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之字路

河杨

　

　五年之字路

　　老来忆旧事，旧事孰荒唐？写成文字好纪念，看看不怅然！


　　我如今已经是日暮西山的年纪，谈不上再创新的事了。可是，回想起我曾经走过的人生路，真正是“环境就像大海浪，我在浪里被颠簸”！


　　如果用文字形容我的人生路，我觉得，我所走过的路，不是平坦的“一”字，竟是曲折的“之”字，而且非常形象。我的童年算是一个小点，有父母庇护，比较圆满；到了少年，如果不计较普天下环境的话，也算平坦，是之字点下的一横。到了青年，却经历了五年从右边（政治对立面）下坠的线——那是因为1969年我与同村同龄人办了个学习班，无端地被怀疑为“特务组织”，遭到县“人保组（全称人民保卫组，是公安、检察、法院合并的组织）”的审查，而且无处申诉。好在五年后还得到了“释疑”，又回到了之字的左边（革命群众），再走平坦的一字路。然而，那“下坠”的线路，竟也有“风景”，说起来仍有回味的情趣。


　　我现在是一个普通农民。可是在那五年里，我因为被政治封锁，在社会上没有任何“亮点”，处在绝对的禁锢之中。原来的朋友离我远远的，其他人更不肯与我交言，政治会议不能参加，普通会议也只能在角落里“静听”，更谈不上参加文娱活动。而且，什么创业、写作，甚至读闲书的事都不能做。因而，非常寂寞和无奈。在劳动之余，我几乎是个“木偶”。


　　人的精神状况是决定一切的。在那样的高压下，我不幸患上了“坐骨神经痛”的疾病。凡是“神经”之类的病，患病容易，治疗与恢复很难。有一年多的时间里，我痛得连走路都困难，丧失了劳动能力。那时候，我刚刚结婚，为了生活，还得强撑着给生产队里放牛。


　　我患了病后，在那“叫天不应”的环境下，“痛定思痛”，觉得应该解开“苦闷与无奈”，任其审查去，以求自己解放自己。于是，决定寻找属于自己的精神天地。


　　在那样的环境下，我能寻什么“自己的精神天地”呢？为了寻找这个“天地”，我颇费了神。我历来嗜好读书，那时候，世界上什么书都被禁绝了，而中草药书却非常普及，公家商店里可以随便购买。于是，我便买来这方面的书，研究起中草药来。


　　哪知道，每个学科里都有他绚丽多彩的内容，都会是一个“自然王国”。我一个没有导师，此前又完全没有涉及过这方面内容的人，如何能够走进这个“王国”里呢？


　　我先是在供销社的图书柜台上买了一本“草药图谱”的书，把劳动之余无聊的时间，都投入了上去。渐渐地，我算丢掉了烦恼，与这本书交上了朋友。


　　这是一本“图文并茂”的彩色辩认草药的书。我按照书上所说的，对照图片，在我自己村边的田野里寻找野草。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到一年的时间，我几乎将田野里的野草都识遍了，还到附近的小山上寻觅，又识别了许多杂草和野树，自己觉得不仅仅是解决了苦闷的心情，还“有了不小的见识”。


　　于是，我又想，识得了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还应该把它们的作用运用起来。虽然，那识别草药的书上也介绍了所说的草、树的作用，但都是“单方”，没有多少“配伍”。我按照书上的介绍，试着给人治一些病。比如治红白“肿毒”，用野葡萄根或者七叶一枝花敷贴，效果很好。只要没有并发症，都能够一贴见效。单纯的气管炎，用鹅不食草煎水喝能够解除病症；妇女经血过多，月经不调，用旱墨莲加上野莴笋，效果很佳。


　　因为自己的“坐骨神经痛”，我曾经去芜湖市二院治疗。医生用针灸给我扎针，当场效果很好，却是需要常常的去扎，很不方便。为了早日康复，我买来了专门说针灸的书，认真阅读，又买来扎针灸用的银针，对照书上说的穴位，根据书上说的办法，给自己扎针，居然加速了我病痛的康复。


