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财论坛

 找回密码
 注册
查看: 2827|回复: 21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原创] 荞麦相亲西藏行

[复制链接]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19-3-28 09:2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李炳君 于 2019-3-28 09:51 编辑

  一

  人要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放个屁都砸脚后跟!99元买了个转运珠,戴了两天就丢了。

  忙碌又单调的生活像驴拉磨一样一圈一圈地转着,来不及抱怨,春节又临近了。

  “下雪了!下雪了!”一群小孩仰着脸喊。天,灰济济的。

  米糁子一样雪粒粒打在枯树枝上,沙沙响。也打在人身上、脸上。麻麻地,痒痒地。不大一会儿,米糁子就变成了一团团“芦花、柳絮”,风中,漫天遍野地回旋着。大朵大朵的银花,专找人的头发上粘。在呼出的热气中化成晶莹水珠,一闪一闪地恋着发丝。夜间,气温下降,地上便铺了厚厚一层。天亮时,雪停了,小西北风却冽冽地乱窜,专门顺着领口往脖子里钻,不由人不把肩膀往上耸。

  荞麦穿着那件半旧的军大衣,提着一个红色的旅行袋向火车站走去。

  路上,几个死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小伙子夹紧了膀子在风中跳跃。

  “嘿,嘿!”荞麦笑着前面几个夹膀子的人,“光棍爱耍单,冻的猴跳圈!”。转而又想,年轻时都这样,耐冷!还是年轻好呀!荞麦想到自己过年就是跨三十门坎的女人了,“男人三十一朵花,女人三十豆腐渣!”心上突生悲凉。她裹了裹身上的军大衣,将围巾向后一甩,急匆匆走去。

  雪地上,留下一行大棉鞋印印。

  荞麦要到西藏去相亲的。兄弟的岳母给荞麦介绍了一个在西藏工作的对象。

  那时候青藏铁路还没修建,去西藏要乘火车到四川成都,再从成都乘飞机到拉萨。荞麦要去的地方是西藏林芝。从拉萨到林芝去,还要再乘汽车。

  荞麦到西藏林芝要见的人叫柳逢春。柳逢春是弟弟岳父的亲戚。

  荞麦和柳逢春通过几次电话,彼此听到过声音,没见过人。荞麦对柳逢春的大致了解是,39岁了,中专毕业,干财会的,在西藏某国企当会计,离异,有一男孩,女方带走了。

  柳逢春让荞麦到西藏去见面。约定如果双方觉得满意,荞麦就留下。如果一方感到不合适,柳逢春补偿荞麦的全部交通费用。

  荞麦对自己没信心,但有一种“走西口”一样的冲动。

  西行的列车慢慢启动了,荞麦心头一震,泪水在眼里打滚。有生以来,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柳逢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自己是不是在钻晕?在跳坑?最后会“结”个啥“茧”呢?为了不让农村的父母为自己操心,荞麦去西藏的事,只告诉了弟弟,没有告诉乡下的父母。

  “荞麦呀,”兄弟的岳母在电话中说:“咱这方面,你是我女儿的大姑子,咱们是亲戚。那方面,柳逢春也是我的亲戚。俩方面都是亲戚。我给你们俩牵线,不会只向着你不为逢春想,也不会只为逢春想不为你想。我们不会坑谁。”想到这里,荞麦心里飘过一丝温馨,脸上又有了笑意。

  漆黑的夜晚,奔驰的火车像个怪物将黑暗撕裂了一条大缝。夜间乘车最难熬的是2点到4点,车厢里的人东倒西歪,颠簸的车箱把人的梦境震荡得支离破碎,芦大夫的身影又在眼前晃荡。

  “荞麦呀,”芦大夫拉着荞麦的手,把二千元塞到荞麦手上:“我上岁数了,精力不行了,不想再办这个私人妇产科卫生所了,过了年我想就关门了。”荞麦没有接钱,芦大夫也没放手:“咱娘俩一块五年,处得不错,有感情呀!你心细密,手又利索,人贤惠,技术比大医院正规护士都行。要不是有你这个好帮手,我都坚持不到现在。过年后你得再找别的活了,这地方就关了!”芦大夫说着,眼里突然就涌出两大颗眼泪。

  荞麦相信卢大夫的话,芦大夫的身体是支撑不住了。

  此时,荞麦想到了丢失了的转运珠:“还转运呢,连这个擦屎刮尿伺候月子婆娘的工作也没了!”

