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飞的柳絮

清风剑

                       飘飞的柳絮　　

       罗小伟把自来卷的头发，对着小镜子，梳了一遍又一遍，还抹了些发乳，紫罗兰的香气，顿时溢满有些臭烘烘六人寝的集体宿舍。或是长期在封闭的车间里，照不到阳光的缘故，脸色有点惨白，像电视剧里的奶油小生。他想着以后就可以经常见到女朋友了，不由得心花怒放。光用手机聊，嘴皮子都磨破了，也解不了近渴。再说到了新厂子，就不再是武松赶鸭子――英雄无用武之地。目前的技术在二车间是超前的，没谁可以比肩，就是那些师傅，也只能感叹望尘莫及了。从这一点看，前景无异于一片大好，涨工资也应该是最快的一个，兴许将来能混上管理层也说不定。行李和一些物品，早已包装好了，只等车来，和剩下的二车间最后几人，一起搬新厂子去。

　　盼这一天，都盼三年了。

　　罗小伟本就是土生土长新厂子那的人，离这霸州有五十里地，十五岁那年被迫辍学，随舅舅来务工。

　　舅舅给厂子拉货，跟老板混得很熟，因为是个人的厂子，就开门见山直说了。老板见罗小伟瘦小，个勉强过得去，大眼睛轱辘着倒有些灵气，寻思半天，安排进二车间学技术含量最高的，将来也好为公司所用。并一再嘱咐，如果上面来检查问，你一定要说十九了，别傻了吧唧地实话实说。

　　罗小伟不好意思地点头咧嘴傻笑，随着主任进了车间，许是好奇心，对摆弄机器居然产生浓厚的兴趣。也是家庭的因素，舅舅跟着反复磨叽，用点心，早出徒早挣多钱，替爷爷奶奶多分一份负担。罗小伟耳朵都听出茧子来，那也拼命点头，让舅舅满意放心。学操作，还真挺麻利，遇到疑难，就问师傅，满脑子总想着学好本事，多挣钱，让爷爷奶奶早一天过上好日子。一天十二个小时的工作量，竟也咬牙能坚持下来，和一群大叔大妈们，也耐得住寂寞，在班上从不玩手机。机器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不停地转，小小的他也能正常上夜班，虽然偶有瞌睡。三年下来，不但一点事故没发生，而且早熟练了程序，已成了一个老手，比师傅还麻利了呢。三年当中，他也见到过同行有被咬掉手指的，也有蹭掉一块皮的。

　　这不，环保局查得紧，二车间逐渐迁往偏僻的新厂子，罗小伟他们是最后一批。

　　罗小伟一会儿出宿舍看看，一会儿出宿舍看看，还不停地看手机上的表，他最喜欢的游戏也没心情打了，老是想着女朋友和未来的前景，喜悦和兴奋在心间就不安分地跳荡。

　　柳絮飘飘忽忽，在空中弥漫，罗小伟不由得想起飞逝的童年。他用手掌轻轻地接住，欲并拢五指将其捉住，想细细看个究竟，无奈，五指并拢微弱的气息，已把柳絮推飞，就像指间流逝的岁月，任怎样也不能握住。

　　直到下午三点多，罗小伟都感到疲惫了的时候，大客车才来。他慌慌张张地扛行李，搬三个大纸箱，那还有一些日用品和一个吹风机，实在没法装了，只能舍弃。

　　车出发的时候，竟忙得他一头汗。沿途的风景一处也没入眼，更没入心。到了新厂子，在一楼迎出来的是老主任，分别告诉上几楼几号宿舍，然后下来到车间熟悉熟悉，明天早上正常上班。

　　每年正月十五都到这开年会，罗小伟都来过三次了，对这个金碧辉煌的五层大楼也不陌生，把行李物品，扛进电梯，一按五，嗖地上去了。新宿舍要比霸州的平房眼亮，舒适。

　　新车间也大，透气也好，看样子夏天不太热，冬天也不太冷。车间里依旧是大叔大妈们，一个小年轻的都没有，都在轰鸣的机器前忙忙碌碌。剩下几台崭新的机器，是给他们留着的。老主任简单地讲解和交代，让罗小伟很是满意，他憧憬着两个月以后，就满十八岁了，再也不用藏着掖着，还可以公开竞争技师名额。到那时候，工资就会大涨，两年后买辆差不多的小车，应该没问题。然后再买楼，成家，和爷爷奶奶一起过温馨的日子。想着，出了车间，匆匆去会女朋友了。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老主任背着手又告诉，中午吃完饭，去人事部报个到，添个表，以后就是搏强的正式员工了。

