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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小说:错错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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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16 10:0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她生纪事》——错错错(1)

  他太渴望在这城市安身立命呆下来。可他又深知自己几乎一无所长,不能够在这城市稳妥体面呆下来——要他去从事体力劳动,那是万不可能。如果需要去扫垃圾涮盘子,那又何苦跑这么远,这和在老家农村摸牛屁股种田根本没有区别。人需要有梦想,即便这梦想可笑,甚至不够正大光明,但那仍是梦想,在无法企及的高度闪闪发光。

  所以他喜欢深夜游荡在这璀璨城市的不夜街头。

  以前,他喜欢白天去各大写字楼。穿着他花血本购买的仅有的一套劣质西服,里面的衬衫同样劣质,他坐着电梯一层楼面又一层楼面流连忘返。没有一家公司是他可以进去的,他连基本的EX表也不会做,打字也极慢,学历那就更不要谈。可是他忘不了自己在全国最大的《诗刊》杂志上发表过诗歌,他也忘不了在读高中时,大家都喊他“才子”。可他是一个跳不出农门的才子,却因为读过书写过诗,再也无法在田地间安心劳动。

  老家人人都说他有才,可惜天不惜才。其实也有些人评价他不务实,高不成低不就,他不能面对和接收这些评价。他也从不对人说他其实很爱钱,他既爱钱又渴望天垂好运,赐他体面的职业和曼妙的红粉佳人——他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于是有一天,他决定离开老家,他要去的地方,说出来都会叫村民的眼珠子跌得满地乱爬!

  有一天,他终于无以为继,不得不中断了每天在各大写字楼沉迷。他的西装和衬衫都和他的脸一样枯萎凄惶,整个人都冒出鬼祟之气。其实,他要是脸皮厚些,即便顺便是在各大写字楼做着美梦的时候发些广告宣传单,也是可以维持生存的。当然啦,那可能得吃一些别人的白眼,那他怎么受得了?尤其是如果叫大楼的保安知道原来他不是个来体验生活的诗人,而是个派发传单糊口的外地乡下人,他想想都要羞死!写字楼去不了了,他改为深夜在各种娱乐场所门口游荡,夜总会,保龄球馆。这些地方他进不去,但字眼他都认得,他向往得要死!简直和热爱诗歌一样热爱这些体面的享受。可是,也许他一辈子得不到。

  二

  他从没觉得自己原来是期待在这城市邂逅艳遇。读了书会写诗,使得潜意识将他的好色和贪财等本质都虚化了,可虚化不代表不存在。这一天,他终于在一间夜总会外捡到了一个醉得一塌糊涂的孤单女人。

  他打不起车,但有的是力气。他将女人连拥带抱,连拖带拽地带回了自己简陋的住处。女人的头发和身体不断发出缕缕幽香,又混合着忧伤的烟酒味儿,令他迷醉。女人醉得很厉害,却时时呼出哀伤的气息,眼皮偶尔一翻开,与他对视,也是有多热烈就有多凄凉。

  “安伟,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女人醉着,偶尔迸出一声哭泣,却又仿佛极度不甘心,哼地一声又笑了,却从鼻子里冒出一个鼻涕泡。她是狼狈的,但他却对她产生了怜惜和迷恋。怜惜是精神的,即便不知道她受了什么苦,他也诚挚地怜惜她,迷恋,那是实打实在的肉体迷恋。女人身体凹凸而面相姣好,即便是鼻涕泡吹出来,都在狼狈中不失特殊的纯真风韵。

  当然,他非常清醒,他不叫安伟。不过如果没有安伟这个负心男人,怎么轮得到她跌到他面前?

  三

  女人虽然醉得厉害,但还是知道,他不是她的安伟。她对他笑着,哭着,嘴里模糊地叨咕着,“你知道吗?安伟他不要我了……”然后“你要我吗?”的疯话,就从她嘴里滚出来了。她是被谁伤得这样厉害呢?还是自己寻死作孽。她以为靠作贱自己就可以赢回男人的心或者能够报复男人吗?不管她是怎么想的?她的玉体都横倒在他面前了。

  他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属于性的自力更生者。除了前些年和村里一个寡妇有过实在的云雨之欢,他一直都是靠手指头解决自己第三条腿的温饱问题。他既感谢寡妇也恼恨寡妇。

  他来不及多想什么,又控制不住哆嗦。所谓梦想的实现,也就是眼前这样的景况吧?可为什么心里会这说不出的酸楚呢?他多想对她说,“我知道你不认识我,我知道你心里在想另一个男人,我知道你要是清醒了肯定恨我,可现在……我不能不干啊!”

