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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洞穴走向太阳：疯狂“原始人”的精神向度 ——观电影《疯狂原始人》有感
马升红
曾经努力地去看影片《疯狂原始人》（The Croods，2013），那时我是“怀着少年的天真的爱和恨”去观看的，没有看完便放弃了。现在，当我在昆明，在课堂上，在授课老师的启发下，再次观看这部没有看完的影片时，我在盛夏打捞起一桶清凉的泉水——看的环境变了、心境变了，所得启示也变了。
《疯狂原始人》于2013年4月20日在中国内地全面公映，是一部由科克·德·米科（Kirk De Micco）和克里斯·桑德斯（Chris Sanders）联合编剧、执导，梦工厂制作、20世纪福克斯发行的美国动画片。影片以深刻的主题内容、老少皆宜的表达方式、鲜活的3D视觉效果，讲述了一个居住在洞穴里的原始人家庭——咕噜一家，由于世界末日降临，栖息之地被毁，在年轻人盖（Guy）的帮助下，在寻找新家的途中经历的种种艰难险阻。在重重困难险阻面前，咕噜家庭的每一个成员都重新审视了自己和他人存在的意义，并相应地做出改变和牺牲，最后齐心合力抵达了梦想中的高地，找到了梦寐以求的家园。影片借助“原始”的外衣，探讨原始与现代、守旧与创新、蒙昧与开化等之间的关系。在这个过程中，咕噜一家的视野被开阔、思想被激发，由洞穴走向太阳，由野蛮向文明靠近，由守旧向创新妥协，原始的“洞穴人”逐渐蜕变为文明的“现代人”，演绎了一个既有冲突却充满爱的家庭关系，展现了亲情与爱情、家庭与责任、守旧与创新等元素相互碰撞时引发的种种矛盾与冲突。
隐喻是一种能够带来新观念的思维方式。隐喻通过把两个通常不被放在一起使用的意义进行不同寻常的关联，来完成其组合功能。人们通过这种关联整合实现了对世界的某种新洞察。柏拉图在《理想国》一书中有一个著名的“洞穴隐喻”，他认为，洞穴中的人被铁链束缚，看不到光明。人们面对洞穴的墙壁而生活，被枷锁铐住而不得随意动弹，身后的火焰将身后矮墙上的雕像投影在墙上，人们只能看见洞壁上的影子就认为这是“真实的”。但其实太阳的世界才是真实的世界——看到影子—看到实物与火光—看到洞穴外更真实的事物—看到太阳。在这个隐喻中，洞穴对应的是人类生存的现实世界。这个简短的故事背后却蕴含了柏拉图的“理念论”思想。“理念论”思想的核心在于对事物之根本的认识。在这里，柏拉图或许是希望通过这个隐喻，启发人们站起身来，转移习惯于看阴影的视线，解除束缚，走出洞穴，迎着亮光，走向太阳，去领略洞穴之外更美好的风景。
循着柏拉图的“理念论”，影片中的洞穴与太阳，我们可以以黑暗和光明等对立的词语来比喻。著名文学理论家乔纳森·卡勒对比喻有这样的定义：比喻是认知的一种基本方式，通过把一种事物看成另一种事物而认识了它。也就是说找到甲事物和乙事物的共同点，发现甲事物暗含在乙事物身上不为人所熟知的特征，而对甲事物有一个不同于往常的重新的认识。影片中，有一组对立鲜明的比喻：“黑暗”和“光明”。在这里，“黑暗”有三层涵义：洞穴中的黑暗（字面意义上的黑暗）；洞穴生活的黑暗（重复、单调的洞穴生活）；洞穴人缺乏独立的思维能力和创造性，这种状态是黑暗的。在这里，“光明”有三层涵义：火种和太阳（字面意义上的光明）；对新奇生活的渴望；人拥有独立的思考能力和判断力。影片中，瓜哥（Grug）和小伊（Eep）之间微妙的紧张关系正是“黑暗”和“光明”的冲突，由此导致父女之间互不理解的爱。瓜哥（Grug）出于保护的责任,要求小伊（Eep）遵守规则，而无法理解小伊（Eep）的内心追求。小伊（Eep）认为所谓“规则”就是年复一年、永不改变的生活方式。这种生活犹如山洞里的黑暗使小伊（Eep）找不到自我，更看不到生活的意义和方向。影片中的人物可以分为三种：小伊（Eep）和盖（Guy）代表了那些兴趣、爱好、个性要求被压制或束缚的人；乌噶（Ugga）、葛兰（Gran）、小珊（Sandy）、坦克（Thunk）代表了没有自我、依赖他人判断的人；瓜哥（Grug）代表了那些奉行规则、缺乏独立思考和探索精神的人。影片中的“地震”是一个隐喻，暗指咕噜一家的个体意识的觉醒——从遮蔽走向敞开的过程。经过“地震”的精神洗礼之后，咕噜一家人都有了新的成长，学会并找到了如何实现自我的空间，完成了从原始性向社会性的穿越。
