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文有约】小艾的理想国

温柔的药

      提到了张爱玲，索性就又去翻一翻她的其它作品。竟然看到有一个《小艾》，很是诧异。或许你不知道所以然，可我的好友们知道。在我的心里也住着一位小艾，我可以做她的姑姑，并取名为艾慕。

      今年，我为小艾写过不少故事的，有文字为证。那是在三月，我这样来描写我的小艾：

      雨在两点二十一分，打到海棠身上
      小艾坐在屋里，不开灯
      许多迟疑的声音还留在走廊
      风中，有更轻的
      类似抚摸般，像他，又好像不是

      写下这些字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张爱玲也有一个《小艾》，或者说我曾经看过但毫无印象。她笔下的小艾是不是也会常常一人坐在房里，不点灯，偶然胡思乱想着什么。她住的院落里是否也种满了海棠以及其它的花草。那时的风已吹到了现在，不曾旧过。只有风中之人更改着模样，时而崭新，时而陈旧。时而不知东西，时而沉浸在自己的方寸间。

      张爱玲把小艾写在了上个世纪里，让她寄宿在一个大户人家做着丫头，没有姓氏，没有生活的主动权。从小她就被一不顺心的五太太责骂，有点傻又有点笨。在那个时代，一个很小就被家庭驱逐的孩子怎么可能自信而自傲呢？她的卑微是生活给的，被老爷欺凌后又被姨太太使了伎俩弄掉了孩子，她有恨却不敢发。她的心里何尝不想要自己的生活。

      我看她常常停在某个窗口张望并等待，时常想着某个身影内心泛起微微波澜。看到这个场景时，我突然发现自己曾经看过这个故事，看到过小艾眼里闪动着的光与微火。我甚至觉得自己曾经去过她居住的小巷与小屋，看着她晾晒衣服，在门口架炉子，乘风凉。

      我的小艾有个他。他想见面时就过去与小艾见面，他已习惯小艾的沉默，对她有宽容与怜爱。如果我的小艾不接他电话了，那么：

      他准备出去一趟，至少要当面求个证
      她又会像小猫那样
      看着他，不说一句话
      时间在其中浑浊，并轻易地忘掉此时是春天
      小艾的头，偶尔说疼就疼

      张爱玲的小艾不会这样任性和撒娇，但也时刻保持着自己的沉默。在那样一个被压迫的生活环境，沉默是她的权利也是武器，是一种反抗也是一种坚持。她的心头藏着活水，只要老天给予机遇也会荡漾荡漾。她借着送猫的当口走向对面，第一次主动地去接近心中的他。其实她想求证一个事实，他是否还住在那里，出现的那件女人衣裳到底属于怎样的主人。结果让她有些庆幸也有些失望。那个女人的衣裳不属于他，他已搬家了。看到这里，突然感到小艾的向往莫名地被中断了，有些情绪也如她那样，有一点点庆幸之余，有一点点失落。

      但，生活也会偏袒可怜的人。有一天，小艾在张爱玲的弄堂口，在那些冒出白烟的空气里，再次见到了他。他是特意过来瞧她的，而且以前不止一次来找过她。于是，墙根与树荫下成了他们说话的佳处。张爱玲说小艾不知道爱情是怎样的，但是读者已经闻到了爱情的味道。远远的，像从炉子冒出的白烟里飘过的，朦胧着，生涩着，也梦幻般着。直到老爷突然被人暗杀后，小艾感觉天地开阔了许多，她勇敢地向他坦诚了从前。张爱玲是善良的，她没有把他写成负义的人。小艾在他那里得到了人生的转折，其中不乏坎坷。

      我的小艾相对于另一个她是自私的。她沉浸在自己的时光里，不去打听也不去关心。或许，她曾经付出过自己，却不知因为什么而变得寡言消沉。或者是因为我，不想让她光芒四射地站在众人面前，或想念或矫情，或勇敢或脆弱。她的意识里渴望完美，而世上哪里有真正的完美。

      拉亮开关的人，只有他
      小艾蜷在沙发上，在他眼里就是一只猫咪
      气恼在光线的一侧消失
      她和他，被人间借用过无数个昼夜
      完整是世上最幽深的道具

