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记：徐怀谦《酷的脸》

雨夜昙花

　　我看杂文，是喜欢那种痛快淋漓的感觉，当然，这类杂文并不多见，偶见一篇，会得雀跃。现在想来，不过是欢喜于文字与现实的精彩碰撞，而又往往认定，这样才算是激扬文字。那时天真，每见有人写了什么阴暗面，就认为：被揭穿了，不好意思再往坏里做了。但年复年，日复日，也不过如此罢了。因而杂文的功用，好像只是挠痒痒。所以，言未尽，意不明的杂文自然就更是隔靴搔痒。如今依然会为好杂文叫声好，却又不得不感叹其命运不过是留存于纸页中，供平民寒时取暖——以作者的热血，而非现实。

　　相对而言，这是一本温和的杂文集。书不厚，三百余页，文章不足百篇。内容林林总总：皇帝喜欢的官员为何百姓不喜欢，四大名医为何“名”，学历扼杀大师，随手乱丢垃圾等等。看到有的地方，会宛尔。如：“武侠小说固然与现代的法治理念背道而驰，流行歌曲确有不少靡靡之音，张爱玲的作品也无法与鲁迅平起平坐，但为什么一定要求读者从武侠中学法律，从流行歌曲中学主旋律，从张爱玲中读出鲁迅呢？……不必让它们肩负更多的责任，那些责任，早有作家协会的签约作家们和文工团的演员们承担了。”这样的文字，确让人会心一笑。写文章有意思的地方在于，一些东西是人所共知的，但所专注的事物不一样，于是有人往东，有人向西，文章也就千差万别。因而非常平实浅显的事，他人随手写就，读来一面是有趣，一面则是把不成形的隐性的想法落到了实处。这种读文章的感觉，非常好。

　　还有篇文章是关于下水道的。这个下水道，真正让人哭笑不得。过去我住山上，从来不知道还有水淹春城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水淹，是多年前。一次坐车回家，师傅绕了路，到了北站外一个今天被称为城中村的地方，我们在路上走，看得见路下面有人家，水已淹了半屋子。有户人家是收破烂的，饮料瓶子漂了一院子。第一次不再旁观春城被水淹，是我在学府路学计算机的时候，那时住莲花宾馆，半夜水淹了起来，于是我从一楼被移到二楼。去上课，教室也被淹，线路板全部坏了，老师放我们假，立即去圆西路借小说回宾馆看。第三次被淹，是在新闻路了，那天出门来，整条街道在水里，骑自行车至昆都附近，只见啤酒瓶们一个个漂在水里，随着车来车去划起的水波游来浪去。那时的昆都，是昆明夜晚最热闹的地方，虽然天天经过，也要待水漂起了如许多的瓶子，才真实地感受到，它夜晚的热闹到了何种程度。第四次，是有一年的7月19日了。这次我在街上，见许多帅哥美女或脱了鞋，或穿了拖鞋在街上走，裤子挽起，裙子提起。报上说这次被淹损失惨重。其实昆明被淹许多次，只是没有亲身经历，事后看看图片惊讶一下而已。无论哪次被淹，总有损失。过后有朋友来电话，问车是否无恙。她说她哥哥的车停在院子里——非地下室，被淹坏了，发动不起来。我这才知道，就是不动车，车也会被淹。说起在哪个内陆城市看海的浪漫，只是事不关己的人打趣罢了。这样推己及人，想来下水道的不通畅，也不过是不关一些人的痛痒而已。文中写的是广州，称“广安老城6年中被淹过3次”。当然就提到了巴黎，这个简直已耳熟能详了：“巴黎的下水道是全世界唯一可以供人参观的下水道。……巴黎下水道处在巴黎市地面以下50米，水道纵横交错，密如蛛网，总长2347公里，规模远超巴黎，再大的雨到了地面也会了无踪影。”文中一样提到宋朝的那个下水道：“赣州城的排水系统则是宋代赣州知州刘彝主持规划设计的，它的名字福寿沟……即使流量增加三四倍，千年水沟仍然可以应付。”我不知道的是还有个德国人修的：“青岛的下水排污管道是100多年以前德国人设计的，直径有一人多高，至今仍在使用，从未出现排水不畅现象。”其实这篇文章很幽默，比如：“有人在电视上看到解放军战士又把沙袋扛到1998年抗洪时的大堤上，感叹水还是那样的水，堤还是那样的堤，沙袋还是那样的沙袋，战士还是那样的战士，镜头仿佛在重放。可是，10余年过去了啊！”当然，作者写到这里可能是痛心疾首的。只是，当看到都江堰“历经2000余年，经过了汶川8级地震的洗礼，至今还在发挥着防洪灌溉作用，从来没有麻烦过解放军。”就忍不住，认为写得有趣。作者认为：“中国和西方在面对灾难时是有足够的智慧和措施的。”其实究其原因，简直是人人都知道的，作者一开篇就写道了：“急功近利，投机取巧。”

　　对于“文化搭台，经济唱戏”，在文章中有了不同的理解。那时这两个词时常见诸报端，我一向认为是褒义。经作者一说之后，才明白其中的黑幕。如作者提到的一些大祭什么的：“拜一下老祖宗炎黄，纪念一下贤相诸葛亮，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犯得着动用这么大规模，耗费这么多纳税人的钱吗？就连汉武帝也是几年封禅一次泰山，我们可是要年年祭啊！拿这笔数额不菲的资金用于改善当地百姓生活，解决他们在医疗保险、教育投资不足等方面的燃眉之急，不是比投到那些盆满钵盈的明星身上、大腹便便的文化经纪人身上、某些脑满肠肥的官员身上更有价值吗？”“如果政府执意埋单，那么请把明细账列出来给老百姓看看”。

