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令箭 于 2019-7-31 12:07 编辑
对某些事情念念不忘，于我来说不是很多，但它一直存在。必有回响的机会却只能等，这里面的因素有很多。比如有首歌叫做我想去桂林，把时间和钱的因素果断端上来。其实我听这首歌，择取关键词是“我想”，直接说就是“你，想不想去吧”。 很早就想两个地方“岳麓书院”和“黄埔军校”，它们寄存在南方，一个在长沙市岳麓区，一个在广州市黄浦区。知道它们是什么样子，但就是想靠近它们，在榕树下坐坐，那些长眠的魂灵大概就可以复活了。 7月8日到长沙，出站时候下了雨。在伟大的高德指引下，准确地站在作家悠悠路过的地方。那地方叫溁湾镇，我在某个巍巍建筑的屋檐下淡淡抽了只烟，然后仰望不远的岳麓山。心想，岳麓书院你不要拒绝我的到来，我不算什么好人。 悠悠的老公是长沙人，出了点事，我想帮帮忙。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但袖着手耍嘴皮子，总觉得不大地道。于是就和她会见了她约请的当地律师。明知道结果是个什么样子，悠悠仍然要上诉，期望遇到万分之一的机会。这是一种态度，我也就很郑重审核了律师的上诉状和上诉辩护词。看完讨论了诉讼的各种可能性和变数，然后就拜托代理律师全力以赴，万一遇到某个威武不屈的法官呢，那就喜大普奔鸣炮奏乐了。 悠悠的事情稍作缓冲，拜谒岳麓书院就成为必要。长沙大诗人冯先生，号不爱和尚，某设计院副总，第二天中午他和悠悠陪同某人吃了长沙大菜，冯先生说“终于见到真神”，其实我明白老狐狸露出尾巴了，或者说是老玫瑰又开心蕊了，哈。言语交欢，唏嘘有声，之后奔岳麓书院。 就像洛阳早不是千年繁树的洛阳，岳麓书院也只是在旧址上的重建格物。但时间的停顿若是存在的，那么洛阳还是以前的洛阳，岳麓书院还是以前的它。书院里人流如织，可能多数都是“我看过大熊猫”的优雅过客或者是某某到此一游的铁杆践行者，但这不妨碍有少数人聆听到了朱熹张拭的声音，或者说能够浸润曾国藩左宗棠熊希龄毛润芝刘少奇等三湘才俊的某种精神。 亲密接触之后，我喜欢那种在场的感觉。心里有一种情感自然生发，然后去做自己的顿悟。拍园林建筑，让建筑行家去搞；拍留影存照，让美女们去搞；拍楹联石刻，让书家去搞；拍厅堂格局，让风水先生去搞。我只愿意坐一坐或走一走，去揣摩“惟楚有才于斯为盛”的自信。如果这句话可以延伸理解，那么“中国要灭亡，湖南人先死绝”这种血性豪迈之语，就是最完美的注校了。 和冯先生清香依山傍水等作家见过面，在我看来，这不是一般的叙谈。或许当初朱张往返湘江也是没有多想的，但成为为往圣继绝学的典范。几个好友相聚或许没什么拔高的意境存在，但在文学追求从不懈怠的意义上，潇湘的这几个朋友们也是在“为往圣绝学”。 张横渠先生有言在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悠悠的老公为村民利益奋力一搏，却被某种利益获得者群体所构陷。或许这种行为从来都是悲情的，但这种“为生民立命”的情怀必须得到支持。 去广州的列车，延误了八个小时，原因是湘江某段决堤了。我坐得屁股发麻，但想想有黄埔军校在等着我，果断站着抽了几颗烟，屁股真的就不麻了。 火车到广州已经是凌晨一点四十，接站的大诗人心无挂碍在出站口一把就薅住我了。可能我的辨识度比较高，能丑到一定程度那也需要造化。几经盘旋，到了一个叫万胜围的地方，住下已经是凌晨三点。 选择住在万胜围这个地方，心无挂碍说有过各种考虑，比如地铁口就在楼下负一楼，比如食街也在楼下，更主要的是这里美女云集。后来若干天，果然有眼福。那些穿着汉服带着头饰的女孩招摇过市，仿若穿越之境。我告诫自己不要垂涎欲滴，但眼睛不大听话，就由了它吧。 万胜围附近高楼林立，差不多都有保利的标签。它们造型各异，但有一个共同特点，高。