（一）瓜哥（Grug）的转变。瓜哥（Grug）固执但非常顾家，恪守传统信条，坚持经验主义，害怕改变，每天带领全家躲避野兽、抢夺食物，在黑暗的山洞里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在面对危险和新的情况时，他经常教导家人要遵守祖训、保持警惕，认为恐惧是好事，改变是坏事。当家园被毁，他仍然试图以原来的方式生活：小心翼翼地靠力量生存。但面对全新的环境，这种生存方式只有死路一条。当盖（Guy）出现后，他意识到自己的权威危机，一改往日作风，强调他也有思想，并展示了他发明的假发、车、快照、眼罩等，结果却闹出了很多笑话，遭到了大家的嘲笑。后来，他和盖（Guy）陷入黑胶流中无法摆脱，他才发现单靠力气无法拯救自己和家人，也明白了面对灾难，不能躲避，而应该想方设法生存下去。这时的他才真正才意识到思考的重要性。在他们即将到达目的地时，却又遭遇灾难。当所有人都要回到山洞躲避的时候，瓜哥（Grug）却坚定地拒绝了，说服大家把危机当作机遇，并利用自己传统的力量优势把家人送到了目的地。而在最后，他自己开动脑筋，利用黑胶流和食人鸟自制“热气球”和家人团聚，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思想探索。此时的瓜哥（Grug），终于彻底、独立地在心理上发生了质变，从一个一味墨守成规的穴居人进化成了懂得适时打破传统求得生存的现代人。 （二）小伊（Eep）的转变。小伊（Eep）是一个充满了好奇心的女孩，性格叛逆。她不满足一辈子留在洞穴里，一心想要追逐山洞外面的新奇世界；她身材矫健，勇敢向前，具有冒险精神，对新鲜事物具有强烈的好奇心和接受能力，但缺少独立的思想；她喜欢追逐光明，讨厌黑暗、无趣的穴居生活；她喜欢冒险，讨厌父亲一味遵守祖训，墨守成规；她容易接纳新鲜事物，对盖（Guy）提出的新想法、新观点、新发明都是持支持态度，而对父亲瓜哥（Grug）一味躲避的生活态度感到恼火。在遇到盖（Guy）之前，小伊（Eep）对自己的生活感到无奈，却又无力改变。在遇到盖（Guy）之后，小伊（Eep）逐渐被他的思想所激发，追求自由光明的心愿更加强烈，也让她有了勇气，有了动力，对现实的生活、对父亲、对传统说“不”——已经不甘于仅仅“生存”下去，而是开始考虑如何更有意义地生活。
（三）其他家庭成员的转变。影片的一开始，乌噶（Ugga）、葛兰（Gran）、小珊（Sandy）、坦克（Thunk），他们深受瓜哥（Grug）的影响，本着“好奇害死猫”的传统，小心谨慎地生活在瓜哥（Grug）的庇护之下。后来，在被迫迁徙的旅程中，他们见识到了盖（Guy）和瓜哥（Grug）的不同之处：盖（Guy）有自己的思想，能够运用各种智慧帮他们度过危难，而瓜哥（Grug）的思想迂腐陈旧，或靠力气蛮干，或躲进山洞避难；盖（Guy）每天讲不一样的故事和笑话，让大家对明天充满希望，而瓜哥（Grug）每天重复着同样结局的故事，让大家对未来充满畏惧。比较两人，他们逐渐意识到盖（Guy）更能胜任一个领导者的角色。于是，他们从最开始的怀疑排斥，逐渐转变为盖（Guy）忠实的支持者和跟随者。就连一向尊重丈夫权威的乌噶（Ugga）和胆小懦弱并对父亲瓜哥（Grug）言听计从的坦克（Thunk）最终也被盖（Guy）影响和改变了，接受了新鲜理念。最终当他们历尽艰险到达双子峰，瓜哥（Grug）让大家躲进山洞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拒绝了，他们决定跟随盖（Guy）追随太阳、寻找光明的明天。家庭大多数成员的认可和支持正式确立了盖（Guy）的核心领导地位，也最终促使最保守的瓜哥（Grug）转变了思维观念。此时的家庭成员之间，由原来的紧张关系变成了爱意浓浓的融洽关系。瓜哥（Grug）和小伊（Eep）找回了父女之间的爱，葛兰（Gran）重新认识了转变后的瓜哥（Grug），瓜哥（Grug）也开始欣赏盖（Guy）的智慧并肯定了小伊（Eep）和盖（Guy）的情愫。
在西方传统文化中，光具有丰富的宗教内涵，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光与暗常常被用来隐喻善与恶、对与错、蛮荒与文明等概念的二元对比。光是暗的对立面，暗是光的对立面。黑暗象征着混沌与无序，而光的出现则给世界带来了秩序与光明。《圣经?约翰福音》言：“那光是真光，照亮一切生在世上的人。”此外，从词源学来考证，在古英语中，光具有“精神隐喻”（“the figurative spiritual sense”）之意；在15世纪中叶，光又具有“心灵光照”（“mental illumination”）之意。这两种隐喻都暗示光具有神性，能够指引人类摆脱野蛮和愚昧，走向文明。在影片《疯狂原始人》中，“光”是影片的精神内核、关键意象;“火”是影片的主题内容。光，同时也是启蒙的词根，这里的光包含了星光、阳光、火光等，除了星光，以影片中火光以及阳光等表达出现频率高。在影片中，“火”虽然多次出现，但每次出现所代表的意义都有所差异，火在首次以及第二次出现时，都是咕噜一家人认知火这个物质时的方式；只有到了第三次出现时，火才具有了其驱除动物和取光照明的功能。另外，“光”的使用在特定的意义上推动了影片故事情节的发展。在影片的开端处，有这样一个情景：火光四处飘荡；影片中的人物身处阳光下，享受其温暖；咕噜一家人将星光以及火光当成了太阳产生的光，并感到非常困惑，他们试图将光抓住并控制；在影片的结尾处，瓜哥（Grug）独自一人留在黑暗世界中，但几经波折后，他终于成功燧石取火，并借助火光，最终飞向了彼岸，拥抱了太阳。将上述的光和火意象堆叠于一体，更好地增强了影片隐喻的意境。
