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逐鹿江南 于 2019-6-8 18:07 编辑
诗歌是最注重形式的一种文体。中国的旧体诗,大都以其形式整齐而固定为大众所接受和推崇,从而深入国人的文化基因。纵观我国的诗歌传统,自《诗经》以降,句子长短不一的诗歌比比皆是,只是到了南北朝时期,格律体诗歌开始发轫,到唐朝才以律诗和绝句的形式固定下来。由于格律体诗歌的局限性,宋词和元散曲进行了大胆的突破。虽然宋词和元散曲仍然奉格律为金科玉律,但已经宽泛和自由了许多,甚至出现了完全不符合格律的现象,譬如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
作为舶来品的新诗(格律体新诗除外,下同),因为形式自由,似乎信马由缰,无所羁绊,因而被人称为自由诗。其实,新诗也是诗,绝对的自由是不存在的,它也需要遵循诗的普遍法则,必然要受到某些特定的约束。否则,新诗也就不能称之为诗了。新诗的形式和节奏,构成了新诗的基本外部特征。而分行和节奏,构成了新诗的基本形式;断句,则为新诗的分行提供了依据,并且演绎出一定的节奏。
新诗的断句、分行和节奏,是新诗不可分割的统一体。一首新诗的优劣,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此。只有形式具备了,才有可能达成实质内容。尽管新诗的句子长短不一,形式绝对自由,但并非毫无规则可言。新诗通过断句、分行,从而形成符合人们阅读习惯和审美需求的节奏。可以说,新诗的外在诗意,是通过断句、分行,从而形成节奏来实现的。
断句是为了分行,分行为节奏服务。它们所形成的合力,都是为了呈现诗意。 在新诗无限接近口语的当下,新诗的断句显得尤为重要。断句所必须遵循的法则,必然是句子的流畅和气息。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卞之琳《断章》
此诗中,以自然语境断句,并且据此分行,形成的节奏为: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这首诗,断句自然,分行水到渠成,产生的节奏符合现代人阅读和朗诵的习惯和要求,朗朗上口,有“韵律”之美感。
新诗产生之初,都是有标点符号的,是断句与分行的标志。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左右,新诗向无标点转变,结果是断句和分行越来越模糊化了。不使用标点符号本身无可厚非,甚至诗意会因舍弃了标点这一非诗因素而大大提升。问题在于,由此而出现了许多诗人断句与分行的随意性,其恶果是在人们心中形成新诗是口语分行排列的印象,严重削弱了诗意。作为一个必须具备现代意识的诗人,虽然写作是“个人的事业”,但诗人是需要人们认可的,他的作品是需要人们阅读的。从这个意义上说,诗人和读者之间,必须找到一个契合点,达成心理上的某种“契约”。这个“契约”就是诗人愿意写,读者愿意读。没有这种“契约精神”的诗人必是时代的弃儿,历史已经证明并将继续证明。
在文笔峰巅
与恩师任洪渊
谈起为什么
接连推掉两篇
回忆文章约稿
的原因
一篇是关于 ——伊沙《错位》
这是一首口语诗。口语入诗未尝不可。我想说的是,这首诗的断句与分行,已经突破了诗歌的底线。整首诗实际上也就三行:在文笔峰巅/与恩师任洪渊谈起为什么接连推掉两篇回忆文章约稿的原因/一篇是关于。这是诗么?把一句话截成几段就是诗?除了最后一句“一篇是关于”还有一点技艺上的讨巧,有一点诗歌意味外,整首诗是严重失败的,读者心中自有评判。我并没有贬低伊沙的恶意,我想说的是,如果这首诗除了再精心组织一下文字外,多费点心思去推敲断句与分行,结果可能会大有改观。
作为同时兼具表音与表意功能的汉语,一字一音,在诗歌写作上的优势是其它语种所无法比拟的。汉语的特性是富于音乐感,抑扬顿挫的节奏,可以将人类的思想和情感发挥到极致。汉语的这一特性,与诗歌的内在和外在需要不谋而合,为诗歌的断句、分行和节奏提供了广阔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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