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万里山水 于 2019-4-9 17:16 编辑
期待贾璋柯的作品,总是有理由的。特别是《天注定》影片的问世,切入现实的笔触甚为尖锐和血腥,尽管在小范围内流传,但是获得好评如潮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在中国,只要能铺下身子认真拍摄电影,无论制作规模大小,都会吸引人们的注意,如果灌注了一定程度的故事内核,扎根于现实主义的土壤和内心的坚守,则完全可能进入人们的内心,而和那些靠着宣传和大制作,席卷一番赚足银两就算完成了任务的大片巨片,有了区别和不同。《江湖儿女》,把视野锁定在山西大同矿务局下岗人员和失业个人的日常生活,由此展开他们人生的一段变迁,可以说是贾璋柯作品的写实主义作品的延续和新的展示。
江湖一说,相对于体制而言。体制之外,关乎江湖,其实体制之内,官场也是一种江湖,只是相对于百姓而言,那是一个并不能轻易接触到的领域,只能通过其他渠道,或若解密,或若解禁方可略知一番。而脱离了体制的普通百姓,在所谓江湖之内,无非就是挣扎,抱团,拼杀,以求生存和自保。巧巧的男朋友彬彬,一位失业于煤矿工人身份的普通青年,无数失业者的化身,这种身份的人可以说具有极大的代表性,只是因为太普通,所以常常被人们忽视。他和一拨兄弟开设了一家游戏厅兼棋牌室和舞厅,这个集多功能于一身的场所,应该是彬彬巧巧和兄弟们的一个经济来源,也是他们聚会碰头的根据地,自然也漫溢着一些江湖的气息和氛围,也算是一个小小的江湖。
在体制和江湖之间游离和自由出入的,自然是所谓改革开放滋润和发达起来的人们。在彬彬的舞厅出现的房地产商,一出场我就感到了一种喜感,这个演员是贾导电影《天注定》里,一开始就被大海射杀的贪污受贿村霸团伙的村会计,在本片里,他显然有点新的爱好和境界,就是为舞厅带来了他的新爱好,国标。近似于裸体的性感美女和帅哥的舞蹈,自然是大钱请来,给彬彬的舞厅带来视觉的冲击的同时,也给彬彬带来了一笔收入。他建造的别墅被人说成有鬼,影响销售。彬彬自然明白,这事需要自己的势力为二勇开发商去予以铲平。形式上的大方赠与,和不言而喻的投桃报李,达成了相互利用的默契。这种交易应该有着强大的市场,因为房地产业形成的巨大矛盾,需要消除的巨大冲突难以化解,暴力事件可以说见怪不惊,逐渐被人们习惯成习以为常,或者接受,或者不平,纠结和郁闷。
《江湖儿女》较之以《天注定》,明显削弱了血腥和对抗的表现。开发商二勇先生,并没有在金钱的优势下削减了对方的反抗,而是迅速地丢掉了性命。并没有事例和证据去说明开发商二勇是一个恶人和歹类,但是出现了问题不去找警察和政府,而是寻找打手和江湖上的力量,就可以感觉出其中的微妙之处,值得玩味。或者江湖上的彬彬更容易去摆平和背锅,更容易封口和善后。总之彬彬是接受了任务,而没有开始去实施,而开发商就已经被对方先下手为强,继而彬彬也被对方的小青年们打成了残疾,变成了瘸腿青年或者中年。
《天注定》里的畅快屠戮,更换成了《江湖儿女》中的被动而打,即使有拳脚相向甚至开枪射击,那也是对天而击,恐吓而已。彬彬的江湖历史,就是接受伤害和屈辱的历史。在沦落江湖的过程中,彬彬们显然就是被顺坡推下的群族,他们并无靠山,有限的拳脚和并不显优势的兄弟义气和杀气,在体制内外,江湖之中,也就是顺波逐流的一股微不足道的细流。彬彬在他的江湖中,不但没有显赫一时,甚至还保不住和巧巧的男女朋友的关系,而被新的利益小集团宰割和占据。