      张爱玲为她的小艾开启了新生活，虽不完美的，但有令人羡慕的光环。他为她起了新的名字。虽然简朴，至少在一起了。只是小艾因为前面的小产没有及时医治，导致在身子里埋下了病根。两个人结为夫妻，但身体却不是那么健康。生活中的另一种困苦放到了两个人面前。幸亏，现在不再是小艾一个人独自面对，他默默的关心也让她心里一时难过一时好过。

      我想到我的小艾，想到：

      在干净的唇上
      不应该留下，晦涩的隐喻与雨水
      小艾有些发冷
      像春天最后一朵不肯凋零的红

      雨水模糊了世界
      --------对，是雨水，而不是玻璃
      春天让人时常泛酸又泛甜

      我并不想看到小艾在我的句子里枯萎，不想看到忧郁爬上她的脸颊。春天过去了，夏天过去了，秋天是令人惆怅的，不需要理由，也不用找理由。我的小艾，不是没有爱情，只是看着有些单薄。幸好，我的小艾没有遇到战乱，张爱玲的小艾从苦海里跳出，但并非开始了幸福，他们遭遇了战乱。他因为企业的搬迁要离开上海去香港，由于她的身体健康缘故，他将先去那边落脚而后再作打算。我下意识里忽然觉得，这一场爱情将走向分离。此时读到的小艾心里虽然有所不舍，但时势如此，她必须默许这样的分离，相信也不会太久。我也希望他们能很快结束两地分居的日子。时局动荡，过上平静的日子可能比爱情更值得拥有。
  
      我的小艾生活在和平年代，不愁吃喝，不愁玩乐。对于爱情，她有自己的思量。她需要给自己的日子留出一份空白，而后想画上一笔的时候就随手一画。可能那一画并不怎么好看，也并不怎么称心，但她还是会有任性，在过去后留下一些悔与遗憾，以此来证明：遗憾也是一种美丽。

      从雨水里蜕变的蝴蝶，再也飞不进童话
      小艾裸着手
      与风中的处子交换阅读中的空白
   
      张爱玲的小艾没有太多的渴望。一开始，她只要有一条活路。后来，她想要自己干净地活着。再后来，她想稍微自由一些的空气。接着，她有了他。一个家对于她来说已是苍天的眷顾。现在的她面临独自对待生活。期间嘈杂，她终是挺了过来。

      人们并不知道世间藏匿着多少意外与不明，也不知道这些意外与不明会给自己带来多少困惑与迷茫。但，我觉得：心中要有执念，即使到头来是错的，至少你像个有指引的人，一路走过，并没有迷失在敞开的红尘之中。

      张爱玲让小艾经历了最平常的生活。与夫家的亲戚同住一个屋檐下，并靠自己去维持一种相对平静的生活。琐碎，让小艾操心也碎心，但她一直坚持着。这里面，或许藏着对未来的某种期待。她让小艾长着耳朵，又关上自己的心，并相信他会平安回来。小艾的身体正在恢复但没有全好。当小艾再次见到他时，已是两年以后了，生活依旧有苦有乐。他安慰她，并去求医。她需要他的安慰，也想让自己好起来。他们领养了孩子，也等到了解放。

      故事在这里没有结束。我在前面觉得这个故事可能会是悲情的，但张爱玲是有善心的，她没有让我看到悲伤继续在她的小艾身上蔓延。解放后，小艾的生活得到了改善，同时她的病也得到了医治。他进了厂，像她刚看到他的那样，好学而上进。她也进了他所在工厂，开阔着眼界。好事要到最后说，他们迎来了自己的孩子。世界变化太快太大，幸福成为生活中崇高的向往，并不断地激起追逐的浪花。

      我的小艾还没有为我指出最后的方向。毕竟理想与现实之间存在一条沟壑，迈过去需要勇敢与力量。我相信，后来的她将得到自己的所愿，与贫富无关。
   

柳藏

让小艾幸福的结尾，原本不是张的初衷。

刘彦林

温柔的药的《小艾的理想国》，是一篇读张爱玲《小艾》的读后感。评价时能深入文本，对“小艾”的分析也较为透彻。来欣赏。问好。

冷晰子

在我读来，柔版的这篇文章，一如心中的某个意念，这个意念，在七年前，似乎在我的生命中，游荡过，飘忽过。只那么几瞬。七年后的今天，就是柔版的这几句话：人们并不知道世间藏匿着多少意外与不明，也不知道这些意外与不明会给自己带来多少困惑与迷茫。但，我觉得：心中要有执念，即使到头来是错的，至少你像个有指引的人，一路走过，并没有迷失在敞开的红尘之中。
对，就是这样。
文章整个的指引，似乎也就在这几句话，是命运，是从前，也是未来，是自己，也是很多的人。
忽然很感动，莫名的。谢谢柔版。也谢谢张爱玲给的幸福结局，不管是不是出于张的真心，也不管曾经历多少坎坷。
忽然就喜欢上了柔版的笔。也是莫名的。

