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扎儿（小小说）

水香怡

马扎儿

文/水香怡

      玉华坐在夕阳里，目光有些呆滞，斑驳的树影投在她扭曲的老树皮一样的脸上。她的屁股底下是一个旧马扎儿，玉华双手紧紧抓住马扎儿的横梁，把自己定格成了余辉里的一尊塑像。
　　马扎儿是皮匠洪针留下的唯一物件儿。年轻时，洪针坐在上面修鞋；老了，坐在上面晒太阳，打盹儿。

　　洪针是玉华心仪的男人，但不是她的丈夫。玉华的丈夫是个傻子，什么活也不会做，却会骑在她的身上耍威。他们家给过玉华爹二斗救命的粮，玉华心有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还是哭着过了门。村里人都说，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那年夏天，打麦场上，骄阳似火，傻子正在临时搭建的草棚里酣睡着，玉华挺着大肚子在做针线。天上的乌云像一顶大锅盖罩在头顶，玉华摇晃着发着梦呓的傻子，快醒醒，雨来了！傻子动了动，又倒头睡去。豆大的雨点很快砸了下来，她心急如焚，顾不得隆起的肚子，抄起木锨就去归置麦子，总不能眼看着大半年心血就这样被冲走吧！这时，洪针挑着皮匠担子路过，见此情景赶忙放下担子急奔过来。麦子得救了，玉华凄苦的心也得到了拯救，她递过毛巾给洪针时，手无意中碰到了洪针坚实有力的大手，顿时一股电流涌遍全身，抬眼再看洪针时，便多了女人的娇羞，心也跟着扑通扑通直跳。

　　回到家里，玉华的心里还像有一群小兔子乱撞。摸摸自己的脸，滚烫，她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为了转移注意力，赶忙来到院子里。先是拿起扫把扫了几下院子，突然怔怔地愣住了，嘴角挂着笑；放下扫把又来到猪圈旁，舀起一瓢泔水，胡乱泼了下去，泔水落在了猪身上而不是食槽里；她又来到抱窝的母鸡边，惊得母鸡咯咯咯叫个不停。

　　夜里躺在床上，玉华怎么也睡不着，烙饼一样翻来翻去，心仿佛在热锅里煎。

　　孩子出生了，地里的庄稼正该除草，她催了傻子几次，要去你去！得到的都是这句话。她急哭了，尽管她知道坐月子不能流泪。好不容易挨到出了满月，玉华急匆匆来到地里，只见玉米已经长到两尺高，垄间平整，几乎没有一棵杂草，她先是一愣，后来咬着嘴唇笑了。

　　那天在门口老树下乘凉，洪针挑着担子过来，玉华好生纳闷：他的家在后街，摆摊儿要去村西大庙旁，来到这里是……两个人都张了张嘴，又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对望了一会，洪针的目光仿佛带着钩儿，一下子勾住了玉华的魂儿，只觉得周身血液麻酥酥的，身子无力而绵软，甚至想扑到这个汉子的怀里，这种感觉怎么以前没有过呢？

　　洪针成了家里的常客，洪针不再是客，他成了玉华的男人。她说，做你的女人真好！那就做一辈子吧，不许反悔！他俩幸福地对视着，两个手指勾在了一起。

　　洪针父亲气得昏死过去两次，你这个逆子，永远不许你踏进赵家的门；哥哥平生第一次打了他，出手很重；嫂子嘴角吐了白沫也没停止劝说，洪针心里仿佛王八吃了秤砣。

　　一天，洪针正在磨刀石上磨除草农具，傻子的家人风风火火闯进来，玉华迎了出去，他们一进门先是冲着玉华破口大骂：“别忘了你是我家用二斗粮食换来的，是你爹求着我们这么做的，我们的大恩大德你说忘就忘了吗？”

　　“你这样败坏我家门风绝对不行！他傻，你别把我们一家都当傻子！”然后冲向洪针。

　　大伯子和小叔一齐动手了，洪针先是站在那一动不动，后来倒下了，满脸满身血淋淋的，但他始终没有还手！玉华喊破了嗓子他们也不肯罢休，情急之下，玉华抄起墙角一瓶农药仰起脖子就往嘴里倒，幸亏一个邻居手疾眼快夺下瓶子。那些人见要出人命了，才悻悻而去。

　　玉华给洪针清洗、敷药。

　　“你还是趁早走吧，都是我害了你呀！”玉华呜咽着。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走了，你今后的日子怎么过？”“要不，你跟我走？”洪针试探着。