巧巧的父亲,一个煤矿老职工,因为不满国有资产被少数掌权者巧取豪夺,而和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们进行着斗争,也就是利用有限的资源进行呼吁,以求某种扭转,这在巧巧的眼里就是多余。不如去打打牌,休息休息为好。试图不被推入江湖的人们,试图想留在体制之内,似乎都是徒劳的。国有煤矿大量资源的去向和工人的未来,都不是江湖上的人们能左右的,但是毕竟是息息相关的,哪怕看上去若有若无。体制和江湖,形成的隔阂和空间,才是一个制度的巨大缺陷和伤疤,显示着冷酷和看不见的血腥和残忍。一身清贫的老矿工,可能还是靠着江湖上的儿女的补贴和接济,才能勉强让生活有一点小小改善,而令双方都处于无望和担忧之中。因为只要是有希望的生活,都需要一个习以为常的名词,就是可持续发展,而这中展望,与巧巧的父辈们,和彬彬巧巧们,都是未知和并不光明的前景。
巧巧因为动用了枪支,触犯了法律而被投入监狱,五年之后的刑满释放,是电影最为有趣的部分。像是一段黑色幽默的小品连放,出现在巧巧身上,折射着改革开放厉害国的普通人们的悲哀和变形。巧巧乘船打手机,钱包和身份证被一个同舱的女基督教偷走,巧巧看到女窃贼的时候,看到她被一群人围打,她呵斥那些男人住手,自己又讨要起来,可见那个女贼是多么的背运,即或怎么回家面对自己的悲哀。巧巧到饭店碰瓷,对大款模样的人就说自己的妹妹怀孕了,结果碰到第二家,就碰到了大笔赔偿,然后急急忙忙离去。离去的路上搭乘的摩的,结果是一个很久没有性生活的农民工,遇到大雨在桥下等雨息时候,想和巧巧发生关系,结果被巧巧机智之下骗走了摩托车。而一路戏剧不断的巧巧想找回的彬彬,已经不再是她的男朋友。
一个简单的家的形式和最低限度,在江湖里也非易事。几经折腾的巧巧,终于恢复了彬彬以前的舞厅,招回了旧部,试图恢复彬彬的旧日河山。巧巧在火车站台前面和坐在轮椅上的彬彬奇遇,和推着彬彬的轮椅在山地上行走,是影片抒情和写意意味浓郁的地方。江湖上毕竟有传奇和温情。而随着彬彬病情的好转和巧巧的不懈鼓励,彬彬终于可以丢下拐杖,而踉踉跄跄地走起了,而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彬彬出走了,又一次地丢下了巧巧。舞厅监控的屏幕上,可以看到巧巧的寂寥和无声无息的发呆。既言江湖,总要有一点悬念,留给巧巧,也留给观赏影片的人们。本来以为在体制内的人们,走入江湖是一种沦落,在关上屏幕之后的扪心而思之中,感觉也可以看做是一次人生的升级,没有体制的呵护和保障,被抛弃的人们要走的,也可能是一条新路,被前人走过的,需要自己重新走上的道路,解救自己,提升和重新完善自己。对个体如此,对无数的个体,也是殊途同归。
在前一段时间召开的政协会上,贾导以委员的省份接受相关记者的访问,谈及影片的一些感受和相关电影市场的一些话题。面对大制作大收入的影片,贾导很是满足于自己的小制作和相对小的收入。我从收音机里收听到的相关消息。我也从电影里在一些不太为人们多么注意的细节里,贾导也使用了中国之声节目的片断,做为背景声音出现过。如此在体制内关注江湖,对于贾导也是一种新的视角,对于观众我感觉同样也是。《江湖儿女》,以一种更为平和和不动声色的表达,在那些已经处理过的暴力血腥片断之外,显出了编导的平实风格的选取。这在电影市场的喧嚣和浮杂之中,倒是也凸现出了作品的不凡和品位所在。所以还会有理由和盼望,为坚守国产影片的人们继续期待和祝愿。
2019年4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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