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梦游的猪 于 2019-5-7 13:32 编辑
读书遇茫然不解处,逡巡四顾,是浑然无奈的寂寞。能得一知半解,油然作喜。至于万一有豁然开朗者,一身骨头肉都竟自羽化仙升,飘飘然,就忘记自我了。可是,把心剩留在这里,还是寂寞。 初读张耳陈馀列传,也有无声的叹息,唯气盛之年,更多是愤愤然的嗟怨。 谏阻陈胜称王,而议复六国之王,巧舌如簧,妄做谆谆之慨,听者未必憨骀无主见。事非凑巧,观看的人觉着蹊跷。刘演那一次也是这样。讲了一通十分漂亮的大道理。结果适得其反。后来说服武臣称赵王,怨陈胜不以为将而又接受了校尉的安排,遂行割据之实。没想到成了重点打击对象,一个坐困穷城,如瓮中之鳖,一个徘徊观望,如灶台蝼蚁。智勇俱竭继之以信义。两相怨望情难自已。如果说张耳以不死一吏说服陈馀,要善存有为之身,那巨鹿城下即其认定固宜死节之地,为友人计短长几许?我初以不死一吏为人生大学问,那陈馀当亦师亦友的张耳朝不谋夕之际,束手彷徨,爱惜有为之身吗?人生第一大学问是自知之明。因为要实现自己的小霸理想,枉顾天下大势所趋,宜其受怨巨鹿城喋血衹水岸,富贵人生都作黄粱梦断。 说人伦有五,朋友之信忝在其列。钱财本自如粪土,显贵何啻在浮云。冲霄一怒争闲气,忍把虚名赠游魂。这个不对呀!当年一向很在意这个友情,很相信这个友情。连带着也怨太史公。说出乎尔反乎尔,这两个都小人哪,没得污了好文字。太史公为此篇之用心所在,心下十分不解。 后来,又读过几遍,都是在文字上享受,关乎二人事迹了不挂心。忽一日闲来把卷,不意至此,迤逦续读,隐然若有所悟。 说太史公千秋以下,不得寂寞。拜读宏篇伟制者,稔如东直门外大街的车水马龙,知音亦不知凡几。然想当年他是无边的孤独。说你在世间可以一个朋友都没有,一丝一毫认可都不存在,人情之常,倏忽变相;把袖之欢,遥不可及。丈夫立世可无道义观吗?以道义相交,何损于华年?然此类也尽数为名利所篡夺。即如张耳陈余者,同气相求,同好以行,功名显乎当世,期间遭风雨历磨难,固然所在多有。一朝生嫌隙,又有多事者居间挑拨,遂反目成仇,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何人情之善变若斯之甚也? 然而这个就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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