  昏昏沉沉,一会儿醒一会儿又睡着了。

  合着列车匀速震荡的旋律,荞麦又想起了小学时去学戏的往事。

  那天,西沉的落日将天空烧成了彩霞万朵,红彤彤地像孙行者打翻了太上老君的八卦炉,美伦美奂的云朵织出了各种神奇的瑰丽。上小学五年级的荞麦挎着书包回到家里,刚推开大门,家里的“黄黄”就摇着尾巴窜上跳下地扑了过来。“云云,今晚小岗村上请了戏班子,演周仁回府哩!”特爱看戏的妈妈高兴的说。

  妈妈和荞麦是两个戏迷。

  看戏回来,弯弯的月亮像蒙着一张灰色的头巾,把广袤的原野、陡峭的山岗都浸泡在那水一样的朦胧里,屋舍树木都陷落在一片苍茫的混沌里。走这么远的路去看戏的只有荞麦和妈妈。一路上俩人还津津有味地回忆着那个演员水袖的甩动和眼神的玄秘。

  “荞麦,”母亲兴冲冲地说:“你不如也到剧团去学戏!”

  “真的!那太好了,我要是能穿上戏装唱戏,三天不吃饭我都不饥!”荞麦兴奋地说。

  荞麦去学戏了。荞麦学得很认真,翻跟斗,劈叉,下腰,天不明就起来吊嗓子。可是,一年后戏班却解散了。荞麦只好又背起了书包。

  想到学戏的事,荞麦不禁粲然一笑。

  列车上有人说,已过了阳平关,前面就是广元了,进川了。

  二

  几经辗转,荞麦终于到了林芝。

  林芝地处西藏东南部,是青藏高原海拔最低的地区。藏语为“太阳的宝座”之意,林芝气候温润,素有西藏江南之称。北有唐古拉山为天然屏障,南有喜马拉亚山横空出世。境内崇山峻岭,险奇嵯峨,山高谷深,云雾缭绕。春夏之际,碧绿青葱,叠翠流金。随着海拔升高和气温的变化,植物呈带状分部。那山沟溪畔,是落叶乔木。每当秋风萧瑟,霜染红叶,黄绿驳杂,景色明秀。山腰之间,是一带云杉。干枝婆娑,挺拔秀颀。那山顶高寒之地,多是松柏的天下,铁枝拂云,苍翠蓊郁。每次雪后,那云杉松柏,披雪戴冰,银光闪烁,互相辉映,景观别致,清丽动人。林芝中间,有尼洋河像云中彩带一样飘过。那妙曼的身姿忽而穿越峡谷,在山峦间发出咆啸。忽而又飘上大草原,尽显婀娜柔媚。喘急处如惊雷滚滚,万马奔腾,平缓时又含烟戴月,静如处子。

  荞麦站在大巴车门口向下看,一双冻得红萝卜一样的手指举着一块牌子:“接荞麦”心内吹过一股暖风,落了一田春雨。

  林芝的气候并不比内地冷,但毕竟是十冻腊月,凛冽的寒风还是很刚劲的。

  接人的牌子遮住了头,看不见脸。也是一件军大衣,能断定,身材中等,不高大、也不帅气。

  瞬时,牌子向上移开了,一张打着农民底色的脸,黑红中透出忠厚、老实的密码。“还好,不是一个小白脸!”荞麦想:老诚点好,不帅才好!如果太帅太文气,人家必然看不上自己。自己一个庄稼女、打工仔,只有人家挑自己的,没有自己挑人家的理。顿觉心里塌实许多。

  车下两只明亮乌黑的眼睛在下车的人中搜索,当目光相遇时,都认准了对方。

  “是荞麦吧?”车下的黄军大衣迅速走上前。

  “是我。”声音低而清脆。

  柳逢春接过荞麦手中的包,“走吧!”没有客套话,却从怀里掏出一罐露露递到荞麦手中:“出门时在家热好的,现在还温乎着呢。”

  荞麦接过,那露露果然还热的。“到家再喝吧。”荞麦舔着干渴的嘴唇。

  “我给你开!”柳逢春“乒”地一声揭开了露露的盖子:“喝吧,坐车干渴。”

  虽然没下雪,天空却哭丧着脸,阴沉得像黄昏了一样。从汽车站到柳逢春的住处要走过一片田野,翻过一条土岗子。道路上还积着前几天下的雪,那雪经夜风一吹,表层结成了一层薄冰,人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一路很累吧?”

