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的《一切》和舒婷《这也是一切》，是这两位国内朦胧诗派代表人物的诗歌名篇。皆称得上是佳作。
就像这一男一女两位诗人，此二诗，仅看标题就觉得仿佛是“兄妹俩”“姊妹俩”。事实上，两首诗从内容、思想、观点上，也真是可以看作是“某种意义、某种程度”上的姊妹篇。两者实在是关系密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从发表时间看，先有男诗人北岛的《一切》。阅读了此诗的女诗人舒婷，不能同意北岛的一些思想观点，遂创作了《这也是一切》这首名篇，她有一个副题——答一位青年朋友的《一切》。就是与北岛的《一切》呼应，或曰“对诗”“对歌”“唱和”,虽然，两者各各不同、各有各的嗓门，各唱各的调式，似乎一男一女那般。因此，这“姊妹俩”不太和谐，意见相左、有些“性格”不合。
北岛的《一切》发表时间是1970年代初期，应该是在1975年以前，好像是1974年。《这也是一切》,记得大约是发表于同年，现在查不到有关的发表记录、证据。大致是在“文化大革命”的末期。还没有(1976年10月时)粉碎“四人帮”。
请注意，这是个重要的时间节点，甚至是关键的“时间窗”!如果二诗发表在此后，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文革”,1966年开始。1976年，党中央宣布正式结束。从那时起，全国才开始进行思想解放，纠正极左政治的错误，对文化大革命进行彻底清算、重新评价。此二诗，写于这之前，这就有了非同寻常的现实意义、社会意义、历史意义和不凡的时代价值、文学艺术价值。
这是两者的最大的看点和最大价值之所在。
换言之，这样的诗篇，如果今天才发表，那么它一文不值！
可以这样说，这两首诗歌，是以“诗”、以“文学艺术”战胜了“政治”！战胜了“权”！同时，还可以说，它们是诗歌本性的回归，文学本性的回归之典范！在那个极左时代，政治代表了文学和/或思想，政治就是文学和/或思想，政治代替了文学和/或思想。这样的话，这样的文学作品，别说是写出来，就是你心里偷偷地想一想都不行，都是罪过！——这简直就是反党、反国、反革命、反对社会主义！是必然要杀头的！
诗歌篇幅不算长，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时易于理解和对照诗与评，此篇解读先将原诗放在前面。
【 解 读 】
一切都是命运 / 一切都是烟云。
这并不是真正的命运，也不是归罪于命运。这里，他是以此角度，批判当时灰暗丑陋的社会现实。诗句虽然有些虚无主义，有些颓废、萎靡不振。似乎把人生、社会看得有些混沌、渺茫、虚无——正所谓：神马都是浮云。
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 / 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追寻。
他大刀阔斧、坚决果断，以笔作枪、为刀，仿佛试图给这个现实动一次大手术！暗示了现实的混乱、懵懵懂懂稀里糊涂，什么都是乱蓬蓬的，一个紊乱的时代。一切追寻，一切开始，似乎都没有什么价值意义。
一切语言都是重复。
你想想，那些年里，各种媒体，成天叫喊的那些“假大空”语言、口号，就不难理解这个——“语言”,或谓之“谎言”。有点否定一切，批判一切的况味。
一切交往都是初逢。
什么样的交往，才会——永远都是初逢？只有一种，那就是人们之间，永远是——陌生人、路人，见一万次、在一起生活一千年，仍然互不相识，仍然是表面一套：你好你好紧紧握手、今天天气哈哈哈。心里却是另一套——“我恨不得宰了你！”人与人之间永远是“熟悉的陌生人”“友好的仇敌”！没有爱，没有信任，没有友情！无情无义！人人感到岌岌可危，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为何样。
一切欢乐都没有微笑。
装的，假的，表演的欢乐；哪里会有什么微笑？这哪里是笑？哪里有什么真正的欢乐？
一切苦难都没有泪痕。是哭干了泪水吗？
一切爱情都在心里。
是的，那是一个假丑恶泛滥、真善美严重匮乏的年代。谁敢讨论爱情，谁敢说一个爱字？这都是“封资修”。人间真情，纯洁爱情统统视为见不得人的“丑恶”！被打入冷宫、逼到“地下”——地下爱情，羞于见人。没人敢吐露出来真情。一个虚假的时代，红彤彤的时代，唱赞歌的时代，是个不敢说真话、办真事、做真人的时代。——不真实的年代。
一切往事都在梦中。
其实，诗人大概是想说：往事如梦，昨日如梦，人生如梦，那个旧年代如梦似幻——不堪回首！诗人在此，还是有些虚无和消沉。
一切希望都带着注释。
诗人似乎想告诉我们，那个年代，所谓的希望，未必是什么真希望，也未必能够真正表达出什么希望。这个希望，是有条件的，有附加条件的，带着“说明书”的，需要“翻译”才能理解的。是有附注的希望。
