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坞之陌上人如玉

雪中侠客

　　桃花坞之陌上人如玉
　　
　　文   雪中侠客
　　
　　多年之后，我有了一个绰号——毒娘子。每个人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她知道什么叫做——嫉妒。
　　
　　每年三月，桃花坞桃花绽放的时候，满园的红让我心神恍惚，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有一个人来看我，可是，今年她没来。
　　
　　我在桃花坞等了她三天三夜，最终确认：那个人不会来了。我看着桃花坞外的天空，云朵倏忽而过，由白而灰，由灰而黑，变幻莫测，最终融入夜幕中。有风的时候，满园的桃花枝随风摆动，粉红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坠落在纯白色的裙裾上。
　　
　　一朵、两朵，三朵……
　　
　　五年前，公孙陌来到桃花坞，只在刹那间，青梅便爱上了他。在怒放的桃花中间，我问青梅：你爱他什么？青梅笑而不答。公孙陌兀自喝酒，他风流倜傥，仪表非凡又年少多金。五花马、千金裘，仗剑走江湖，谁会不爱呢？
　　
　　花褪残红时节，公孙陌决定离开，从江南，到塞北，他说要沿路北上，去看塞北的落日、孤烟。青梅决定和他一起离开，临行的前夜，我们一起喝酒。酒是最好的高粱烧，令人熏熏欲醉。
　　
　　“真决定和他一起走？”酒酣耳热之际，我再一次问青梅。
　　
　　“嗯，最好的时光要留给最好的人和事。”她说。眼睛里盈满公孙陌的影子。不胜酒力，公孙陌早已醉趴在桌子上，发出轻微的鼾声。
　　
　　“可是，越是英俊的男子，越是负情薄幸，将来他肯定不止你一个女人，你不怕？”我问。
　　
　　“竹马，人生苦短，我不想考虑太多。”青梅笑意嫣然，不知道是否是自我安慰，还是自我麻醉。
　　
　　天亮之后，他们打马朝北而去。我在桃花坞外，目送，直到两个影子逐渐缩小、模糊，继而消失在村子的尽头。我的心在嫉妒，一为公孙陌——俊俏如斯，却是她人身上的绸缎。一为青梅，父母早逝，唯一的亲人祖母去世之后，我们相依为命十多年，居然说走就走了，疏无留恋。
　　
　　我在桃花林里舞剑，剑锋所指，桃花纷纷坠地，一地残红。香汗淋漓之际，转身回屋，用冷水浇了个透，才将奥热的思绪强行压住。
　　
　　青梅离开之后，我开始研制“桃花醉”，祖母生前留下的配方我一直不得奥义。祖母尚未去世时曾言：桃花醉酿制成功，让心爱之人饮下便可使之矢志不渝，从此不离左右。配方上，祖母用蝇头小楷记下：桃花醉，采晨露中之桃花瓣，佐以最好的高粱烧，于黄昏时分酿制，水须是最清澈的竹根水。只是尚缺一物才能使心爱之人俯首帖耳，这是祖母未曾记录的。祖母逝世之后，十多年以来，我穷其心志，也无法琢磨出所缺何物，青梅比我聪慧，似乎已窥探出其中要义，却不曾告诉我。
　　
　　此后每年三月，青梅都会回到桃花坞，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和公孙陌。那时候她已嫁与公孙陌，不是妻，而是妾。公孙陌是书香世家，出身名门，父亲早已为其择选妻室，似青梅这样的女子，纵然沉鱼落雁又如何，身份低微，自然成不了正房。
　　
　　“后悔吗？”我将酒递给青梅。“后悔又如何呢？人是会变的，只要他还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青梅笑笑，笑容苦涩，却尽力表现出大度。一入侯门深似海，什么时候青梅已经学会了隐忍？
　　
　　那一夜，我们抵足而眠。聊起了祖母。祖母一生抑郁不得志，曾经爱过一个路过桃花坞的剑客，可是，落花有意，奈何流水无情，剑客要了她的身子，却又抛弃了她，最后不得不嫁与粗鄙不堪的祖父。从此疯魔，一心想酿制出桃花醉，试图唤回剑客的心。终其一生，却未成功。
　　
　　“竹马，你知道吗，其实，祖母最后已经酿制成桃花醉了。”睡意朦胧中，青梅说。我想起祖母最后的日子，那些癫狂的日子，祖母将采摘的桃花放置在酒坛里反复调制，酿了又倒掉，倒掉又重新开始，魔怔一般。
　　
　　“可是，到最后祖母也没有酿制成功啊。祖母留下的记录里还缺着一味药引。”我说。
　　
　　“那味药引，祖母临死前已经找到了，我猜想，那是女人眼里的一滴泪，你没看到祖母逝世前眼睛里那滴眼泪吗？”青梅说。
　　
　　天亮之后，青梅乘马车离去。此后的日子里，我开始按照青梅的提示寻找药引，学会了杀人。路过桃花坞的女子，被我劫掠而至，羁押在桃花坞内，强迫她们哭，取她们的眼泪做引子。哭不出来的女子，便被我杀死，掩埋在桃花坞外的桃花林里。久而久之，江湖上都知道，桃花坞住着一位女人，专杀过路女子，故而，很快我便得了这样一个绰号——毒娘子。
　　
　　又一年，江南那边传来消息：青梅怀孕了。青梅腆着肚子再次光临桃花坞那年 ，我们相对无言，她没再饮酒，吃了几块桃花糕之后，离开了。
　　
　　“他又娶了一房姨太太。”青梅说。
　　
　　今年，青梅没有来。我在桃花林里数桃花：一朵，两朵，三四朵……人家说，一个人在数桃花的时候，最寂寞。我寂寞了吗？风吹起白色的裙裾，我光着脚在桃花林里徜徉，拾起坠落的花瓣，轻轻挽在衣袖里，准备酿制最后一坛桃花醉。
　　
　　五月之后，公孙陌的信被过往的商客从江南捎来，信件里寥寥数语：青梅死了，难产。为了传承香火，我准备再娶一房。我在房间里烧掉信件，看着白色的信笺灰飞烟灭，想起青梅，眼泪无声滴落在桃花醉里。
　　
　　“你也爱公孙陌，对吗？”和他离开的前夜，青梅曾这样问我。
　　
　　我不置可否——我爱过这个男子吗？爱，或者不爱，还重要吗？我不想重蹈覆辙，如祖母一般抑郁终生，也没有青梅那样的胆子，可以抛开一切，跟着他走，忍受他的花心，他的薄情。
　　
　　带着那坛桃花醉，我准备去江南。人言：日出江花红胜火，能不忆江南？江南是多少文人墨客向往的地方！花红柳绿，雨打芭蕉，缠绵哀婉，是多少诗人的宠儿呵！
　　
　　朱红的大门上，猩红的囍字触目惊心。曲折回廊，人声鼎沸，何其热闹！我手捧那坛桃花醉推门而入，新娘已入洞房，只等新郎敷衍了祝贺的客人，便可掀开重重帘幕，行合欢之事。
　　
　　“你来了？”公孙陌醉意朦胧。
　　
　　“嗯。”我该是最后一波祝贺的客人了。坐下，拍开封泥，酒香四溢。
　　
　　“桃花醉？”公孙陌抬起微醉的头颅，眼神清澈一如当年模样，岁月的风霜似乎并未在他英俊的面庞上留下痕迹。
　　
　　“嗯。”我倒了一杯，自斟自酌。他伸过手来，也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青梅一直想喝你亲自酿制的酒，不曾想，酒未到，人先殁。”公孙陌语气凝滞，略带悲伤。
　　
　　“这是最后一坛了！”我说。以后再也不会有人酿制桃花醉了。风穿过回廊，轻轻抚摸着男子的面庞，我想他是醉了吧，永远地醉了吧。
　　
　　我想起桃花坞里那些日子，波光潋滟的夜晚，我的眼泪轻轻滑落在桃花醉里，手里那瓶“鹤顶红”轻轻飘散，最终融进酒里，仿佛融进一个梦里。
　　
　　桃花坞外，有倒骑青牛的孩童，袅袅唱着动人的歌谣：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随玉