  “还好!”

  一直走到家,就再没有第二句话了。

  走得脚酸。

  “到了!”一排排平房,家家屋顶上伸出一截冒着黑烟的“炮筒”。柳逢春站在小院门口,推着一扇简陋的木门。两间房,拐角连着灶房,一个躺着的7字。

  “接回来了?快进屋,快进屋!”屋门上吊着个破棉门帘,看不清里面,却听到一个女人热情得有些尖锐的声音。荞麦心上一惊,脚步迟疑了。想,不是说柳逢春已经离婚,是孤身一人吗?为什么家里却有一个女人呢?曾听说过许多拐卖妇女的故事,一种不详之感像乌鸦扇着翅膀从心上飞过。

  失去自由被锁在屋里的噩梦又飞上心头,拼命挣脱锁链的努力是那样刻骨铭心。高考后盼来的是落榜的失望。母亲作主把她说给了同村的一个小伙子。但是,结婚后俩人感情不和。荞麦提出离婚,男方却坚决不同意。白天把她锁在屋子里不让出门,夜晚却一次又一次的违犯她的意志。荞麦寻过短见,闹腾了一年多,最后才离开了。但是,离婚后那个男人还天天到家来纠缠,还扬言要杀了弟弟。无奈之下,荞麦才离家到省城打工,她端过盘子,卖过服装,后来在一家私人妇产科医院当护士。

  柳逢春把提包放在一张塌凹的长沙发上,拉了个方凳放在火炉边让荞麦坐下取暖:“这是我妹妹,叫赛花。”看着荞麦眨巴眨巴的眼睛,接着说:“我二叔家的闺女,前年来的,跟她对象开个小饭馆。”

  “姐,走累了吧,喝口热茶!”赛花俩手捧着杯子。荞麦接过赛花递过来的热茶,看到炉子边上的小木桌上已摆了几盘子炒好的菜,一股饭香扑面而来。

  “我父亲兄弟五个,我爸是老三,不在了。大伯是烈士,二叔、四叔、五叔都是农民,在老家。”

  荞麦:“噢……”嘴皮子动了动,没有说出话。心里想,都是农村人!

  下午,赛花领着荞麦去洗澡。洗完澡又把荞麦送了回来。

  “妹子,我晚上到你那去住吧?”荞麦觉得住在柳逢春这孤男寡女的很方便,俩人的关系也没有敲定。赛花没有说话,只眨巴着两眼看着堂哥柳逢春,等柳逢春说话。

  “叫祥生晚上过来睡就是了。”逢春说。

  祥生是赛花的男人。

  “哎呀,我那里,就是饭店的储藏室,小得横不下身子。小不说,还乱得很。那床,就是两条长条凳支了个床板,一块板还是加上去的。放假这两天,听说荞麦姐要来,先把哥你的被褥拆洗了一下,俺那被褥还没来得及拆洗呢,咋好叫荞麦姐去住呢?”看看堂哥柳逢春又说:“要么这样吧,我在这陪荞麦姐,你去那里跟祥生凑合凑合。”

  “这样也好!这样更好!”柳逢春说。

  三

  炉火散发着温馨的橘光。关了灯,从窗子向外望去,一切都是黑魆魆的,除了漆黑,什么也没有。夜风从山上的树梢冲下来,愤怒地拍打着窗子,发出悲凄的吼叫。

  “姐,”赛花问:“您家也在农村吧?家里有几间房子?”

  “我们家住的是窑洞,有五间窑洞哩!”

  “窑洞?听说过陕西有地方住窑洞,那住着害怕不?”

  “那怕啥呢?你是不知道呀,那窑洞住着比住房子还好哩!”

  “噢,比房子还好?”

  “是呀,冬暖夏凉呢!你是不知道呀,打一洞窑也是可费事呢,不比盖一间房子差!”

  “噢?你说!”