　　罗小伟一直沉浸在加薪升职的幻梦中，不知不觉就到了吃饭时间。随着人流，进了大食堂，饭菜都已摆在桌子上。人乌压压一片，有的已低头在吃。罗小伟在一个空位坐下，一看好几个菜，还有汤，比总厂要好很多。狼吞虎咽吃完，找个旮旯，吸了一根烟，慢吞吞上了二楼。敲门进屋后，管人事的递给他一张表格。

　　表格上无非姓名、年龄、出生年月日、籍贯、身份证号码之类，罗小伟刷刷一会儿添完了，递上表格，转身就要出去，被管人事的叫住了，问：“你是零二年的？”

　　罗小伟扭着身子点头说是。

　　“是六月二日的生日？”

　　罗小伟心说上面不添得清清楚楚吗？虽心里抵触，但还是点头说是。

　　“今天是四月七号吧，就是说你还得两个月才过生日，才满十八岁对吧？”

　　罗小伟不耐烦起来，咋竟问废话？拿眼睛仔细地瞅瞅他，没发现有病，茫然地点点头说对。

　　“那你下午就不要上班了，你应该知道有明文规定，未满十八岁的，属于童工！”

　　罗小伟蓦地才想起确实有规定，老板曾嘱咐过哩。只是三年来从没有人计较罢了。他想说厂里还规定来务工的，超五十的不要呢，可车间那几个大妈大叔是咋进来的？如果真计较，就这个厂一天也别想开，方方面面，哪一处不存在问题？怨不得环保的查得紧呢！这会子难道还会差我一个童工而影响到厂里吗？再说又有哪个好事的，吃饱撑得来查这个？

　　“真的？”罗小伟骚骚头皮问，“那儿两个月以后我再来上班，岂不三年的工龄没了？”厂子规定：干一年再干，一个月加一百块钱，如此年年递增，叫工龄奖。如果耽误一个月，工龄奖将清除为零。

　　“那个就不是我管的范围了。”管人事的耸耸肩，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罗小伟知道和这个人说不通，匆匆下楼，去找老主任。

　　老主任慢声拉语地说：“这个嘛，按规定就是个事；如果……如果不执行，就不是个事。”

　　罗小伟一脸的单纯，根本就没听出来另有所指，还捋着杆往上爬呢：“是呢，不该认真偏认真起来。如果我是新来的，可以当事，可我毕竟干三年了，就差两个月了，咋换个地方，就当事了呢？”

　　老主任轻轻地摇头，心道这孩子真是个好孩子，纯天然，一点都没被社会熏染。只好嘿嘿笑道：“人家是名正言顺，我也不好去干涉，除了鼓励，又能说什么呢！”顿了一顿，想说傻孩子，回家你爷爷奶奶就教你怎么做了。掏根烟，墩了又墩，半天才点燃，深吸一口，缓缓地吐出来，叹口气说：“只是可惜，目前车间正缺你这样的人手！诶，你回家歇歇也好，有机会我跟老板说说，现在咱厂子产品不断升级，他太忙，又去德国考察了，等他回来，我告诉一声，让你尽快回来。”随后又进一步安慰笼络了罗小伟一番，也是怕他被别的厂子竞争了去――附近哪个厂子都稀缺人手。

　　罗小伟道了声谢，惆怅地出了车间，纷飞的柳絮如漫天迷雾，让他一时辨不清方向。晕晕乎乎出了厂门，忽地发现，不远处的厂房门口，赫然贴着“招工”。愣怔了半天，他猛的一拍脑门，一梗脖子，恨恨地骂道：“此处不留爷……”快步地奔过去。到门口欲按门铃时，却犹疑了，想起三年前，随舅舅去霸州的情景。当时，也是心情极度恐慌，生怕厂子嫌他是一个孩子。当见到老板后，老板先是惊讶，而后朝他走过来，抚摸着他的小脑袋瓜说舅舅：“你竟扯，这才多大点个小玩意儿？咱这可是工厂，不是学前班！”
舅舅脸色凝重地回说：“我这小外甥命苦，三年前他父母出去打工，直到现在也音讯全无，跟着又老又病又无经济来源的爷爷奶奶，现在不指望他……”老板一抬胳膊，止住舅舅，掐着他的小脸蛋，温和地说：“在我这学好了技术以后，可不许跑呦。”
       罗小伟缩回手，低下头，踢踢踏踏朝家走去。