　　玉华看了看缩在墙角的傻子，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洪针手脚很勤快，忙完地里的活，总要抽出时间去摆修鞋摊儿，摊上干不完就带回家里干。他坐在马扎儿上，一针一线，一丝不苟，玉华没事时也搬个凳子坐在一旁，三伏天扇扇子，属九天递热茶。看到这些，傻子的嗓子像絮了鸡毛，不住地咳，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有一次，洪针不小心扎破了手，鲜血直流，玉华赶忙找来纱布替他包扎，血止住了，玉华的脸上满是汗珠。洪针起身给玉华擦汗，顺势把她抱在怀里，这场景恰好被刚进门的傻子看到，他抄起马扎儿就向洪针砸了下去，幸亏洪针躲闪及时。玉华心里又气、又恨，哭道，我的命怎这么苦啊？反正孩子一个也没活，不如你带我走算了!我不信你真能舍了他，别说气话了。这次是洪针反过来劝玉华。

　　一天，洪针从地里回来，饭菜刚摆上桌，他本来想去拿碗，脚没抬起来，人就一头栽倒了，他突然患脑溢血走了，那年他五十八岁。因为孩子都早年夭折，给洪针披麻戴孝的只有玉华，那场景，好多人看了都留下热泪。

　　送走洪针，“哇”的一声号啕，玉华把撕碎的心和满腔的悲痛一同宣泄出来，她一生一世爱着的他走了，留下玉华守着一个半憨的丈夫和一个残破的家。是啊，她的天空塌了一大半，家成了不能遮风避雨的掀掉顶盖的茅屋，幸福之船搁浅在岁月的河里。

　　后来，玉华天天坐在马扎儿上望着大坝，因为洪针就长眠在大坝的一侧，后来……

　　太阳累了，最后在山头亮一个相，便悄然退到了幕后。

　　玉华双目微阖，安详地走了，就坐在那个马扎儿上……

徐得荣

文笔不错，可以看出文友有较深的文学功底。

逐鹿江南

加分支持！欢迎李老师！

水香怡

徐得荣 发表于 2019-1-5 19:10
文笔不错，可以看出文友有较深的文学功底。

感谢老师支持与鼓励，文字很稚嫩，以后还请多指教！

水香怡

逐鹿江南 发表于 2019-1-5 22:18
加分支持！欢迎李老师！

感谢江南一贯的支持，有你同行，我会更努力！我们一起加油！

夏冰

情感这东西，尤其是男女之间的情感，真的是说不清。加上时代的乡俗的种种因素左右，就更加欲说还休。一把马扎，一个故事，一段真情道白。文笔朴实，语言鲜活。

水香怡

夏冰 发表于 2019-1-5 23:48
情感这东西，尤其是男女之间的情感，真的是说不清。加上时代的乡俗的种种因素左右，就更加欲说还休。一把马 ...

感谢版主老师留评，写小说是尝试，请多指教！

碣石清风

欢迎新朋友。欣赏学习过。这是一篇忠贞而悲情的爱情小说佳作。文风朴实，情节起伏有度，细节描写细腻具象 ，很有画面感。一把马扎，因物而人，通过回首演绎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控诉贫穷摧残美好爱情的危害性。鞭挞桎梏婚姻的陈习陋俗的腐朽思想，二男一女的婚姻现象，塑造了三个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叙述沉稳，动静结合的美感耐人寻味。作品展示了作者较深厚的文学素质，赞。

地里的庄家正该除草。其中“庄家”应是“庄稼”吧？

野芒

爱不只是唯美的，也有凄凉，但这种更让人觉得弥足珍贵。读着这篇，想来来一位前辈的小说，也是一个女人两个男人的纠结。这一篇可以媲美！马扎儿，谈不上爱的见证，但却是一种象征，一种物是人非的寄托。对于无法做出割舍的人，也许我们只能说爱是心陪伴和守候。
作品非常好，描写细腻，感情引而不发，营造的氛围非常不错，情节不算复杂，但读来颇有厚重之感！
学习拜读，加分支持！

木门长子

借一个马扎儿做支撑，是在支撑生活，也希望它支撑命运，然而却事与愿违。文字细腻，对人物的心理把握到位，是一篇稳妥的小说。

鴳雀

一个女人二个男人生活里有，一个男人二个女人生活里也有。有的是被饿逼的，有的是被饱撑的。文笔流畅，没有赘言。加分点赞！

水香怡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9-1-6 07:27
欢迎新朋友。欣赏学习过。这是一篇忠贞而悲情的爱情小说佳作。文风朴实，情节起伏有度，细节描写细腻具象  ...

感谢老师雅评并指出笔误，香怡敬茶!

水香怡

野芒 发表于 2019-1-6 09:38
爱不只是唯美的，也有凄凉，但这种更让人觉得弥足珍贵。读着这篇，想来来一位前辈的小说，也是一个女人两个 ...

感谢老师鼓励，新周快乐！

水香怡

木门长子 发表于 2019-1-6 10:01
借一个马扎儿做支撑，是在支撑生活，也希望它支撑命运，然而却事与愿违。文字细腻，对人物的心理把握到位， ...

老师新周快乐，感谢提读！

水香怡

鴳雀 发表于 2019-1-6 10:44
一个女人二个男人生活里有，一个男人二个女人生活里也有。有的是被饿逼的，有的是被饱撑的。文笔流畅，没有 ...

感谢老师鼓励，写作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