  “先得找向阳的坡趁农闲时挖地基。挖好地基然后刮崖面子。刮好崖面子才打窑洞,就是把窑洞的形状挖出来。挖窑洞不能操之过急,要一点一点挖,太急了土不干。然后才是铣窑,剔出拱形,把窑帮刮平整。等窑凉干后再泥窑,这都好了后,就该安门窗了。门两边安低窗,门上安拱形高窗,门窗也是可以很讲究的,有钱的人家是雕花的木门窗,油漆了,一样的气派呢!靠窗盘上土炕,窗外竖起烟筒,高窗低窗镶上玻璃,冬天,太阳从高窗上射进窑洞内,里面也是亮堂堂的,坐在靠窗的暖炕上看书做针线,身上暖洋洋的,那个美呀,美得很呢,很舒服呢!”

  荞麦想多了解一些关于柳逢春的情况,她话锋一转,问赛花:“你们,你跟祥生是咋来这地方的?”

  “俺们是土里刨食的人,缺钱呀。就投奔俺逢春哥来了,想赚点钱呗!没啥本事,俺哥给俺出了个主意,在这里开了个饭馆,开始就是卖包子小米粥,后来加上馒头米饭大锅菜。”

  “你哥他是咋来这地方的呀?”

  “你说俺逢春哥呀?他家弟兄们多,家里也是穷的丁当响,他初中毕业就到新疆找我姑,后来又到西藏找我堂哥。开始时干杂活,打小工,割骆驼草卖钱,放羊,拉车,啥都干过。一次碰见狼群,差点被狼吃了。那苦可吃炸了。后来也是遇见了好人,招了工。他人老实,不怕下力,干活实在,单位就送他去学财会,上了个中专,就分到这儿了,现在在厂里当会计。”

  “他是为啥离婚的?”

  “感情不合呗!那个嫂子原是他们厂里打字的,嫌我哥人老实窝囊,跟别人好了,离了,调回内地了。其实,我哥虽是苦出身,可有文才呢,写的文章都上报纸呢,他对家里人都可好,也可会心疼人哩!”

  ……

  春节过后。

  “哥,你觉得荞麦这人咋样?我问了荞麦,人家没啥意见,就等你一锤定音了,您看这事中不中?”赛花要柳逢春把事敲定下来。

  “你看荞麦咋样呢?”柳逢春问。

  “要叫我说,很不错、您俩很合适!不说是牛郎配织女,也是西施坐飞机,美上天了!”

  “你说说怎么个不错?怎么个合适呀?”

  “叫我说,第一,荞麦不怎么漂亮,不惹眼,也不丑,大堆上的人,娶了不会招风惹草。第二,是正经人,爹是退休工人,娘是农民,说来也是咱的一个亲戚。第三,农村人,能吃苦,麻利,手头灵巧,我观察过,干啥都是又快又好,是个过日子的人,常言道,薄田,丑妻,粗布衣。可别再找那中看不中吃的货……”

  “我看也是的!”柳逢春心里话。

  “你要愿意了,就给人家个靠实话吧!”

  “节后上班,商店都开门了,我想给人家买点东西,就把事定下来!”又说:“你看买点啥合适?”

  “买东西就买实用的,别弄那花而不实的!”

  “我也是这样想。买个手机咋样?”

  “中!也别太花钱,一两千就行!”

  “那我上班点个卯就去买,中午回来就交给她,她就可以跟她爹娘说话了!”

  “都这么个岁数了,说中,就抓紧把事办了!娶了这嫂子,保管你们以后的日子,一步比一步高,一节比一节甜!”

  四

  中午时分,金阳高照,微风不兴,山上苍翠的雪松披着银甲浴着阳光散发着清香。

  柳逢春一只手握着藏在大衣袋里新手机,一只手掀开棉门帘进了家。

  一柱阳光从明亮的玻璃窗上直灌进屋里,弥漫着明媚,荡漾着温馨,洋溢着欢乐,氤氲着春的气息。

  迎面扑来了桌上饭菜的香味,只见荞麦正坐在桌边的矮木凳上低着头织毛衣,额上的刘海乌黑蓬松,两只手捏着两根毛线针,那两根针点点闪闪,绞着一根军绿色的毛线轻快地飞舞,两只灵巧的手像两个上下翻飞的蝴蝶。

  荞麦看见门帘掀动,见柳逢春进屋,即刻站起,嫣然一笑,把手中活放在旁边沙发上,提起暖水瓶向脸盆中倒入热水,把一条热腾腾的毛巾递了过去。待柳逢春接过毛巾,又转身掀开扣在菜盘子上的盖碗,几个热腾的小菜和一盘红闷羊肉便跳入眼睑。