先占沙发！侠客好快的身手！

林小白

桃花坞，多么醉人的名字呵。因爱而恨，因得不到而恨，大概是很多女孩子的心声了。小说哀婉如同一阙宋词，读来令人顿生忧伤。情之为物，何尝不是一种令人伤感的东西。一往而情深，不知其所踪，不知其所终。看来，太虚这一期要掀起武侠热了，哈哈。问候侠客。

莹莹子期

这漂亮的语言，一个字好看。

随玉

侠客这语言，才是真正的武侠风范，故事唯美凄凉，十分有意境。青梅竹马的友谊，最终敌不过一个英俊却花心的男子，爱这种东西是自私的，也是伟大的，女子可以为爱隐忍，也可以为爱付出生命，而那个落花般的男子，却不知道珍惜，也不懂女人心。
侠客写的真好看！期待有人继续啊！

紫玉清凉

侠客的文，特别有武侠的味道，只不过短了些。还没看过瘾呢。

建屋烹文

最后同归于尽了？                        

雪中侠客

建屋烹文 发表于 2019-5-9 18:54
最后同归于尽了？

基本上是同归于尽了，问候文友

雪中侠客

紫玉清凉 发表于 2019-5-9 14:37
侠客的文，特别有武侠的味道，只不过短了些。还没看过瘾呢。

呵呵，感谢紫玉，侠客比较喜欢武侠的，近年来好的武侠已经不多了，可读的武侠更少

雪中侠客

随玉 发表于 2019-5-9 13:53
侠客这语言，才是真正的武侠风范，故事唯美凄凉，十分有意境。青梅竹马的友谊，最终敌不过一个英俊却花心的 ...

随玉高赞了，侠客无地自容啊，都是看到你和紫玉老师的好文，才一时手痒，写下短短的一篇，见笑了

雪中侠客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19-5-9 13:18
这漂亮的语言，一个字好看。

感谢老师提读，问候夏安

雪中侠客

林小白 发表于 2019-5-9 13:15
桃花坞，多么醉人的名字呵。因爱而恨，因得不到而恨，大概是很多女孩子的心声了。小说哀婉如同一阙宋词，读 ...

感谢小白版主认可，都是像前辈老师们学习，多批评

童心是

斑竹推荐大家一起学习的作品必须的支持。

童心是

欣赏欣赏朋友的佳作，提读支持一个。

遗忘之城

林小白 发表于 2019-5-9 13:15
桃花坞，多么醉人的名字呵。因爱而恨，因得不到而恨，大概是很多女孩子的心声了。小说哀婉如同一阙宋词，读 ...

自己捧自己，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