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淡淡不如风 于 2019-2-7 10:07 编辑
小城书吧“三姑娘”
——当读书被商业化时
内心世界和现实世界发生冲突时,免不了矛盾丛生。这个时候的人心是挣扎的,因为人心总不甘随波逐流,越是在浊流中越是向往清流,辗转腾挪七十二变,最终活成了比浊流还浊的人,由是心安。 ——题记
三姑娘的小城书吧就是个矛盾丛生的场所。书吧里的三姑娘亦是在浊流和清流中反复冲涮着那颗心。一方面,她卖保险巧舌如簧六亲不认;一方面,她在书桌前安然如素超凡脱俗。
书吧开在全民懒读书时——当然也可以说不是懒,而是读书换了方式:网络阅读、微信阅读渐渐取代了纸质书籍。生活总要与时俱进,多媒体时代日新月异,捧着智能手机和平板电脑阅读有什么不好呢?便偏偏总有人不合时宜,穿着“棉水靰勒”啃冻梨的时候向往着鸡鸭鱼肉,吃上山珍海味了又怀念乌烟瘴气的黑灶台;清贫简单的时候向往着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以后又放不下心中的小树林。缺什么吆喝什么,缺什么想什么,所以当这个世界上捧着厚重书籍的人缺少的时候,很多人又想起了读书的女孩最美,读书的男人最有魅力——三十年前到处是读书人,但没人在意!
三姑娘每天都早早来到书吧里,把本已纤尘不染的书架又细细拂拭了一遍,书桌上的鲜花喷了点水,开花的花瓣和未开花的茎叶上都沾满了雨露,点上一炷香,却又把窗户打开,香气宜过不宜留,顾客喜欢的是淡淡的幽香,把柜台上的坚果重新摆齐,适合年轻人的快餐食品也换了新品牌,咖啡壶“咕咚咕咚”地鸣唱起来,三姑娘为自己冲泡了第一杯咖啡,拿起手边的书,翻开昨夜的书签——和以往一样,她成了这间书吧的第一位顾客。
快节奏的加快了世人的前进步伐,却也压缩了大家的自我空间,任务重时间紧、任务不重时间也紧,因而来书吧阅读的人并不多,书吧也一直不温不火。
但三姑娘似乎不着急,她守着的是一份情怀,情怀以外的名与利,与她颇远,急也急不得。
这份情怀有个书面语言——文学。
网络世界实现了个体与世界的无缝衔接。推开门就是全天下,就是全宇宙。世界以无限广博的胸怀接纳了个体,个体更急于向世界证明自身的存在。一切的一切都变和透明起来——常人本无法企及的文学门槛终于被踩碎踩烂,当门槛成为平地,文学殿堂便成了鲍鱼之肆,什么人都可以进,进来就不想走,试问在这个世界上,甭管自己有多俗,甭管是不是“钱是爹”、“钱串子”——又有谁不想与“文学”搭上边呢?
三姑娘想搭边想了几十年。当然不是她一个人在想,是一群人,是一代人或几代人都在想。出生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人清楚,文学这座山有多么伟岸,站在山顶上俯瞰众生的文学家们又是多么高大——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三姑娘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均是“身不能至而心向往之”的,写是真写不成了,小说诗歌散文戏剧样样不懂,与文学搭边的也只有读书了。室外车马喧嚣,室内书香满怀——少女时代的三姑娘就觉得,这就是纯粹的文学境界——现在她自认为实现了,并且在努力坚守这种情怀。
很多人都有一件羽衣压在箱底,是少年的梦想,是少女的天真。很多人都幻想过羽衣随时都有机会展开,载着理想的翅膀一飞冲天。可现实却是一把残忍的剪刀,张开狰狞的嘴巴剪断了妄想滋长的羽毛,现实告诉了三姑娘,当家中一柜柜的藏书都不翻的时候,当快递可以把世界上的任何书籍送到家门的时候,谁会为了读某一本书走遍全城来寻你的书吧?没有顾客,房租水电怎么办?于是,和很多书吧主人一样,商业元素成了书吧的主流,快餐、咖啡、酒水、饮料、聚会……三姑娘的“书吧”什么都像,就不像书吧。
文学情怀——不过是给书吧的一个缥缈的招牌,招牌就在书架间飘荡,伸手接过咖啡的工夫,它就飘远了。即便三姑娘不愿意这样,她极想书吧只能和书有关,和一切功利都无半点瓜葛,但无论她怎么样的不情愿,浓郁的咖啡味还是充斥着每一个方寸间。
如皋是江苏境内的一所小县城,城小,却是世界六大长寿之乡,且历史悠久。不说董小宛,不说李渔,只说这两句“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横”——王观足以给这座小城烙上厚实的文学符号。书吧开办初期,三姑娘的理念是浪漫的,文化名城、文化名人齐集于此,济济一堂,指点江山,挥扬文字,而自己见贤思齐,书吧但可更名“思齐斋”。但现实往往是骨感的,在纯文学趋于寂寞的今天,如皋主流文化界靠几个沽名钓誉之徒维持着门面,经营文化关系的能力远大于写作能力,投机钻营造了几本书出来——也可以说造了几车“文字垃圾”出来难登大雅之堂。唯可称道的是水平虽长久保证低下,但气质却长期保持高贵,一般俗人看不上,像三姑娘这种小规模的读书场所更是不屑一顾。三姑娘终没见到“群贤毕集”的动人场面,倒是认识了几个文学边缘人,三五年写不出一篇作品,写出一篇能吹三五年。如中了魔咒一般,但凡贴上“文学”两个字的永远不想揭下神圣的标签,所以明明是包工头、卖酒的、卖家具的、卖卫生巾的……凑一起胡吃海喝唱“十八摸”,也要打上“文学”招牌——三姑娘觉得他们更适合自己交往,他们让自己轻而易举地就迈进了心目中曾经“高大上全”的文学的门槛,都没用抬腿,已经迈进去了!
于是,靠着卖酒水饮料咖啡组织聚会来维持书吧的三姑娘惊喜地发现,书吧还是理想的书吧,情怀还是少女的情怀。
自此三姑娘的境界陡然高了起来,情怀变得膨胀起来。她惊喜地发现,在杂牌文学圈打情骂俏是在向文学靠拢,年会上敬下三流的文化人一杯酒是积极参与文学活动,卖进口咖啡低来高走牟取暴利是为了坚守文化阵地,微信上晒些读书的少男少女是看到了文学的希望,以至于开车途中拍个惨淡星光再配上一两句半文半白,都可以当成是文学素养的厚积薄发——因为她是开书吧的,书卷在心中,文学情怀在心中,外在表现形式就是内在表现形式,一切的一切,都和书有关,三姑娘觉得自己这样想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会这样想的。
书与非书——三姑娘终于给自己的书吧命名了。“书”与“非书”都是“书”。三姑娘不再卖保险了,她坚守在书吧里,因为这里的所有都和文学有关,进门来看不看书其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是如假包换的——“书吧”!
洒半米阳光在书前,温馨和暖;呷一口咖啡入喉间,芳香弥远。“丁冬……”门上的风铃响了,三姑娘绽放了笑颜:又一个怀揣着文学梦想的雅人,正步入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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