“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影片中的人物，特别是小伊（Eep），作为咕噜家族的长女，对洞穴中缺乏光明的生活感到厌倦，对父亲瓜哥（Grug）每天重复讲述的故事更是不胜其烦；她向往的是洞穴之外的世界，充满了未知欲，对光表现出深深的渴求，非常渴望得到光与亮。她总是怀着一颗探索的心，尽其可能地向往光明，就算是夕阳，也能让她感动和满足。在第一次狩猎时，已经接近日落，全家人一如既往地回到山洞中，而小伊（Eep）却爬到高高的悬崖边，在日落的余晖中，总伸手去感受光的温暖。直到盖（Guy）和火种的出现，才使她真正迈出了探索“光”的第一步。此时的小伊（Eep）已渐渐形成了自我思考、自我认知的能力，但缺乏的是明确的方向，她表现出了更加叛逆的性格，对父亲瓜哥（Grug）的生活及存在的价值进行了深刻的思考并质疑。因此，当她在夜里看到洞穴中的丝丝亮光之时，她变得异常兴奋，不顾父亲瓜哥（Grug）制定的规矩，勇敢的走出了洞穴，最终寻找到了光的来源。影片中，盖（Guy）让小伊（Eep）了解了什么是火，同时还教会了她怎样通过贝壳向他人求助，并告诉她自己对“末日”的预感。一方面，小伊（Eep）对盖（Guy）的思想半信半疑，但正是在光的指引下，她全然相信盖的想法和结论，放弃了与父亲瓜哥（Grug）的相悖的言论与思想，同时对盖（Guy）产生了恋情。影片中的“火”，打开了咕噜一家被遮蔽的自由和思维能力。对于咕噜家族的所有成员（除瓜哥之外）来说，在他们初次见到火光的时候，都不同程度低展现出了巨大的好奇：小珊（Sandy）深情地呼唤：“哦，太阳宝宝！”甚至连易怒的葛兰（Gran）也大声喊道：“我们需要火！”。是光，改变了咕噜一家对于世界的认知，他们正是在光的指引下，走出洞穴，迎接光亮，追随太阳，乘着太阳的翅膀，最终抵达了新的乐土，开始了幸福美好新的生活。
一种倾向掩盖一种倾向。著名心理学家阿德勒说：“我们生活在我们赋予意义的环境里。我们的世界意义，是我们自己赋予的，一个苹果之所以是一个苹果而不是其它，就是因为我们赋予了这个东西以苹果的意义，我们对生活的态度源于我们对世界赋予的意义。”作为生活在“现实洞穴”里的我们，需要秉持的是小伊的态度——“不要躲避，不要害怕黑暗，向着太阳，你就能找到明天!”，而非瓜哥（Grug）的理念——“你为什么不知道？停止寻找吧，恐惧能让我们活着，别不害怕！”倘若把《疯狂原始人》作为一部社会学意义上的动画影片，其经典价值已不容置疑，其精神深度和文化胜境，对于普通观者来说，是一种启示，是一种力量，更是一种馈赠。
参考文献： [1]何怀宏：柏拉图《理想国》中的四隐喻[J].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05)； [2]许夏营：动画电影如何穿透文化――《疯狂原始人》的“叙事透明性”分析[J].当代电影，2014（01）；
[3]胡贝克：影片《疯狂原始人》中原始人的社会属性[J].电影文学，2013（23）； [4]圣经和合本[Z].南京：中国基督教协会，2012，约翰福音1：5，1：9；创世纪1：3，15：5，21：17； [5]陈进武：启蒙之“光”与“合家欢”式的怀旧――动漫电影《疯狂原始人》的叙事张力[J].东岳论丛，2014（03）； [6]陈晨：品评《疯狂原始人》中的人文关怀[J].大众文艺，201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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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6 2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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