鴳雀

真的吃药。
什么叫吃药，判断失误。比如说判断诗人写文跳空高开，跳空就是不谈现实谈幻想，高开便是不说一朵花只说半瓣红。然而，然而所见版主行文地地道道脚踏实地，写了两个艾：一个过去的，一个今天的；一个书本的，一个现实的；一个别人眼里的，一个自己身边的；比较、分析、深化、演绎，将爱情，将艾这一寻常人家寻常女却又有不寻常的一点小心思的爱情掰扯的头头是道。
读罢温柔的药的文知道吃了一粒温柔的药。不过，这个行文的语气语速语义还是相当有质地滴，抽象说不灵，形象说，锦罗绸缎中的绸，丝滑的德芙巧克力。

李立红

药药，谢谢再支持
先留个爪印，明天有时间细品哦

温柔的药

柳藏 发表于 2019-8-16 12:00
让小艾幸福的结尾，原本不是张的初衷。

所以在读着它的时候，我总觉得是个悲剧，但结尾出乎意料，可能她的心中一直充满着对爱与家的肯定~~

温柔的药

刘彦林 发表于 2019-8-16 15:23
温柔的药的《小艾的理想国》，是一篇读张爱玲《小艾》的读后感。评价时能深入文本，对“小艾”的分析也较为 ...

问候 彦林。在这里让我知道去读书了~~

温柔的药

冷晰子 发表于 2019-8-16 18:19
在我读来，柔版的这篇文章，一如心中的某个意念，这个意念，在七年前，似乎在我的生命中，游荡过，飘忽过。 ...

那么说，你与我之间的感悟差了七年。
看到你们那么成熟的文字，我是有羡慕的~~~

温柔的药

鴳雀 发表于 2019-8-16 20:26
真的吃药。
什么叫吃药，判断失误。比如说判断诗人写文跳空高开，跳空就是不谈现实谈幻想，高开便是不说一 ...

他们说你书读得多，字写得好，人还这么风趣

因为真的巧，我在今年的诗歌里写了一个小艾，有人问我，她是谁
管她是谁，她是我的亲人~~~

温柔的药

李立红 发表于 2019-8-16 21:42
药药，谢谢再支持
先留个爪印，明天有时间细品哦

  要争取做一个多读书的人，至少读一点自己想看的~~
问候 立红

柳藏

温柔的药 发表于 2019-8-17 08:26
所以在读着它的时候，我总觉得是个悲剧，但结尾出乎意料，可能她的心中一直充满着对爱与家的肯定~~

不是的，而是时势所迫。

高骏森

难得看到药姐写诗歌以外的文字，很兴奋。早几天就读完了，没想到你的文比诗歌还要好，激动。
这篇写自己身边的小艾结合张爱玲笔下的小艾进行对比又分开着说，特有新颖的味道，像《神话》。

感冒厉害了，咋办？

牛老伍

没有读过张爱玲的《小艾》，也没见过药师的《小艾》，但药师的美文必须读，因为写得好，值得我学习。

艾林的冬天

两个女人，写出了两个小艾，两个小艾都清纯天真让人喜欢。而我觉得如下诗句更生动而有灵性：
“时间在其中浑浊，并轻易忘掉此时是春天
......
拉亮开关的人，只有他
小艾蜷在沙发上，在他眼里就只是一只猫咪
气恼在光线的一侧消失
她和他，被人间借用过无数个昼夜
完整是世上最幽深的道具

......
从雨水里蜕变的蝴蝶，再也飞不进童话
小艾裸着手
与风中的处子交换阅读中的空白
......”

叙述、比较两个故事，空灵的语言，安详、沉寂的心态，两个小艾的沉静美，也衬托出了张爱玲和本文作者的艺术魅力。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