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万里山水 于 2019-6-13 14:38 编辑
没到读书的年龄，已经接触过书籍文字的熏陶和影响的人们，大有人在。到了读书的年龄，以书为伴的人们估计也不会太少。终生以书为伴，估计会有所减少，这个可以看身边的环境，图书馆被商业店铺占有，实体书店规模和数量屈指可数，尽管人们可能转身在网络里继续与书为伴，但是显而易见，能够沉浸在书籍文字里的人，不会多大乐观，指望着读书的节日去为之鼓呼，基本就是姑且和玩乐之举。作为个体阅读的经历和经验，倒是可以粗浅的罗列和归整一下，一个蝼蚁面对书的群山，一滴水珠仰望着海洋，不是盲人摸象，也是捉襟见肘的喜剧现场。唯一可以聊以自慰的理由，就是拥有过阅读的快乐和满足，保持着从未停息的好奇和敬畏。
读书是成长的无形的伙伴。非常幸运的事情，是在十年浩劫中，得到了矿工父亲给予的书籍礼物。在对着世界张开好奇眼神的年龄，一本国外作家的童话作品集《克里昂加选集》就进入了我的眼帘。字还不认得，但是插图却可以首先在翻阅里反复见面。父亲的朗读让我领会和喜欢上了里面的人物和故事，我不知道这对我的影响有多大和意味着什么，但是岁月会给我清晰的答案。善良，有趣，等待和坚持，潜移默化，润物无声。《雷锋的故事》、《山东民兵斗争故事集》、《苦菜花》、《水浒》，《艳阳天》、《金光大道》诸多书籍，在公开和较为隐秘的情形下出现，如果有心去找，会越找越多，很有层出不穷之感。
那个时代其实什么都不缺，只要能够找到渠道。在小学的时代，可以阅读到的书籍杂志，可以说多到我无法统计。比如同学家收藏的老大众电影杂志，邻居家的哥哥们收集的连环画，不但珍贵而且不能悉数收看，我手里有限的小钱，无法满足我对柜台里反复更新的连环画的贪婪，只能靠判断精选之一二，所以也会约买越不满足。在本该可以读到和接触到更多作品的日子里，心怀期待，又不知道如何去改变，而我也没有意识到，求知好奇的孩童岁月，已经刷刷地越过头顶，向着年轻人而去。
在初中和高中阶段，去过一些能够进入的图书馆，能看就看，能买就买。《鲁宾逊漂流记》，一个荒岛求生的故事，像一部成人版的现实童话，刷新了我对文学的相关体验。知道国外有一个大作家叫莫伯桑，手头里攒下的小钱一大把，在柜台上哗啦哗啦响，凑够了定价数目，一本《俊友》被我买到。读大作家的作品，居然看到了漂亮的外国小伙子，去勾引有钱的富婆屡屡得逞的经历，这让我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在书本里知道，现在在现实里屡见不鲜的骗子的类似报道，书籍帮我实现了超前的领略和体验。还有更刺激的事情，居然读到了诺贝尔奖作家的作品《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象棋的故事》、《看不见的收藏》，一个女孩子对成年人的痴迷和爱恋，丝丝入扣细微如发，为什么会让我为之共鸣和震撼？奇异的叙述，精湛的细节，无限的感怀，原来都可以在书里躲藏，等着类似的心灵发生短路，冒出一串串奇异的火花。这种阅读领略的发现之美，估计导演也有相同的阅历，被改编的电影却感觉相当的烂，究其原因，无非是那么细微的心理刻画，在视觉展现里，几乎丧失了全部可能。
在这个阶段，我居然读到了竖排版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精美的插图细腻传神，不但在文字里提供了丰厚的精神滋养，也在美学上得到了不可多得的艺术熏陶。这本书是学校附近驻军的一位解放军团级首长的收藏，因为和他家的孩子是好朋友，所以可以到他家去玩，接触到的书籍报刊，感觉进入了新奇。比如可以看到彩色版的《大公报》。《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以后看过好多版本，可以肯定地说，无一超越我读过的竖排版。我也感到出版社和一些编译者，为了自己的利益，原来是可以随意更改精品，而实现自己的利益和愿望的事实。
