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冷晰子 于 2019-1-18 13:35 编辑
月初提议写写沈从文,应者寥寥,想了想,大抵沈老在读书人心中,太过熟悉,即便有话,也在早几年说过了,再说,恐难有新意。如我,几年前的《民国系列小札》中书过,也书过沈老的《湘行散记》。私以为,沈从文小说的高峰,是《边城》,散文的高峰是《湘行散记》,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临近年关,诸事繁多。忙里偷闲的读书识文,且有思乡意阑珊,杂念横生,难以静心凝神。新买《沈从文的前半生》和《沈从文的后半生》案头多时,没有翻开阅读的欲望。只读了几章《春秋左传注》、几出《元人杂剧》和新购的《湘行散记》。
《湘行散记》在多年前读过写过,想再温习温习,书架翻找,难见踪迹,索性再购一本。购回,颇有些失望。没了沈老亲绘的铅笔画不说,添了许多杂章。在我心中,《湘行散记》当属年轻的沈从文写给三姐的情书,理应纯净。这本书的编排,一如他们的爱情,初时美好,中因为高韵秀,变成了鸡肋。《湘行散记》的爱情,永远留在了沅水和沅水两岸的青山中。
沈从文与我同乡,车程相聚不过时余。曾三去从文故居。故居有一后园,不大。曾在《清澈的荒凉》一文中写道:“沈从文的旧居,有一处后花园。花园很小,一棵老藤缠绕的古木,一个任由藤蔓攀爬的凉架,一个石头的圆桌和四个小石凳,以及,一口四方的小天井和许久无人打扫的落叶。这里,根本容不下一个大家族的喧哗。它更适合一个人独酌或者两个人对饮。午后从凉架渗漏的几抹阳光,或者,寂夜的星空低落的几点月色,静静地与花园里独酌的那个人惺惺相惜,与月光下的一对人儿,脉脉情深。 于石凳上静坐,想起三三与沈二哥,比起他们那些飘零年华里的爱。我更敬羡他们晚年的夫妻情笃。仿佛,这个后花园里,还有三三与沈二哥的笑语轻轻。
岁月是荒凉的。即便风光无限,那只是人前的繁华。真正的幸福,是后花园里的时光。荒凉却并不深冷,相知如镜。”
这文,写得早了。当时对于高韵秀处于一种不愿正视的情境,私心愿了沈二哥与三姐的岁月美满,倘若,今日再书,可能会对自己如上的语言有微辞。
有些事,有些认知,会在岁月的成长中翻供。
如追的剧《知否》,剧中的齐小二真正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他对明兰的情意不可谓不专,只是,担不起未来。剧中如兰尚且为了护住自己的贴身丫鬟以身挡板子,他却眼睁睁看着自小一起长大的贴身小伺被打死,一味跪在母亲身边求饶。齐小二让我想起了年轻的沈老,也是负重不起的,和高韵秀的爱情里,不知道自己快刀斩乱麻的处理,居然告知林徽因和自己的妻子三三,期待她们能让他释怀,真正犯下大错误。告知林徽因,便是昭告了天下,这让三姐在圈子里如何自处?与妻坦白,却藕断丝连,幻想三姐的原谅却不给三姐原谅的理由。
沈从文的单纯与软糯,与齐小公爷如出一辙。倘若有永远的岁月静好,这种单纯与软糯,是白雪明月,然而,那个年代中风雨飘摇的家国,风刀霜剑的日月,这种单纯与软糯,是无能的托辞。诚然,许年轻的沈从文是浪漫的,也可借口是写作的源泉,但这种手藏利刃的浪漫,终归让文字少了些纯净。所以,他的《看虹录》颇多争议。
有人说:《边城》中翠翠是三姐与高韵秀的结合体,那时候,沈从文便在与高韵秀热恋。当然,传闻有真有假,除了当事人自己,别人书下的文字,都只能作为一种茶余饭后的谈资。我却觉着,翠翠何尝不是沈从文自己?在傩送和天保之间难以抉择?何尝不是在写他自己的生命历程与情感徘徊?
世上许多人事,自为矛盾体,是矛也是盾,如我今日书,亦如此。无可否认沈从文的文学成就。就《看虹录》言,沈从文到底是诚实的人,抛却三姐的角度,和许多文品对不上人品的作家相较,沈从文从未丢失的赤子之心难能可贵。还有他骨子里的诚恳、天真,使得他的文字自成一格,他不肯让自己的文字有丝毫的攻击性,即便曾经鼎力帮助过的同乡丁玲,在一段颠倒黑白的岁月里,被对方曲解辱骂,沈从文也以沉默的宽容保持了风度。或者说,在他人生的字典里,不存在“恶。
本版逍遥兄写了他的《云南看云》。后购买的《湘行散记》有一惊喜即是《云南看云》赫然在列。因逍遥兄的文字,仔细读了这篇。确然,西南联大的沈从文,与这段日月之前和之后的他来讲,是最惬意的时光,贤妻娇儿在侧,亦有红颜知己。教书育人的同时,文章也颇多丰收,生活艰难是那时的常态,即便梁思成林徽因也不例外,所以,不足一叙。单以沈从文的性格书,物质生活也不是他所追求,况有三三操持家务,教导儿女。虽有刘文典多方看不起,也有杨振声的提携与关照。还有汪曾祺这么一个被誉为“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的得意门生。
本也以《云南看云》写了半章,顺道写了写云南一好友,却电脑不作美,突然崩了,文字丢失,装了半日电脑,连急带懊恼,线索支离,丢了的,就丢了罢。不必回头。
恰逢母亲从老家寄来糍粑若干,再读《湘行散记》,似也没有那般不如意,故乡的山山水水,亦在沈老的字里行间清晰可爱起来。
小楼昨夜又东风。乡下人沈从文,没有上过多少学,让写新诗的穆旦都瞧不起的沈从文,以诚恳自然的初心,凭一支笔,借湘西的净土,写人性的纯粹与美好。未管现实如何苦难,始终如《湘行散记》的封面言:婉转的橹歌声中,荡漾着生命勃发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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