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

林小白

　　花事

　　文   林小白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李清照《武陵春》

　　一

　　能忘记的，尽量忘记吧。

　　碧落如是说，可是碧落没有告诉我，不能忘记的那部分该怎么办。记忆是个怪东西，有时候让人愉悦，有时候，让人头疼，想起来就让人肝肠寸断，揣着那段不肯从记忆里淡忘的记忆，睡去，又醒来，醒来，又昏昏沉沉睡去。午夜梦回的瞬间，又开始失眠，那个名字又浮现出来。

　　浮生。

　　偷得浮生半日闲。他说他的名字便取自这诗句里，彼时，他的笑容还在，如同四月的阳光，澄澈、平静，而我，内心早已波光潋滟。

　　我轻声低喃。将这试图忘却的名字反复咀嚼，名字还在，人却已经走远了。寂静的夜晚，只有外面的蟋蟀轻轻唱和，再无其他的声音。依旧是百无聊赖的时光，从温暖的云锦里惊醒过来，伸手摸到脖颈上细密的汗珠，湿热而黏稠。记忆牵扯的部分像《清明上河图》上的细枝末节，浮现出来，晕染开去。

　　“小姐，要喝水么？”丫鬟晴儿从打盹的间隙里回过神来，从琉璃盏里倒了杯柠檬水，递过来。相处久了，她知道我的习惯，半夜醒来，要喝一杯柠檬，将思绪压下去，稳住情绪。

　　柠檬水经过舌苔，回转如同旋律，最终滑入喉咙，流淌到胃部。淡淡的香味里带些苦涩，如今，我爱极了这种苦涩的味道。

　　窗外，月朗星稀。皎洁的月色漏进纱窗，滴在床前。树影重重，将屋内屋外隔成两个世界。

　　“晴儿，海棠都开了吗？”我望着窗外的树影，神思恍惚，漫记得前几日海棠已经打了花苞，大概是盛开了罢。

　　“小姐，你糊涂呢，海棠花期已过，凋谢啦。”晴儿有些忧心，平日里姐妹相待，这丫头言语上有些肆无忌惮了，不过，比起木讷听话的丫鬟红麝，我倒更喜欢乖巧伶俐的晴儿。

　　“小姐，昏昏沉沉睡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明日去双溪泛舟，一来可解解闷，二来，于身体的恢复也大有裨益，林大夫问诊时也说过，小姐的病，是心病，除调理身子外，还要多散散心呢。”这多嘴的丫头倒是上心，可是，我哪有心情去泛舟呢？

　　二

　　碧落离开武陵已经五日了。

　　临行前丢给我一本《聊斋》解闷。她言：最好放下你那本《头场雪》吧，何必为情所困，世间男子，又不止陈浮生一个，一介书生，文不能提笔写众生，武不能上马安天下，去了就去了，大千世界，奇男子、伟男子如过江之鲫，又何必为他饱受相思之苦？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心生嫉妒——能够将男女情爱看淡的，世间能有几人呢？碧落可以做到，然后孑然一身游江湖，赏遍大好河山图景，为何我却画地为牢，不肯从苦涩的记忆里抽身而出？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徐再思此句说得曼妙，大概说到此时我的心境了。碧落可以从旁观者的角度分析我们之间的感情，为何我仍旧执拗于前尘往事？

　　太多的问题萦绕心头，如乱麻，能够说服自己要理智，却抛不开内心的纠结。

　　此时，大概碧落已经在去长安的路上了吧——长安古道马迟迟，此时，碧落会想些什么呢？

　　当日，他亦曾许下诺言：有朝一日要带我去长安，那时，他正是志得意满，一心以为功名利禄皆是囊中之物的时刻。暖阁里还留着他的笔墨：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可是，往事成云烟之际，长安纵然万花齐放，又与我何干呢？

　　他打马而去，信誓旦旦，出武陵，进长安，寒窗十年，拟定一朝成名，无奈世事维艰，科场昏暗，名落孙山。之后听人说起，他长安买醉，此后秦楼楚馆，千金散尽。在蹉跎里倒学会了人情世故，于是攀龙附凤，竟花言巧语骗了宰相的千金，选择了入赘——呵，这志气跌落尘泥的男子啊，我为何还念念不忘？