和阅读高大上的书籍相辅相成的读书暗流，就是手抄本，路边兜售的凶杀，色情，武侠，搭着武侠名义夹杂色情的图书，横行街头小巷。大薮春彦，据说在大学校园里颇为流行的小说作家，也可以在书店和地摊上发现。本来没有人看的书目，被报纸宣称为禁书查禁书，反而又掀起了赶紧寻找赶紧阅读的行列，譬如《情场赌徒》之类。同学圈里也流行借阅交换，有着性启蒙意味的书籍，不是《新婚必读》，而是《古代奇案选》，三言二拍，国外小说。或者被发现某些章节可以分享，一些人会立刻在走廊里奔走相告，互通有无。手抄本是一个特殊载体，其中的情形也是鱼龙混杂，《第二次握手》的干净和纯净，情感和传奇，仍然历经岁月，好感依旧。也大大提升了手抄本的品质和地位。大浪淘沙，自然分出优劣。在许多优良的书籍杂志占据兄弟们阅读的主要内容的时候，对小说的品质把握也算相当惊人，记得几个经常交换《收获》、《中篇小说选刊》、《小说月报》、《当代》的同学，在一起议论本年度哪些作品可以获奖，最后出来的结果，基本上能符合九成左右。相当精准，意味着接近专家评委的水准，是不是比较牛气？
读书读得较为畅快的时候，是参加工作以后，单位有图书室，上下班路过新华书店和图书馆，能借就借，能买就买，图书馆还可以办两个证，借熟人的照片和介绍信即可完成。书越读越快，每次选书倒是显得比较费劲。喜欢的范围五花八门，战争，侦探，回忆录，纯文学类的都可以。半生不熟的阅读经历也有，读得心旷神怡莞尔失笑的有之。估计图书馆里破破烂烂的书籍很难找到像读的书籍了，又有了收费的书籍，可以读到比较新的书目，但是感觉不想多花费去阅读了。于是乎，又展开了新的阅读形式。
新的阅读方式就是订阅喜欢的报纸和刊物，小小工人蛋子，居然也可以像领导那样，接受隔三差五的书报待遇了。所不同的是领导是公费，小工人蛋子是自费。订阅的报刊有过《青年文学》、《富春江画报》、《诗歌报》（从报纸到各种类型的杂志，读过的人都知道。）、《中华读书报》，最后这份报纸挺有意思，报纸栏目经常有活动，参加了获奖几率比较高，一次奖品的书籍差不多可以抵过全年的订阅费用了。长期没有多少目的的阅读，对人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比如《青年文学》是马未都主持过的，他的文笔清简有趣，润物无声。还有有趣的经历，比如最早阅读到的《陈华南笔记本》居然是麦家出大名之前的小打小闹，初露锋芒。当然也可以抽空去浏览公费的书报，浏览本身就是快乐的事情。值得一提的记忆是随着有共同爱好的兄长一起外出，到别的城市游玩。最大的目的是收集喜欢的书籍，三个年轻的工人，每人抱着一摞自己选好的诗集，堆在玻璃柜台上付款，引来一些人们的注目和好奇，付款走人，心里别提多么满足了。因为买到了在自己所在的城市，买不到的作品，拥有的快乐，掩抑不住。这种情形影响了我好长时间的习惯，就是见到了诗集就会去买，不心疼费用，直到自己能够把握和审视书籍值得不值得购买为止。
喜欢文学本身，就需要有大量的阅读储备。中国现代文学作品选集，七大卷，我一本本去读，囫囵吞枣，半懂不懂，还使用小笔记簿，遇到喜欢的句子和段落，就顺便摘录下来。世界名著，好多因为年龄心态，也有稀里糊涂不明白的地方，比如看《红与黑》电影，老师一段段讲解，自己也没有捋顺理解。但是这种阅历却很有必要，像一个个路标，指引给我大致的情形和方向，让我回过头来，去进一步捋顺，把不明白之处一一消解。不懂得不明白未必是坏事，也可能唤起更多的好奇，去一一探究和琢磨。莎士比亚的作品可谓汗牛充栋，读过他作品的人未必会多，我有一套《莎士比亚作品连环画》七卷本，多少可以弥补自己对大师作品的了解和涉猎。
小时候总感觉自己买到的连环画不多，所以一直对连环画作品保持着足够的兴趣和热情。读书读累了，翻阅连图带文字的连环画，是一种带有娱乐性的读书活动。中国的连环画，即使是十年浩劫中的连环画作品，也多到几乎难以统计的程度，没有读到的人大可以胡扯无书可读，读到的人大约都是快乐的人和幸运者。我在不同的地方收集到的实体连环画和网络电子版连环画作品，多达近万部。各种文学书籍，更是汗牛充栋，只是这种汉牛和房屋，都是数字化的结晶，浓缩着人类的精神世界和财富。此生注定读都读不完的，只能见缝插针，想起来就翻阅一部几部。各种高手的作品目不暇接，那些制作显得粗劣的作品，就基本可以放弃掉了。我看到的五十年代的中国乡村连环画，里面的党的干部和进步群众，都很朴实感人。比如那个时候的干部，村长或者支书，开一次会要步行百余里山路，为了及时传达上级的精神，可能会连夜赶回来。仅此一点，就可以想象那个时候的干部，一颗红心两袖清风，心系集体和大家，几乎都是党员在老百姓心里本来的样子，值得人们信赖和喜爱。