　　书中提到了云南：“云南有个国家级贫困县，农民人均纯收入只有七八百元，却可以花1个亿建县委、政府大楼。如此阔绰的办公大楼除了办公，自然也可以办私。”哪里？我在云南，竟然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县政府大楼，好奇不已，但网上关于云南政府大楼的图片依旧是五华区政府和红河州政府。说起五华区政府也是有趣。那段时间出差在外，回家时，师傅问我是不是从这条路直上去再右转，我定睛一看，只见前面有座高高的塔，惊讶不已：“这是哪里？”后来自然明白：我出差前它裹在脚手架里，出差回来时刚刚露出容颜。

　　全书中说得最重的一句话，我认为是“‘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疾者皆有所养’，如此古老的社会理想，为什么在今天看来还是显得那么渺茫？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我们的社会保障机制2000年来就没什么发展。”而对于国情或传统说得最透彻的一句则是：“在我们国内，我有些害怕感动，因为在这样的感动背后，往往有太多的辛酸，太多的无奈，太多的……”

　　作者在自序中所说：“有人说，这是一个平庸的时代，一个物质的时代，一个愚乐的时代，一个缺乏大师的时代，可是，我们不能把什么过错都推给时代。一个人左右不了时代，却可以左右自己的脸——它可以不漂亮，却不可以没内容。它可以很丑，却不可以没有个性。”非常精彩，回想书中文章，的确，无论平实无论激愤，都有着自己的个性。

　　我借此书之时在八月，借时甚至没有看作者名，因为它归在杂文类，当时想：应看看杂文了，恰巧看到它。书不厚，文章不多，一天数篇，看完八月也就到了尽头。合上书，有些感伤。陈川说，多一个喜欢写字的人，就多一个善良的人。可是如果多一个写杂文的人，又会怎样呢？世界有可能会更——更美好吧。

　　此书于2012年4月出版，作者的自序中有“捧杀也好，棒杀也好，一律欢迎，并免费茶水伺候”的文字，写于2011年7月。记下这些日子是感觉时光和生命都是不可思议的东西。作者徐怀谦，我在年选中看过他的数篇文章，因而名字是熟识的。其实，他是《人民日报》大地副刊的副主编，曾经。2012年8月，他跳楼自杀，说是抑郁症，44岁。他曾说过一句话：“我的苦是敢想不敢说，敢说不敢写，敢写无处发。”

李立红

沙发哦，哈哈哈               

李立红

看到最后，感觉挺可惜的，作者自杀了，还当过大报副主编。
杂文的快意就是犀利点到痛处，昙花介绍的这个作者却用相对温和的笔写世间种种，笔调温和不代表观点含糊，好作者！好文章

一水

读完昙花的文章，我回到久违的、已经关闭了的博客，找到2012年8月22日晚上十点多的一篇日志，所帖文章是徐怀谦《静默是一种深刻的语言》。

后记写着：喜爱杂文的朋友对这个名字应该不陌生。徐怀谦，男，1968年生于山东高密柴沟一个普通农家，1989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分配到人民日报文艺部工作，1999年去河南省虞城县挂职县委副书记时离开过报社两年。后获中国社科研究生院文学硕士学位。任《人民日报》副刊大地主编。有消息称因患抑郁症于今日午后2点跳楼自杀。

这是我对这位杂文作者的特别纪念。感谢昙花此文。所以有写杂文的朋友，已不再去坚持这种文体，其实是有它的客观原因。我渺小地以为，真正的杂文写久了，于身心不利。问好昙花。

冷晰子

在这个时代读杂文，要懂得杂文的隐晦处，否则，味同嚼蜡。
如水说，杂文写多了，伤身。写真，伤身，写假，伤脑，写得清楚明白，外伤，写得隐晦，内伤。
徐怀谦的自杀，曾泛起风波，然而，没过几年，如尘湮没。
好在，文字还在。算是亡者之慰。

幸福小草

这个结尾，让人心里压抑得慌。如此犀利笔触可谓都是良心为了众多百姓而吼。却落得如此落幕真是让人感伤。
我想得去读这本书了。

幸福小草

看看上面两位斑竹评论，真是一针见血。也相当妥帖。昙花的文，自是温润，恰如一杯红酒，自带韵味。

黑龙江小龙女

这文章看的让我忧国忧民起来，昙花好笔力！
写淹的那部分太精彩

MLMC

问好昙花 文友 ! 欣赏大作！不错！赞一个！

梅边

昙花老师读的书多，什么书都读，还读的很认真。我是认准名著名家了，先读完知道的那些好书再读别的。新年问好！

林小白

杂文的针砭时弊确实读起来很过瘾，但是放到现实社会中来，还是很难改变什么。这是让人痛心疾首的事情，快节奏的时代，能够静下心来看书的人已经不多了。徐怀谦的杂文尚未读过，不过看罢这篇，有读的冲动。问候昙花。

柳藏

昙花此文让我眼前一亮，心中一沉。真诚的文字，看到情感，感受得到文字中的思维波纹。
一本书的阅读输出，就像一块石头投掷于湖心，惊动了鱼虾，也惊起了大雁。

童心是

真正的杂文写久了，于身心不利~~~

童心是

杂文————其实就是——投枪！！

童心是

杂文的针砭时弊确实读起来很过瘾，不吐不快~~~~~欣赏学习~~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