了些，但是还是不爱说话，也许是药物的原因，开始嗜睡。
素娟安顿囡囡睡下了，回到客厅。恍惚的灯影里，董老师一个人在盯着电视。
一般这个时候，素娟就要穿戴齐整回家去了。但这次，她拉了把椅子，也坐了下来。
董老师。
嗯。娟儿，有啥事吗？
这是魏姐送我的镯子，我一直小心放着，今天我带回来了。
嗨，你姐送给你了，你就收着，你这段日子也受累了，这就算俺俩的一点心意。
董老师，这是你给魏姐买的礼物吧，什么时候送的？
啊，去年情人节那天。她稀罕这东西。
老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魏姐这病根，我看就在这东西上。
你不懂。
不，我懂，董老师，我也是女人，咱知道女人在意啥。
你听我的，明儿是情人节，您别上班了，在家好好陪魏姐一天，然后把这镯子给她戴上。明天，我也歇一天，在家陪孩子待一天。
嗯，好吧。
娟儿，谢谢你！素娟收拾停当，裹好大衣和围脖，拉开门将要出门的时候，听见董老师在身后说。她没回应，也没收住脚，匆匆下楼去了。
这个大成一下子让素娟觉得不省心了。
一早，素娟就给他说：知道今天啥日子吗？
啥日子？
不知道就算了，记得傍晚收工早点回来。别再又去老徐店里了，咱以后也不去了。
嗯，行吧。
一定要早回啊!咱镯子也买了，为了多赚那点钱，没了生活，耽误了儿子，不值。
嗯！
这不，那时说的多好。可如今都9点多了，菜都温了好几遍了，人还没回来！
素娟一遍遍的走到窗台旁，往外望着，望着小区门口，望着远处。
终于，大成的身影出现了，望见他兴冲冲往家里赶着的身影，素娟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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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2-27 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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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2-27 22:16
楼主
请大家赐读，赐评
谢谢赐读，希望冬安笔健，让我多学习你的佳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