　　三

　　蒲松林最会骗人。

　　我将书丢置一旁，不想去管它了。

　　我若是《画皮》里的女子，必色诱那负情薄幸的男子，活剥他之前，质问他：为何背弃当初的诺言？不是说过“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吗？不是说“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吗？为何此刻都成了“此情可待成追忆”了？

　　“你傻啊，那不过是文人墨客装腔作势罢了，何必当真？”碧落笑我。我是真傻，为何当真了呢？

　　相偎相守时，一切景语皆情语。相离相别时，一切誓言成云烟。这么粗浅的道理，为何我看不懂、看不透？

　　碧落说过，举凡世间的爱情，男与女是不同的，女孩能够为一个诺言坚守一生，而男人就不同，在现实面前，在功名利禄面前，一切都如浮云，何况世间女子如花，花有千万种，男人可采摘的太多，见的世面多了，曾经喜欢的女子也便像那众多花朵中并不出众的一朵了，又有多少值得留恋的呢？

　　我心有戚戚焉。

　　四

　　眼泪已经为他流干了，他可曾有一丝愧疚？

　　暖阁的风已不似从前温暖，风过回廊时，竟有些凉意。我边走边想，曾经的欢爱，在脑海里徘徊、盘旋，挥之不去。

　　去年自长安寄来的信，还压在暖阁的妆奁里，红签小字，诉尽平生意，此时是否已经蒙了尘？那些虚伪如同窗户纸的文字，一捅就破，此时，已经经不起推敲了。

　　不去想。终于下定决心，一把火烧了，干干净净。

　　晚饭已经备好，青笋炒肉片、南瓜汤。是我喜欢的菜品。晴儿特意用院内落下的海棠做了糕点——蒸海棠。清肝明目，有些事情，需要反复琢磨，有些人，需要反复咀嚼，就像手中的甘蔗，嚼到最后，没了味道，便不去想了。

　　良药苦口，想起碧落，不知为何，好想出趟远门。

逐鹿江南

趁人不备，先抢了沙发。

林小白

逐鹿江南 发表于 2019-5-14 14:45
趁人不备，先抢了沙发。

来，上座，请上座，上茶，上好茶，呵呵

重庆霜儿

花事，这个标题诗意含蓄，充满象征意味。女子如花，花如女子，如花的女子平生不负相思意。而爱花之人，惜之怜之；薄情之人，玩之弃之。 古色古香的文字，读来令人唇齿生香，既会想起”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的慵懒，亦有”争渡争渡误入荷花深处“的轻俏，更有”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情无所依。 文章以内心独白的方式，用四个片断构建，书写了一位闺中女子的相思之情，以及对情感认识的心路历程。情节设置巧妙，语言意境优美，诗词的娴熟巧妙运用亦延伸了文章的叙述空间。 一个字，美！厉害厉害，必须加分。

徐得荣

小白兄弟的文风好像变了，作品有散文的美感，待我细细研究学习。

瑞雪洪荒

先加分，明日得闲细读小白佳作！

夏冰

风格十分鲜明的一篇，抒情的意味让作品拥有了诗意的美。

莹莹子期

好隽秀空灵的文字，喜欢。

林小白

重庆霜儿 发表于 2019-5-14 15:25
花事，这个标题诗意含蓄，充满象征意味。女子如花，花如女子，如花的女子平生不负相思意。而爱花之人，惜之 ...

霜儿这评论比小白写的文章都好看，点赞！

林小白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19-5-14 16:37
好隽秀空灵的文字，喜欢。

子期姐姐多扔砖头啊，这样才好，小白写得粗浅

林小白

夏冰 发表于 2019-5-14 16:25
风格十分鲜明的一篇，抒情的意味让作品拥有了诗意的美。

夏冰兄别来无恙，小白这篇写得敷衍了，赚个噱头

林小白

瑞雪洪荒 发表于 2019-5-14 16:12
先加分，明日得闲细读小白佳作！

瑞雪常来，一直都在关注你的，小说写得不错

林小白

徐得荣 发表于 2019-5-14 15:58
小白兄弟的文风好像变了，作品有散文的美感，待我细细研究学习。

榆木老哥多批评，期待你的好作品呢

野芒

小白版的文笔让人心生折服！这是我读来近期最接近他独有风格的作品。他很善于用一句话，简简单单几个字营造出一种浓的化不开的氛围和意境。人物也能够通过简单的情节，寥寥数语，勾勒出来，且很立体。

湛社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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