  多么温情,久违了!柳逢春好像未曾经过一样。

  往事不堪回首,时光流转,化作一团苍茫。旧梦已断,残梦依稀。前妻一张粉脸上,眉眼剧烈地乱动,两片涂红的嘴唇迅速地开合,一阵雷鸣电闪,接着是暴雨倾盆。像机关枪一样喷出了一连串尖锋锐利的斥责声:你个土老冒,窝囊废,笨猪,憨蛋!见头头连个屁都不会放。霎间,嘴歪向一边,变形得像个烂菜包,开始了轻蔑的嘲弄:人家一个个都提了科长,你就骑着你那永久牌的破自行车,当个永久牌的大头兵吧!三年“解放战争”,大小激战数不清,烽烟深处,日子过得一口一个青柿子蛋蛋。最后一拍两散,各生欢喜。虽说耳根清净,但冷锅冷灶,长夜寂寞,星月孤独。

  “荞麦,”柳逢春难以掩饰的激动:“赛花给你说了吧?”

  “嗯!”

  “我也不会说啥,就那样定了吧!从今以后咱好好过日子。”

  “嗯,你放心,我会的。”又说:“别看我没正式工作,我能自己养活我自己!”

  “做个纪念吧!”“出门在外的人都想家,给家里打电话用!”柳逢春把买来的新手机递给了荞麦。

  “你喜欢军绿色吗?我给你织一身毛衣裤,只当是个礼物吧!”荞麦拿起正织的毛衣说。

  “当然喜欢了,这颜色大方,适合我!”

  当晚,赛花没有再来。

  柳逢春抱了个枕头放在客厅的沙发上,意思是说他晚上睡在客厅。荞麦一把抓起沙发上的枕头,扔回卧室的床上:“你装正经,我只有装不正经了!”

  风停了,房顶上的烟囱直直地冒出了一缕轻烟,消散在静静的夜空中。忙碌的人们安息了,山区小镇的夜很安静。山沉睡了,水入眠了,如银的月光悄然洒满沟沟壑壑。月光幽幽地爬进屋里,照着桌上的小闹钟,不知疲倦地“滴答,滴答….”。

  “你今后有啥打算?”柳逢春抚着荞麦汗津津的脊背问。

  “我还是要自己养活我自己,我不会靠在你身上。我有两种打算:一是我还回西安打工,我在妇产科医院打工五年,我买了很多书,自学了护理知识,又有实践,我手灵巧,现在缺护理人员,我回去找个护理工作不困难。二是如果留在你这,两个人可以在一起,我打算办个养猪场,喂猪。我来后发现你们这猪肉供应紧张,办个养猪场收入一定可以。不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抱着走!我还得听你的,你叫怎么着就怎么着!”

  “荞麦,你高中的功课学得怎么样呀?”

  “这怎么说呢?要说好,那年没考上。要说不好,我觉得还不是不好!”又说:“你问这个干啥?”

  “你这俩想法都不错,我原来也想让你在这办个酱油厂,这儿酱油都不好买。不过,我最近听说国家准许往届毕业生参加高考,我想我帮你把户口办过来,你在家把高中的功课复习复习,明年参加高考,考上了就去上学,考不上咱再说喂猪或办酱油厂!”

  “复习,高考!这比喂猪和办酱油厂都难!既然刚说了听你的,那就听你的吧!”

  “高中的书,我这有,再请个老师!”

  “请个老师?”

  “明天搬个电脑回来,办个上网,那上面啥问题都有解答,还有名师授课呢!”

  月亮向西沉去,火炉的火苗闪着红光。

  “得给火炉加煤了!”柳逢春说着就要光着身子起来。

  “你别动,我去!”荞麦从热被窝起身,披着衣服给火炉加煤,火苗映得脸孔绯红:“今后,家里的这些事你都别动手,有我哩!”

  “你会把我惯坏的!”

  “我的人我惯,不让别人惯!”

