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孙姜 于 2019-8-5 15:27 编辑
怪物长在右手掌侧,到了每隔几分钟就忍不住要摸一下琢磨一会儿时,冬梅知道这东西不能留了。同事推荐了个皮肤病诊所。
都不碰冬梅的手,戴上口罩戴上花镜抻着脖子,怪里怪气的老中医端祥了一会儿说有两种可能,血管瘤或者是疣。让用一号药膏,一周后复查。360元一瓶的药膏到底是治瘤的还是治疣的?冬梅心头惴惴,借口带钱不足迅速逃离,直接去了最好的正规医院。
从胸卡上看,年轻大夫叫刘亮,他的判断跟老中医一样,但明确表示不管是血管瘤还是疣,挖掉即可。
“不挖不行么?”冬梅倒不是胆小的人,可毕竟是要在身上动刀子。
“留着下崽么?”小大夫还挺幽默,“别看现在是良性的,留着却是祸根。我开票,你交钱后直接去激光室烧掉,很简单,很安全。”
“多少钱?”
医生边写处方边瞄了一眼那怪物,“按理说得120元。”
既然是“按理说”就是有商量余地了。冬梅小声说:“你给少写几个钱吧,不疼不痒的也不是非挖不可。”
“激光室是个人承包的,写少了人家不同意。”
“医院里也有个人承包?他们会不会为了挣钱不顾病人死活呀?”
“哈哈,我保证你死不了!”
七拐八拐,激光室原来归康复科管。康复科李主任跟冬梅是古琴班里很要好的同学,但经过他门口时冬梅还是快走了几步。
“刘亮是不是找死呢?这么大个瘊子才写了90块钱。看我怎么收拾他!”激光室里穿白大褂的胖女人显然很不愉快。冬梅连忙说:“可别难为那个小大夫,是我央告他笔下留情的。”
胖女人怒怒地一把将冬梅推上床并开动了机器,一阵锥心的疼痛和一股焦糊味儿飘过后,冬梅被告知可以离开了。在走廊上她为手上的焦黑小坑拍了照片发到朋友圈,写道“知是掌上肉,却似心头肉”,用这种方式心疼一下自己。仔细打量,觉得这个小坑比当初的怪物要小,许是烧紧致了吧?
李主任恰巧路过。
“大师姐,也不打个招呼,分明是不信任我。”
“小case不劳烦,你是留着大用的。”
“得啦,你还是不大用我为好。小心着点儿,别冻着,别沾水。”
可去掉这块心病冬梅只高兴了没多久——小坑长平之后并没停止发育,蓬勃向上不屈不挠直到样貌如初。
事情有些可疑了。
这么快又长出来,不会是恶性的吧?不会,中医和西医态度那么肯定,口气那么平淡。
那女人没给挖干净?当时就觉得创面太小。冬梅深深后悔一开始没必要还那一口价,心头纠结,日子晦暗起来。
换一家医院?不!
找一下李主任?绝不!
再去时天空飘着大朵大朵的雪。一进门诊大楼正碰上大步流星往外走的刘亮,冬梅侧身给这个年轻人让了路,他不认识冬梅,冬梅也无须他认识自己,她只希望没给这个年轻大夫添太大麻烦。有一句话没头没脑地从脑海里跳出来——人人都有一个必须自己直面的江湖。
李主任在招呼病人。
“忙你的,我去看个病号。”
冬梅又出现在激光室时,胖女人正跟另一个白大褂唠股票,眼里有亮光。等了半天见两人谈锋仍健,她只好凑到近前。“我上个月在这儿做的手术,现在又长了出来,你看咋整?”
女人冷冷地扫了一下冬梅举到她眼面前的手掌,然后去计算机上查找诊疗记录,找到后又是怒气冲冲:“你交了那么点儿的钱还想去病?”
“你当时可以选择不接诊或让我补交钱款。”冬梅态度强硬:“但现在让交钱我肯定不答应!”
女人狠狠地挖了她一眼,终究没说什么。
又被按到床上,那一刻冬梅觉得躺在一块砧板上了。天黑请闭眼,冬梅想起一款常跟女儿一起玩的“杀人”游戏,闭眼就是,黑……再有两个月就过年了,过年女儿就回来了……机器又响起,疼痛又张狂,焦糊味儿又飘出来,明明咬紧牙关冬梅还是忍不住喊出声来。
手术完成冬梅却惶恐起来,会不会再挖第三次?看看手,创面歪斜丑陋,也没见得比上次大或者深。再没心情发朋友圈,郁郁地走在雪地里时冬梅想,这个冬天可真难熬。
冬梅每天早上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摸一下手掌,还好,一直平着,于是仿佛怪物不曾一再纠缠,于是热热闹闹地准备过年。过年那天女儿不许她干活,非要用护手霜给她那劳累一年双手做个美美的护理按摩。
“妈,你这里长了个啥?”
五雷轰顶,五雷轰顶。看一眼那探头探脑的怪物,冬梅浑身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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