　　这样，我觉得这些野草、野树和银针真正神奇。可是，要想正规的治病，仅仅用单方和针灸是不够的。于是，我又买来《中医临床辨证》的书，知道了草药有四气五味，人体有五脏六腑，治病需望闻问切。这可是要有真实的中医学问了。仅凭这一点书，又没有导师引导，我一个完全的“门外汉”，怎么能够进入这门学科呢？因此，我非常懊丧。


　　我看着“中医临床辨证”的书，像是“猴子捡到了生姜”——要吃，吃不得；要扔，舍不得。傻呼呼地慢慢看，可是，越看越糊涂。哎，中医学的门坎我是进不去了——但是又不甘心。


　　于是，我又买来《简明中医学》，决心像小学生一样，逐字逐句地阅读、理解，并且随时做好记录。时间不长，我对那些中医用药的基本知识有了初步的理解，还背熟了中药“十八反”和“十九畏”的歌诀。并且学到了开中医处方的基本知识，为了能有实践，我针对自己的身体，试着治疗自己的病，开了几次处方，从药店里配回药来用过后，效果都很理想。眼见得，我再在这里“逗留”几年，就有可能进入中医药的殿堂了。


　　我在中医药的王国里遨游得兴趣盎然，本来苦闷、无奈的心态也丢到一旁去了，身体渐渐在康复，时间也变得很充实，几乎没有了“被隔离审查”而悲观的感觉。


　　不知不觉，时间到了1974年的春天。那一天的上午，我和生产队的社员（当时农民的称谓）们正在整理准备栽插早稻的水田。人保组的赵秘书长忽然来到田头，通知我们全体开会。我们都坐在田埂上，赵秘书长便开起会来。这个会议，其实只是几句话，他说：“解除学习班的特务嫌疑，任命我这个“同志为生产队的政治队长。”所谓“政治队长”，生产队从来没有过，因此，他解释说：“政治队长，好比是大队（现在是村）里的书记，是第一把手。”


　　我一个长期被禁锢的人忽然得到解放，而且还当上“官”了，怎么能不兴奋？于是，从那时起，我便放弃了中医学的研究，很快参与了管理生产队的工作。要知道，生产队是个大杂烩，非常的复杂，只要认真地投入其中的管理事务，无论你有多大的精力，都能释放掉。


　　第二年便取消了“政治队长”的职务，我被任命为生产队队长。生产队的生产任务架到了我的肩上。为了搞好生产，我与本队的几个“诸葛亮”们商议，将生产方式进行了改进，使生产效率直线上升。那一年进行“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我们的生产队达到了空前的产量，被说成是“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的成果（祥见我的《农家沧桑》）。第三年，我被提拔为大队管理委员会主任，脱离了生产队环境，成了大队干部。大队干部的职责，就是围绕上级指挥棒转，当时主要是进行计划生育，这是一项艰巨而且难办的工作。大队干部的习惯，就餐中常常喝酒，因此，我常常被酒熏得昏头昏脑。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十六年之久。


　　在我差不多就要进入中医王国的时候，却忽然终止了研究的步伐。许多年后，我那些已经掌握了的中医学基本知识，又还给了书本。由于生活环境的变化，曾经的中草药书让人借走后，居然没有取回来，现在都无法寻觅了！


　　四十多年过去了，我每每想起那五年的“之字路”，还有留恋的感觉，甚至有懊悔的情怀——我要是继续钻研中医学，或者就会进入中医药的殿堂，现在应该是个“中医医师”了！


　　然而，我那五年的“之字路”，也让我领会了人生的哲理：在任何艰难的环境下，只要自己能够冷静对待，客观地设置好自己的目标，并且锲而不舍，就会有自己理想的天地。因为“皇天不灭无路之人”——而一蹶不振，只是自己放弃了理想与目标的原因。