  那天晚上,荞麦做了一个梦。梦见天上飘着一颗转运珠,那珠子像汽球一样,飘来飘去向自己飘来,越来越大,金光闪闪,就在自己头顶上,离自己越来越近,她想跳起来抓到它,但是,却总差一点抓不到手,累得在梦中出了一身的汗。

  第二天,柳逢春便从柜子里搬出了一套高中课本。在柳逢春的鼓励下,荞麦开始复习功课。从一、二年级开始复习。开始没有什么困难,进度也顺利。到高三的功课,就有点困难了,有些题解不出来。毕竟丢了多年了。荞麦并不气馁,常常做题到深夜。

  “哎,荞麦,快把桌上的东西挪挪!”柳逢春还没进门就大声招呼荞麦。兴奋得直喘气。荞麦看见门帘一动,柳逢春和另外一个人搬着电脑主机和显示器进了屋。

  柳逢春和同来的人七手八脚地安装电脑。

  “这电脑是单位小王淘汰的旧电脑,硬盘是小点,内存是512ddr。我买了一条1G的内存条插上了,比新电脑速度虽然慢一点,但是上网没有问题!咱又不玩游戏,就是找找学习资料,凑合着能用!”柳逢春一边弯着腰帮着连接主机一边说:“上网包年也办好了,现在就能用!等会我教你百度查找,简单,几步就行了,一学就会,这可是个全能的老师!”

  从此,荞麦的学习有了老师。

  丰腴的玉兰花凌寒绽放了美丽,鹅黄色的迎春花在风中摇曳着手臂。燕子来了,杏花开了,桃花开了,铺天盖地的油菜花开了。阳春三月芳菲天,春风吹开花千树,春风吹青了云山,吹皱了尼洋河和雅鲁藏布江水,染绿了山川原野,新叶的绿,绿得醉人,花儿的红,红得眩目。空气都变得五彩缤纷。

  荞麦无心于西藏的春日丽景,除了抓紧时间做两个人的饭菜外,抓紧每一天每一个小时复习功课。不知辜负了多少个花晨月夕、良辰美景。多少个夜深人静、月落西山;多少个晨曦初开、晓风残月;荞麦都在灯下复习功课。她要把高中的功课烂熟于心,争取明年高考一举成功,踏进高等学府的大门。

  正当荞麦在知识的海洋畅游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荞麦对柳逢春说。

  “什么事?”柳逢春抬头看了荞麦一眼:“没听说过在一定条件下好事可以变成坏事,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吗!”柳逢春看到荞麦蹙着眉头,便收起了打趣的话,认真的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一朵红云飞上了脸,又是幸福又是为难,欲说还休:“我……有了!”

  “啊,真的!”柳逢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要当妈妈了,那当然是好事了!怎么还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不是正在复习,准备明年参加高考吗!这小东西来的不是时候哩!”

  “不见得不是时候!你估计有多少天了?”

  “也就一个多月了吧!”

  “噢,要生也就是明年一、二月间,一般高考在六、七月份,坐完月子不影响高考。”又说:“以后,加强些营养,注意不要太累”又转念道:“你要是不想考了也行!”

  “不,我考,我说过,我考!”

  五

  第二年二月初六,一个女婴呱呱坠地。

  听着婴儿的初啼,初为人母的荞麦在痛苦的脸上绽出了一丝笑容。不见时也还罢了,只要看上一眼,就永远丢不开了!和丈夫一起看着小婴儿握着两个小拳头,小脚乱蹬的样子,心里满是温馨和甜蜜。两人一起端祥着那小鼻子小嘴究竟像谁,觉得小东西简直是个美丽神奇的小精灵。从第一眼看到后,荞麦就把自己的生命融化在了小婴儿身上了,从此以后就再也分不开了。满月之后,荞麦又开始了复习功课。

  荞麦想,我为自己,也是为这个小生命去参加高考。

  “呵……哈!”小婴儿打了个哈欠,困了,要睡了。头一两个月的孩子其实很好带,吃饱了便睡,睡的时间很多,孩子睡时,荞麦便抓紧时间看书。有时看书累了给孩子喂喂奶,逗逗孩子,反而使疲惫的神经重新活跃起来。

  “你看,你看,她看看你、看看我,扭过头去偷偷笑笑!”荞麦惊奇地对丈夫说。她似乎每天都可以在孩子身上都发现许多神奇的不可思议的东西。

  “真的,这个小精灵,不知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柳逢春惊奇地说。

  小屋里春光比外面的春光还要明媚。

  小婴儿三个月后,就开始闹人了,不好好睡觉了。这小东西还有个奇怪嗜好,就是要妈妈抱在怀里,小脑袋趴在妈妈肩头上睡。荞麦开始这样抱着她睡,觉得孩子睡着了,就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在床上。可是,小身子一沾上床,两眼忽灵灵地就睁开了,然后就是舞动着胳膊腿,哇哇哭闹。荞麦和丈夫心疼孩子,轮班抱着让她趴在肩膀上睡。再大一点,不让抱着睡了,这孩子却又睡颠倒了,白天呼呼大睡,连吃奶都要打醒,吃几口就停住了,小嘴含着乳头就又睡了,夜里就成夜不睡。一直哭闹到早上五点多钟。公鸡叫了,看看天亮了,她的困劲来了,对着大人一笑,闭上眼睛睡了。一连好多天,弄得荞麦精疲力竭,整天晕晕乎乎的,书上的字只在眼前打转转,就是不往脑子里进。