莹莹子期

来了，来了，我来了。俺先占位，稍后细读。看完了，清风的小说从底层挖掘，一个刚进厂十五岁的孩子进场，为厂子效力三年，最后在一次普查中被辞退，这让我想起那句老话：狐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体现企业不合理的用人制度以及领导的暗箱操作，轻飘飘的柳絮遮不住江湖险恶。问好，二师兄

清风剑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19-4-19 11:03
来了，来了，我来了。俺先占位，稍后细读。看完了，清风的小说从底层挖掘，一个刚进厂十五岁的孩子进场，为 ...

谢谢四师妹，有这样的四师妹，俺还能不进步吗？

甄小竹

清风兄的小说，我是认真看完了。
小说很现实，凸显出的也是当前企业行业存在的真实存在的问题。
罗小伟作为主人公，十五岁进厂，却只因两个月不满十八岁，面临辞退。
彰显出企业内部的制度不完善。
清风兄，正是抓住了这个点，展开叙述。
首先分析对人物的描述，小说里立起来的人物，
就是成功的，这篇可以看出，三个人物，都很立体。
主人公罗小伟的心里矛盾冲突，管人事的，模棱两可的告知，车间主任，老好人思想都在寥寥数语中，清晰丰满。
是一篇耐读的小说，比我写的好。
清风兄，你的小说突飞猛进，像你学习。

千幻烟

学习欣赏，清风老师小说。
很接地气的小说，点赞。

徐得荣

身边美女环绕，清风老弟交上桃花运了。

夏冰

十分耐读的小说。一步一步展开情节，最后让人与人物共鸣共振。

清风剑

甄小竹 发表于 2019-4-19 13:21
清风兄的小说，我是认真看完了。
小说很现实，凸显出的也是当前企业行业存在的真实存在的问题。
罗小伟作 ...

谢谢小竹夸赞，又从头捋了一遍，修改了两个多小说，慢，太慢了，简直就是蜗牛。我就纳闷了，人家写一个，就几个小时，难，太难了。

清风剑

千幻烟 发表于 2019-4-19 14:02
学习欣赏，清风老师小说。
很接地气的小说，点赞。

0美女版主，最好说两句实质性的，俺也好进步不是？嘿嘿，祝快乐吉祥。

清风剑

徐得荣 发表于 2019-4-19 15:18
身边美女环绕，清风老弟交上桃花运了。

谢谢老哥一如既往的支持，上茶上好茶。

清风剑

夏冰 发表于 2019-4-19 16:55
十分耐读的小说。一步一步展开情节，最后让人与人物共鸣共振。

谢谢夏版，咋退了呢？他们两个多忙啊？你看最近发多少小说，赶快回来帮忙。祝健康。

夏冰

清风剑 发表于 2019-4-19 19:32
谢谢夏版，咋退了呢？他们两个多忙啊？你看最近发多少小说，赶快回来帮忙。祝健康。

嗯，近期太忙，很多时候要到半夜三更。刚质检完毕报纸六个版面，还有两个等待中。每天除了晚上质检报纸，还有校对杂志书稿等，还得抓紧时间补觉，不得闲。实在是不好意思耽搁了太虚版的繁荣发展。

fonyuan

来了，来了，清风老大哥真是不错，又一篇。
语言一如既往的纯熟地道。

黯夜幽蓝

进厂的时候十六岁咋没见有人强调厂规……干了三没说什么，最后就为一个工龄奖把厂规拿出来作为不能继续录用借口把人辞退了……写很现实的小说。赞。

紫玉清凉

潜规则在哪里都能横行无忌。清风将现实与人性展示得如此透彻，十分厉害。
好小说！问候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