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纪事》——云在飘(3) 一 这天老陈回来得挺晚。佩笛脸黄黄地坐在沙发上等他,脸上似有泪痕。见老陈回来,佩笛带笑站起身来迎接:“回来了?等你一起吃饭呢。” 老陈疑惑地看着满桌子菜,空气里一股糖醋鳜鱼的甜香味儿,“不是,都这么晚了,你等我干什么呀?” “你是我的男人,我怎么就不能等你呢?”佩笛有些娇嗔地挽住老陈一条胳膊。 老陈还四下里望着,问佩笛:“你女儿女婿走了?” 佩笛敷衍地点点头。偏老陈还追着问,“又闹不开心了?这一桌子菜也不像有人动过筷子啊?” “啊呀你就别问了,你也长了嘴,就不知道吃吗?”佩笛把老陈在餐桌前的椅子里按着坐下来,还给他倒了一盅酒。 老陈便笑嘻嘻坐下来喝酒吃菜,还不忘点上一根神仙烟。他说,“你别心疼哈,今儿手气有点背,把你昨晚给我的一千块都输光了……” 佩笛本来一直笑着,听到说一千块都输光了,脸上笑有点冻着,化不开,又褪不去。 “明儿我就去扳本赢回来哈,别臭着一张脸。” “老陈,你那儿子如果在跟前,怕也有二十了吧?”佩笛等脸色缓过来,就轻言细语地换了话题。 老陈把端起的酒盅放下,又停下筷子,他拧着眉,很专注地看着佩笛,“二十了啊,怎么?你有我们家那崽子的消息?” 佩笛有点给老陈较真的样子吓住了,她讪笑着说:“我也没见过,我哪有他的消息呢……” 老陈整个人便又松了劲儿,眉毛也散开了,他拿筷子夹花生米,一粒粒往嘴里送。 “我看出来了,老陈,你惦记他。”佩笛说。 “哎,你也是做父母的,世上这一点爹娘心总差不多的。”老陈感慨着说。他儿子十六那年就从家里逃走了,一直没回来。老陈也四下里找过一圈,没有影儿。 “是啊,爹娘心总差不多。”佩笛接着话茬,她忽然很动情地低唤道,“老陈,咱们一块再做一回爹娘吧!” 老陈筷子上夹着的一粒花生米滴溜溜滚到地面上去了,他的眼睛也撑大了,“你说啥?”佩笛不再说话,而是像年轻的媳妇一样,把老陈的手拉到自己肚皮上来。但老陈有些挣扎。 二 第二天,老陈没有再去打牌,他陪着佩笛去医院做化验。 医生看了佩笛的化验报告后,一边在纸上“唰唰唰”地写着什么,一边说,“是怀孕了。打算什么时候做掉呢?要预约一下吗?” 佩笛把报告拿回来,说:“谢谢。我不做掉,这个孩子我要的。” 医生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头发花白的中年妇女,马上不露声色地说,“哦,不过要注意孕期保养哈,高龄怀孕要格外当心的。” 佩笛脸上露出笑容,再次对医生说“谢谢。” 老陈把佩笛的化验报告愣愣地看了半天,脸色凝重得像看一张量刑判决书。 “老陈,你咋了?你不高兴啊?” “啊,没有,我咋会不高兴呢?”老陈像醒过来似的将化验报告一合,还给佩笛,又呲开烟牙一笑。 接下来好几天,老陈都寸步不离地陪着佩笛。 他在家里勤快地扫地拖地洗碗洗衣服,啥事儿都抢着干,还煮面端给佩笛吃。佩笛看着一个有点驼背的中年男人叼着烟在屋子里忙忙碌碌,感受着这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气,热泪盈眶地感觉自己真的活过来了。她摸摸还一点动静没有的肚子,迫切地希望它早点鼓起来。一切都还来得及,一切都还不太晚。 佩笛带着一张银行卡和老陈去逛商场买东西。 佩笛买各种婴儿服饰用品都是两份,什么衣服啊奶嘴啊婴儿车啊,统统两份。老陈说,“买两份干嘛?难不成你还想养双胞胎啊?”佩笛抿嘴笑笑不说话。自然要准备两份,自己这次是既要再次当妈,又要当外婆的。停云可以不理解自己,自己能撂下她吗?不能啊。 佩笛刷银行卡付账的时候,一点不避老陈。老陈看着佩笛把卡刷了一遍又一遍,密码烂熟于心。 又过了几天,老陈笑嘻嘻给佩笛说有日子没摸牌了,想去耍下。佩笛又掏了一千块现金给他,说:“男人家,想去玩就去玩会呗,去吧……”老陈看看佩笛递过来的钱,脸色略变了变。他把钱推回去说,“不用,上回有个哥们儿欠着我钱呢……”又关照佩笛说,“你一人好好呆着哈!”佩笛倒笑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起来?”老陈又一愣,再一笑,这回就真走了。 三 老陈一夜都没回来,佩笛给他打电话也没人接。老陈发来短信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他说:“我对不住你了。你的银行卡我拿了。大抽屉里还有张卡是我留下的,给你留下一点儿。把孩子拿掉,跟着你女儿女婿好好过吧。别等我了。” 佩笛不声不响一个人在家躺了三天。 停云从上次和妈妈闹过以后再没回家,也不和她联系。佩笛发来消息,她也不回。但翊沉每天都会和佩笛有联系,给她汇报停云的状况。这一天,翊沉汇报完毕后没有收到佩笛的回复。通常她都会主动问他的。第二天,翊沉又汇报,还是没收到回复。第三天,他坐不住了。 翊沉和停云赶来,佩笛已经奄奄一息。她缩着身子蜷在沙发里,厅里桌子台面上放着她和老陈簇簇新的结婚证书。 停云看看她妈妈,又看看桌子上的结婚证书,气不打一处来,“我早就看出这老家伙不是个好东西,你还招呼不跟我打一声儿就把人领到家里来睡,还和人扯证——扯证有用吗?”呼啦一声,把她妈妈和老陈的结婚证书摔到地上。佩笛一动不动背对着她躺在沙发上。倒是翊沉,吓了一跳,他想他和停云也是扯了证的呢。他弯下腰把停云摔到地上的结婚证书捡起来,嘴里说,“这,你怎么能这样呢?扯证怎么就没用呢……妈妈也不知道他……” “妈——你醒醒吧!你那点钱,给他老不死的拐走就拐走了,赶紧把肚子里的累赘处理了吧。你也不用怕,我和翊沉也不会不管你……”停云又对着佩笛的背影说。 翊沉倒不知说点啥好。 佩笛缓缓从沙发上起身,坐端正了。整个人看上去颧骨高了许多,头上花白的头发也更密集了些。“谢谢你停云。你还怀着孩子,不要太激动。妈妈的事情,自己会处理好。我还不那么老,不会拖累你和翊沉的。” “妈妈,一家人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话。”翊沉赶紧表态。 “翊沉,你可要对停云好好的,妈妈就不劳你们费心了。”佩笛对翊沉说。 “妈,你说这些话究竟什么意思啊?”停云焦躁地问她妈妈。 佩笛把她和老陈的结婚证书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着——这的确是如假包换的结婚证书,不是假冒伪劣产品。 “我和你陈叔叔是合法夫妻,婚姻受法律保护。我等他回来。”佩笛平静地说。 “你等他回来?你做梦啊?人家已经偷了你的钱拍了屁股走人了,你还等他回来?你是不是还要给他把儿子生下来啊?”停云急叫起来。 “是,我会生下这个孩子。”佩笛继续平静地说。 啼妃 2019.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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