  荞麦在电话里给父母说了孩子的情况。

  虽然荞麦到西藏去没有征得父母同意,但父母依然接受了荞麦的所有决定,并一如既往、毫无保留地爱着荞麦的一切。当听到荞麦诉说之后,就建议把孩子送回来由他们给带。荞麦的妈妈说:“送回来吧!交给我带吧,没有一点问题!”荞麦怯怯地说:“我现在也没干活,都靠他一个人的工资,也没有多的钱给家……”荞麦妈妈说:“不要您的钱,农村不花啥钱,饿不着我们!”荞麦的爸爸也在旁边嚷嚷:“我明早就去买俩奶羊,保管把孩子喂得白白胖胖的!你啥心都不用操!”

  荞麦把孩子带回娘家,交给父母,在家小住几天后就又回到西藏准备功课了。

  荞麦走的时候,孩子正睡着,看着那么娇艳的粉红色的小脸,荞麦突然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悲痛。荞麦俯下身轻轻地吻着孩子,孩子在睡梦中绽出了笑意。荞麦把两颗硕大、饱满、晶莹的泪珠缀在在孩子胸前,还是悄悄地登上西去的征程。一路之上,荞麦不住地流泪,她觉得自己好像丢失了什么宝贵的东西一样。孩子的小脸总在眼前晃动,孩子的哭声总在耳边萦绕。

  ……

  “荞麦!”柳逢春一进屋就伸开两臂从背后紧紧抱住了荞麦。荞麦一回头,柳逢春就在荞麦脸蛋上亲了一口。

  “你这是干什么呢?”荞麦扭开脸娇嗔道。

  “你看,”柳逢春把手上的录取通知书高高举起:“这是什么?通知书!西藏大学数学系本科!”兴奋得声音都颤抖了。

  “真的!快给我看看!怪不得我昨晚都梦到花开了呢!”颤抖的手一把夺过来通知书,紧紧地按在胸前,脸上像笑又像要哭。

  功夫不负有心人,荞麦参加了高考,并被西藏大学录取。拿到录取通知书,荞麦和丈夫俩人都喜极而泣。荞麦跨进了高等学府的校门,从此揭开了人生历程的新的篇章。

  愉快美好的时光总叫人感到流逝得是那么的快。

  荞麦西藏大学四年的学习中,刻苦勤奋、成绩优秀,年年都享受学校四千元的奖学金。荞麦拿到学校给的奖学金,都给父母寄了回去。荞麦在班上人缘特别好,她当过六年护士,年龄在班上又最大,人生经验丰富,人情世故练达,同学中,谁有病她都帮着去照料,谁有困难她都帮着去解决。她是同学们公认的知心大姐。

  荞麦毕业后分配到林芝一所小学里任教。

  这时,柳逢春所在国企单位由于兼并重组,组织上把柳逢春调到了地区环保局,任命为办公室主任,成了正式的国家公务员,正科级。

  荞麦在小学任教期间,又报考了西藏大学数学系的研究生。毕业后,通过招聘考试进入林芝地区重点高中担任数学教师,并很快成为学校的骨干教员。

  十年过去了,荞麦从一个打工妹到具有研究生资质的高中数学老师,变化可为沧桑。

  前年春节,荞麦同丈夫回乡探亲。

  一天,荞麦二叔家的闺女香香来玩,荞麦和香香俩人坐在暖炕上说闲话。阳光从窑洞的高窗上真灌进来,洒得满屋金光。香香嫌热,脱了羽绒服,荞麦看见香香的项链上穿着一个转运珠,阳光照射下一闪一闪的发光。

  “咦,香香,你也买了个转运珠?”荞麦伸出细长的手指拈着香香那珠子说。

  “哪里呀,我还没找到工作,没挣住钱哩,是我妈给我的。”香香刚大学毕业,还正在找工作。

  “你妈?你妈给你买的?”