一切信仰都带着呻吟。
信仰？假的！不真实的。这样的所谓信仰，像个稻草人、木偶，像一位病人气喘吁吁，病恹恹的无精打采，虚弱的腰身弯弓者，没有朝气与青春活力。
一切爆发都有片刻的宁静。
大爆发、大爆炸、大暴动、大革命之前，就像黎明前，都有一个酝酿、斟酌、思考、宁静，都有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期、过渡期。
一切死亡都有冗长的回声。
是的，死亡，无论是好的坏的，正面的反面的，都会在天地间发出骇人的、震撼的、震耳欲聋的巨响、轰鸣。那是生命之声!生命之力！
当然，原诗中的一些中心词、意象，在此，笔者只是——主要是，从字面、本意去理解、阐释。此文，不可能面面俱到，全面、完整地发散、引申、延展、乃至涵盖诗人全部的深刻寓意、象征如此等等，以及其他内蕴和外延。这些，需要广大读者自己去深思、理解、挖掘、发挥乃至升华！
大家想想看，北岛的此诗，以高度概括的语言，犀利睿智而锋锐的字词，一针见血、尖锐地指出：这是一个患病的，病入膏肓的时代！短短的14行，高度概括了其几乎所有的东西：政治、思想，意识形态领域里的全部，以及人们的生活、爱情、苦乐等，几乎无所不包。
全诗意象丰富斑斓，非常凝练集中，以发散的视角，高度集中地提炼、汇总、归纳出一个病态、“重症”社会或时代。甚至可以认为，是从哲学的角度与高度，对那个令人窒息的极左时代进行了全面、概括的评价，做出了诗化的、哲学化意味的结论。
诗中，虽然有些句子晦涩难懂，抽象有余、具象不足，或者具象也被赋予了其他广泛的、一定程度的抽象的寓意和意义。但是，诗歌果断坚定的立场态度、铿锵有力的前进或流动节奏，勿容置辩地、激情澎湃地、毫不留情地，对那个特殊时期的社会现实进行了“宣判”!全诗含有一种“生命的硬度”,一种无私无畏、闪烁着真金纯银般的真理光辉！具有一种振聋发聩、震撼人心的力量。能够促人猛醒——从那个混混沌沌、黑白不分的社会梦境“幻觉”中醒过来！这是诗人信仰的力量，是有理想有追求、有胆有识的真理在握！
仿佛是给那个时代以响亮的耳光，似乎一举便可把它叫醒！
但是，他否定也好，批判也罢，都是好心，用心良苦，不想一棍子把那个时代“打死”。他同时满怀希望并呼唤真善美的出现、回归！所以，这种表面的批判，其实也是在追求真善美——以这样的批判的角度。
比如，批判（批判，有狭义广义）现实主义作家，虽然是大批特批现实与社会，其实，一般地，他的用心，出发点与现实主义作家是一样的，是殊途同归、异曲同工。都是在表现社会、描绘人类、揭示真理、追求真善美！他们勇敢地无情地批判现实，不是希望一拳打死它，而是呼吁、期望社会好起来，根除顽疾、“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社会有一天好起来了，他就会停止这个呼吁和批判，甚至会为之唱赞歌、写赞美诗。
从中，可见北岛的巨大苦闷、深刻的疼痛，他甚至是在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像一个时代的“大法官”,一位时代的旗手，在天地之间竭嘶底里地奔走、呼号，他试图唤醒天下人——同胞们，醒来吧！真理，站起来吧！
应该说，北岛的《一切》,色调是灰暗的。但是，这里有个关键因素——北岛的基调与用心，他不是在抹黑我们的社会，他只是在表达，在说话，在呼吁，在描述。他不满于社会现状，他闷得慌，他已经受不了了，简直要窒息了。
所以，这不能说是真正的灰色、灰暗！只是表面的“显像”!这其实，仅为一种表达方式，诗人这种灰色的情绪，这种不满，这种有些消沉、颓废的思想、意识和心理，表面看起来是在批评甚至是批判，是在贬斥、指责和鞭挞。但是，你细想想就会明白，他心中却是一颗火热的心，一颗厌恶黑暗、丑恶，追求美好光明的赤子之心！有些许“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恨铁不成钢之后的些许哀怨、失望、甚至是愤怒，希望未能实现之后的不满、郁闷与呐喊！其实，在这同时，他是怀着殷切诚挚愿景，满怀着豪情与希望——隐含的希望。
无论如何，这是一首杰作。闪烁着耀眼的真理之光，人性之光，理想之光！里面蕴含着滚烫的、无穷的勇气、胆识、激情与对美好未来的热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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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7 22:37
楼主
发表于 2019-1-8 08:5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