时间匆匆，岁月荏苒。书籍永远读不完，却是生命最好的陪伴。有人说读书有三境界。一是没有区别大量的阅读，二是集中阅读喜欢的书籍和作者，三是只读某一个人某一个作品。我觉得没有什么清规戒律，随心所欲最好。随着阅读口味的改变，阅读的对象当然会有所取舍。阅读是心境也会从最初的仰慕，慢慢变成平视，甚至变成了俯瞰，蔑视，都有可能出现。想起琼瑶大娘的作品风靡少男少女，想起汪国真的诗歌被年轻人传抄，如果阅读和品味得以延续，估计人们都会逐渐摆脱掉自己的浅显和无趣，不是说大娘和汪诗人的坏话，是因为阅读者会对自己继续喜欢，感到难以满足难以延续下去了。无论你是谁，都可能是阅读者，无论你是谁，都可能抛弃自己的乏味和无趣，去做自己想做的人。
好书永远被人羡慕，盼望拥有。购买书籍是好多人心里的痛。以前买不起，现在和将来照样可能还是买不起。书的定价也是和时代接轨，水涨船高的势头。拥有电子书，无疑是无数的人们新的选择。有的人甚至逐渐变成了收藏迷，不以读书多为乐趣，而是以拥有书的数目为乐。珍贵书籍的藏品，本身就是读书的一次奇异邂逅，书本身就是一次机缘巧合的启动器。一本书在眼前，除了本身具有的价值，还有和书相关的延伸和记忆，可能涉及到友谊，时光，爱恋，馈赠等多种情感元素，谁又能一下子梳理得清晰和明白？我喜欢临睡前读一会书，拿着一本随机选中的书籍，放在枕边，刚刚阅读就困了，于是入睡。有时候拿着书本放在枕边，马上就入睡了。我的喜欢和入眠，之间有时候就是一个象征意味很浓的行为艺术。当我明白过来自己的举动的时候，不禁哑然失笑，分辨不清该笑话自己，还是该狠狠笑话一下自己。
我看到过鲁豫采访李敖大师的节目。李大师家里的存书，媲美台湾的市图书馆。在那个排列有序井井有条的书房里，大师面对自己的存书，就是皇帝面对无数喜欢的嫔妃，当然在书籍和书籍的缝隙中，大师也排列喜欢的图片。面对自己的存书，也可以是一个果农，面对自己精心选育的水果，对来访者一一显摆，喜悦溢于言表。大师可以随意拿起手中的小棍，想找哪一本书，眼到手到，一下子就可以夹到手边，随意阅读，随意品尝。这个不是一般人能激起的羡慕嫉妒恨，而是羡慕仰慕和敬仰。这得多少钱啊，这得多长时间才能阅读得完呢？
带着孩子去一个编辑家拜访，编辑家第一次去，整洁的居室没有多大的异常，到了他自己的居室，发现了书橱，由地板开始高约两米五，一面半墙全是书籍，包括书橱下面橱柜的里面。我稍微打量了一番存书的名字，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感，弥漫在心里。和编辑老师说了好多话语，现在都记不住了，但是那一天晚上回到家，安顿好孩子，我就坐在板凳上开始了发呆，甚至不愿去打量自己多年来搜罗到的书籍，比起编辑老师的存书的品质和数量，我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和可悲，我感觉这一辈子到目前的阅读多么地卑微，仿佛就是一个穷人，一丝不挂般独自在暗夜行走，我觉得此生错过的阅读太多太多，我不知道自己如何定义自己下一步会怎样去读书，我一动不动，好像时间都停住了。想站起来的时候，看到了窗外已经渐渐发亮的黎明。 2019年6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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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11 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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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11 23: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