我对保利这家超大企业有好感，当年圆明园大水法遗物铜兔首被苏富比拍卖时候，保利公司不惜代价买了回来，捐赠给国家博物馆。 去黄埔军校，从理论上说很直接，地铁四号线大学城南下车，转乘332公交车，再转乘433公交车，就可以直达黄埔军校站。但作为一个陌生朝觐者，走了不少弯路。回来之后洗漱完躺在床上想，这或许都是必要的。 即便是周日，我也没想到到黄埔军校一游的游人会这么多。这和后来去黄花岗七十二烈士陵园以及西汉越王墓博物馆的冷清稀疏相比，这和去湖南省博物馆排队几百米购票的火爆喧嚣相比，我有点迷糊不堪。这或许是好事，或许不是好事。或许这个经历会让有些人改变人生方向，但也可能会让更多人吃了猪脚姜醋或阿婆牛杂之后很快就忘记黄埔军校。 天公厉害，大汗流淌。这不重要。或许近乡情怯心理作祟，我在复制的军校校舍里荡漾，想不起来我来的缘由了。于是很慌张，甚至不知所措。或许那些伟大人物们的年轻身影是留不住的，这个朴素简陋的地方大概也算不上铁打的营盘。我自问我来这儿干什么呢？我必须回答自己：我想看看这些为万世开太平的人。知道他们都不在了，但他们住过的地方还在。即使住的地方略有偏移，但那种气场仍在。英雄们，请给我力量，给我力量，力量。 我想静静，但被催促离馆和军舰低鸣的声音所困扰。这或许是我后来去看陈家祠堂的诱因。 心无挂碍不只是个大诗人，摄影师，也不只是某个总，更重要的是他是地道广州人。在一定程度上说，他说的每句话，于我而言可能具有指引观瞻广州先进文化发展方向的内涵。他说的“天下李，广东陈”不是他的发明，但这是一种指引。后来在我一个人出发的时候，他总会在微信上留下关键词，好吧，去看看。 黄埔归来，和心无挂碍吃茶吃云吞，然后换地方喝了青梅酒，我说起对粤语的爱恋，对粤语音节的兴味盎然。第二天，他就和我一起观赏了粤语博物馆在保利广场大厅举办的小型粤语金曲演唱会。后来去南海神庙拜访，梅岭兄说了粤语的弱音在粤语中的重大作用，我多吃了半只鸽子表示赞同。 去越秀公园，直接上四号线。它的尽头叫黄村，于是语音播报里就有了普通话、粤语和英语的兴味。比如说“黄村到了”，粤语这样说“王群云逗啦”，其中的云和啦都是弱音，不能念出来，要拖出来。由此我就想，那些繁繁文学名著被翻译过来是多么的不易，而且只是信达雅的转呈，其神韵注定是要打折扣的。 越秀和海珠、荔湾是老广州的虎踞之所，和新中轴线上的小蛮腰们相比，它们承载了广州难得的的某种慢。近代中国多苦难，广州当其冲，风嘶马鸣可以听到。越秀区的镇海楼古城墙，五羊石雕，中山纪念堂，西汉越王博物馆，都要去，一个也不能少。 或许是我的认识偏颇，在广州几乎吃不到羊肉，这可能与五羊仙对广州的庇护有关。我在五羊石雕的面前驻足，心里有无尽的敬畏。当人类从远古走来，遭遇了太多的天灾人祸，但人类的希望不死，顽强前行，不屈不挠，神仙就成为人类向往富足和平的图腾。五羊之于广州就是一种象征，人们敬畏五羊金仙就是生存的信仰。在金仙送穗的石雕中，五个农民心怀虔诚举起双手接纳，但没有跪拜。这是神仙的立场，也是农人的立场，这就是广州文化。 镇海楼在越秀山上，古城墙和榕树巨大的根纠缠在一起，若视而不见周围如云高楼的话，那么号角连营马蹄哒哒烟尘蔽日就会入心，镇海楼也就成为最不可或缺的存在价值。只可惜周一闭馆，隔着厚墙远眺一下它的伟岸吧。 在中山纪念堂，我看到了孙中山先生的真身照片，他和鲁迅先生一样，和邓大人一样，都不是大个子。但他矗立在广场的雕像很高大，在我看来，他还可以更高些。在纪念堂里徜徉，我就想了他和康有为的异同，他和洪秀全的异同，甚至也想了他和陈炯明为了广州的好爆发的争吵。聆听伟人久了，或许庸俗的我多少会有些高尚溜出来吧。 心无挂碍的夫人蓝紫是个散文家，也是个美食家。她在黄浦区有家美食饭庄，可以接待一百人以上。招牌菜是全鸽宴。和心无挂碍一起吃了鸽子，蓝紫热情似火，感觉就是温柔乡吧。我先后去吃了三次，第二次是东莞某总杨五郎先生来穗，相见甚欢，只是不怎么写小说了，也可以理解吧。第三次是诗词大家梅岭先生和阳光女士来聚，那也是我第二天回程的前夜，很舍不得大家，又多吃了半只鸽子。 