　　2019年1月13日星期日

水如空

其实我倒觉得，先生有点想多了。中医，即便人学得再多，想要获得行医资格却是不可能的，因为考试很难，同时还要考西医的知识（不明白为什么）。所以即便水平很高，也算是“非法行医”。给别人治好了没有功，治坏了罪莫大焉。
至于计划生育，可以看出，您是有意忽略了。但对任何一个当事人，是不可能忽略的。当然，这是上边的政策，不能由任何一个执行的基层干部负责。我只是很好奇：今天的您对曾经的那些事有什么看法？

秋实

差一丁点就进入中医药的殿堂成为“中医医师”，阴差阳错，变成了生产队的负责人，从医改成了从政，东方不亮西方亮，这之字走的，明显就是时代特色啊。

河杨

水如空 发表于 2019-1-15 12:57
其实我倒觉得，先生有点想多了。中医，即便人学得再多，想要获得行医资格却是不可能的，因为考试很难，同时 ...

谢谢您阅读本文。我当时还想什么证件吗？只是将自己寂寞的环境来一个改变，就心满意足了。至于计划生育，这篇文章不是讨论的内容，所以没有涉及。还有，我当时学习中医，也还没有想到行医的事。谢谢您——在什么环境说什么话啊，我只是回忆往事而已。

河杨

秋实 发表于 2019-1-15 13:09
差一丁点就进入中医药的殿堂成为“中医医师”，阴差阳错，变成了生产队的负责人，从医改成了从政，东方不亮 ...

是的，你说的太对了。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回忆往事，真的如梦如幻，写出来看看而已。也就是说，无论什么人，都只能在当时的环境里生活，这是逃脱不掉的啊。我当时处于那样的环境里，是用这种办法解放自己，现在想想，也还有情趣。仅此而已。谢谢您！

幸福小草

命运吗，就是酸甜苦辣诸多味道具尝，快乐痛苦具纠缠。走过回首也就枉然了。

河杨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19-1-15 16:22
命运吗，就是酸甜苦辣诸多味道具尝，快乐痛苦具纠缠。走过回首也就枉然了。

是的，无论酸甜苦辣，过去了就成了梦境，说起来只是觉得迷茫。不过，想想自己的路，五味杂陈，说起来好像也有情趣，所以才写了出来。谢谢你的阅读。祝你阅读愉快。

lvhq018

为你惋惜一阵子。不过，人生本来就是一条充满遗憾的路。如果“之”字形道路的起点是从底下那一“捺”开始就好许多。

河杨

lvhq018 发表于 2019-1-15 17:32
为你惋惜一阵子。不过，人生本来就是一条充满遗憾的路。如果“之”字形道路的起点是从底下那一“捺”开始就 ...

谢谢您的阅读与点评。我这样的人，哪里能有运气走从下往上的路呢？我只是希望，能够一直平坦，就算幸运了。愿您阅读越快。

槐安.

文中提及的中医针灸，让我想起我的外公，同样靠着自学，当过赤脚医生。
还是那句话，只要不放弃自己，生活就不会灰暗。

河杨

槐安. 发表于 2019-1-15 20:47
文中提及的中医针灸，让我想起我的外公，同样靠着自学，当过赤脚医生。
还是那句话，只要不放弃自己，生活 ...

是的，在极度困难的时候，要是能够从容对待，就会有稍微好的心态，能够找到恰当的方法，改善自己处境。因为“皇天不灭无路之人”！谢谢你的点评，愿您阅读愉快。

千幻烟

    看聊……不惹事

断肠崖居士

人生的丰富就在于走过曲折的道路！点赞！

河杨

千幻烟 发表于 2019-1-15 22:04
看聊……不惹事

是啊，在那样的环境下，为了解决苦闷与无聊，只有这么办了。谢谢你的阅读与理解，祝愿你阅读愉快！

河杨

断肠崖居士 发表于 2019-1-15 22:46
人生的丰富就在于走过曲折的道路！点赞！

您说的对。谁不想自己的生活道路能够平坦顺利呢？可是，在现实的生活中，却非常难以做到。谢谢你的理解与点评。愿您生活愉快，一帆风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