  “哪里呀!好多年了,是我妈杀鸡,从鸡食包里剥出来的。我妈说,开始以为是一粒石子,看看有点亮,就捡出来了,人家说是金的。我就要来穿到项链上了。”

  荞麦想到可能是那年自己去二叔家丢的。现在,自己一月有五千多元工资,和柳逢春两人一月一万二、三,即便是自己那年丢的,还能再往下说吗?

  荞麦拍拍堂妹的肩膀说:“香香,好好戴着吧,保佑你找个好工作,找个好对象!”

  香香粉脸一红,笑了笑。





评分

4

查看全部评分

2#
发表于 2019-3-28 10:29 | 只看该作者
先来提读!待细品!
3#
发表于 2019-3-28 17:21 | 只看该作者
这篇小说很厚重,从荞麦到西藏相亲开始,描写出了荞麦坎坷磨砺和最终走出自我开展了精彩的人生。小说有中长篇的骨架,语言通俗且透着地道的地域风情,细节描写精彩,比如西藏的地理环境和生活上的描写,没有到过西藏或者说没有真正了解西藏的人是写不出来的,还有打窑洞。整体架构不枝不蔓,故事推进情景交融。
4#
发表于 2019-3-29 07:25 | 只看该作者
《荞麦相亲西藏行》构思匠心,西藏风情,精彩的人生!加分支持!
5#
发表于 2019-3-29 08:19 | 只看该作者
 “嘿,嘿!”荞麦笑着前面几个夹膀子的人,“光棍爱耍单,冻的猴跳圈!”

李老师,这里多一个号
6#
发表于 2019-3-29 08:34 | 只看该作者
常言道,薄田,丑妻,粗布衣。可别再找那中看不中吃的货……”

哲理
7#
发表于 2019-3-29 08:34 | 只看该作者
欣赏李老师小说,问候。
8#
发表于 2019-3-29 08:37 | 只看该作者
非常不错的一篇小说,故事性强,富含哲理,有励志的作用。学习了。
9#
 楼主| 发表于 2019-3-29 09:08 | 只看该作者
一楠 发表于 2019-3-28 17:21
这篇小说很厚重,从荞麦到西藏相亲开始,描写出了荞麦坎坷磨砺和最终走出自我开展了精彩的人生。小说有中长 ...

得到一楠老师的肯定,是非常高兴的事,说明我在进步。不求最好,只求更好,能比过去的好就是进步。谢谢老师鼓励!!
10#
 楼主| 发表于 2019-3-29 09:14 | 只看该作者
五相子 发表于 2019-3-29 07:25
《荞麦相亲西藏行》构思匠心,西藏风情,精彩的人生!加分支持!

谢谢五相子老师加分鼓励,颂祝静安!
11#
 楼主| 发表于 2019-3-29 09:16 | 只看该作者
徐得荣 发表于 2019-3-29 08:19
 “嘿,嘿!”荞麦笑着前面几个夹膀子的人,“光棍爱耍单,冻的猴跳圈!”。

李老师,这里多一个号

谢谢徐老师指教,读的认真!
12#
 楼主| 发表于 2019-3-29 09:17 | 只看该作者
徐得荣 发表于 2019-3-29 08:34
常言道,薄田,丑妻,粗布衣。可别再找那中看不中吃的货……”

哲理

谢谢徐老师欣赏!!!!
13#
 楼主| 发表于 2019-3-29 09:18 | 只看该作者
千幻烟 发表于 2019-3-29 08:34
欣赏李老师小说,问候。

谢谢千幻烟老师大驾光临!问候金安!
14#
 楼主| 发表于 2019-3-29 09:20 | 只看该作者
徐得荣 发表于 2019-3-29 08:37
非常不错的一篇小说,故事性强,富含哲理,有励志的作用。学习了。

再次感谢徐老师鼓励!祝福!
15#
发表于 2019-3-29 17:18 | 只看该作者
   故事生动感人有哲理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联系管理员|小黑屋|Archiver|中财网站 ( 浙ICP备11029880号-1     浙公网安备 33010802003832 )

GMT+8, 2024-5-5 05:18 , Processed in 0.068422 second(s), 19 queries , Gzip On.

Powered by Discuz! X3.2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