在长沙的时候，冯先生就感叹广州人很勤奋，其他地方的人是没法比的。我到了广州，从地铁的拥挤程度就可以瞥见职场和商场的上升云头。心无挂碍也是个忙得脚后跟打头的商界精英，但就那样忙碌，总要找出时间陪我去看该看的景致。 那天去黄埔古港和艺术家们聚集的小洲村，我认识了姜撞奶，认识了广州老海关，认识了橄榄果，认识了哥德堡号，认识了正宗艇仔粥和鸡仔饼的出身，也认识了心无挂碍和蓝紫不离不弃的爱情。 蓝紫属于职场精英，饭庄是业余爱好，她的时间也很满格。她来万胜围看我，拎了一大包吃的，就像清香给我买东江鱼和臭豆腐，就像依山傍水在火宫殿陪我吃早餐，就像阳光带了一大包火龙果和龙眼，就像悠悠给我换洗的衣物毛巾牙刷，这些可爱的女作家女诗人们心肠柔软，培养了一个吃货的动感，让我凝望湘江和珠江时候多了几份豪情：惭愧，惭愧。 所有的艺术都是相通的。我在看雕塑公园和潘鹤雕塑园看那些石头，我就想，对于人性的观察思考深度可能就是这些石头光彩夺目的源泉。或许我的小说也会怎么样吧。这里和烈士陵园一样游人稀少，给了我静谧的想装深沉的机会，我不停地拍照，不停地想雕塑家们为什么这样塑形。在后来去陈家祠堂时候，我就想，那么精细的微观想象，这么宏大的抽象意念，可能就是艺术表现的两端极致之美吧。 陈家祠堂给我震撼的不存粹是精致的屋脊，门廊，过道，台阶，厅堂和盆景，也不纯粹是神龛，屏风和桌椅案几的剔透光彩，那或许是某种纯粹度极高的热爱吧。每个人都能从陈家祠堂看到自己的内心需求，我也一样。尤其当我看到它历经劫难浴火重生，成为广州标志性的家祠景观，我想，除了深沉的热爱，没有别的可以诠释它。 如果必须在盘桓广州的日子里找出一个最爱，我会不假思索说，粤语。和心无挂碍和蓝紫一起吃火焰鹅，一起吃鲍鱼的时候，我总要请教粤语的发音。心无挂碍简略说了广府本地话和客家话和潮汕话的异同，我想那可能就是普通话和北京土话的区别吧。 去荔湾寻找老西关美食，去越王台博物馆观赏，去农讲所看看，实际上都没找到合适的感觉。要么闭馆，要么不遇，要么没找到心愿。但这都没什么，诸事顺遂是不可能的，不如意事常八九也不是逛语。这种心境投射到写作上，果然是一种顿悟。倒是在这种遗憾里，我听心无挂碍说到一个广州好人，先生叫江孔殷，广东南海人。简略说了江先生的过往，我的长篇小说《洛阳往事》缺的刚好是这样一个灵魂人物。万幸遇到，不算遗憾。 在火车站广场进站口，抱了心无挂碍兄弟，不舍得，舍不得。和朋友们作别，我从来没有多说什么。在这儿我得说：心无挂碍，蓝紫，梅岭，杨五郎，阳光，悠悠，不爱和尚，清香，依山傍水，我爱你们。 写得意犹未尽，忽想起刘思勰先生那段著名的话：夫人之立言，因字而生句，积句而成章，集章而成篇。篇之彪炳，章无疵也；章之明靡，句无玷也；句之清英，字无妄也；振本而末从，知一而万毕矣。突然觉得很惭愧。有很多情感是无法表述的，有太多表述不能完全展露真心，但不写又不能让我心安，只能给刘先生道歉：对不起，让您老人家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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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31 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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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31 12:46
令箭老师这篇游记有景有情，杂叙杂议，风情并茂，有成熟的大家风范。问好。
楼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