  他小心翼翼哆哩哆嗦爬到她身上。她嘴里“嗯哼”一声娇嗲的呻吟,她就伸出双手抱住了她的脖子。他人虽瘦,家伙却数一数二的壮大,他已经迫不及待插入了她的身体,那份丰茂、湿润和紧致,给了他片刻精神错乱的感觉,有那么一刹那,他觉得生命若是在此刻停止,应是最美好的。他的脸不由自主地抽搐,相当难看,简直可以用狰狞来形容。他抽动着,凑近她的脸。她的眼睛迷茫着流露爱意,她温存地呼唤“安伟……”目光却又随即涣散开去,那迷乱和失望像重重迷雾,即使看不清,却也散不开。她闭了闭眼,下定决心打算将狸猫当做太子似地把心一横,她努力地耸起女性的肉体,从内心深处滴着热血喊出来,“安伟呀……我要……”他根本招架不住,完全像个地道的农民般大喊一嗓子,他就泄了。

  她仍旧在她鲜艳的假局中,却也感受到了他的无力与无能。她再次困惑地横着看他一眼,这一眼他与她眼光对视,他知道,她是清醒的。她只不过是蓄意装糊涂罢了。她装着糊涂侧身睡去。他裸着蔫儿了的男性身体,却陷入更深的惶恐中。她醒来后会怎么样呢?

  四

  他忐忑地看着她熟睡的面孔。她可以在他面前如此肆意而从容,他却因为意外的艳遇而身心憔悴。他睡了她。她会找人揍他吗?那倒不会。如果她仍旧将他当替身和他交往着,由她提供银子,他陪她干着,再给她念诗,那真的是再好不过的结局!

  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动着,又有些微微的羞耻。藏在人心最深处的东西,一旦露头出来,一般都是既羞涩又羞耻的,因为最真实。他忍不住伸手出去拂开她额际的散发,她的额头光洁饱满,多娇媚的女人哪!他觉得自己这时候面对她,心里仿佛又是无欲无求了,既无肉体的欲望,也无钱财的欲望,要是连吃喝拉撒都能免了,他又何必贪她的钱,就这么守着看她一辈子也好啊!他忽然又觉得自己无比诗意了。

  但凡尝过好滋味,都希望长留它。他一夜都没睡,在翻来覆去地想,等她明天醒来彼此该怎么面对?他要向她如何介绍自己呢?他最后决定,还是要自称诗人。

  他住的地方连鸡蛋都没有一枚,不然,他倒是可以为她煎个鸡蛋配杯白开水当早餐的,多少应该可以营造些诗意吧。最后只有一杯白开水。他想,我们就像这水一样无奈而纯洁。他意淫得厉害。

  她醒来后,赖了一会床。就从手下掳下一枚戒指,她看他一眼,冷漠而不屑,她将戒指放在那杯白开水旁,她就走了。

  啼妃

  2015.8.7


      《她生纪事》——错错错(2)


  姿态

  那是很大一枚戒指。靠这枚戒指,他可以继续每天去各大写字楼游走,去当那种所谓诗人体验生活的滑稽剧的男主角,可以维持很长一段时间。靠这枚戒指,他也可以将自己打扮得里外一新,再带着一堆花红柳绿的糖果礼物衣锦还乡——至少寡妇秋香会欢天喜地地迎接他。他从此可以不愁吃不愁喝地在秋香的炕头摆着老爷们儿的谱儿,夜里,他想怎么着,秋香也一定都依顺他。

  他不是不会计算。他不是不爱那枚戒指。然而,鬼使神差,他开了口喊住要走的她,“站住。你把你的戒指拿走。”她一只脚已经跨出门槛去了,听到他喊便回头。她看到他脸上用力过猛的勇士表情。她故意轻佻地笑了,“哟?不要?不是嫌少吧?”她眉毛吊起,眼睛却从低处斜睨上来。

  他心里一哆嗦。是啊?他是不是嫌少呢?如果她再加一枚戒指,他还会拒绝吗?他很会镇定回答了自己,他依然会拒绝。除非她留下来。他会连她的戒指和人一起要。他的野心是如此之大,却又让人觉得好笑而伤感。

  “你拿回去。”他简短低促地又说了一遍,话里的苍凉却是难以掩饰了。女人的脸色也变了,收了轻佻,却绝不肯放出其他的颜色。她转身拈起戒指,再看他一眼,捋捋自己的头发,这一回真走了。

  回家

  她走了之后,他躺在自己简陋的小床上死去活来发了几天烧。他自己也想不通,一个萍水相逢的城市女人,就算和她做了一次爱又怎么地,何至于如此伤肝伤肺?她像一盆火又像一盆水,熊熊燃烧了他的心,却将他的内心诗意浇了个透心凉。多少孤单荒谬都经过,到今天却实实在在感到自己必须离开这座城市。时间和地点都是不说话的,但他们却最有力量将人伤得无法复原。与时间和地点相比,所有的人物不过都是轻飘的道具罢了。

  “如果你觉得待不下去,可以来这儿找我。”七死八活大病一场之后,他决定回家。他没有什么行李,却又觉得这城市中有一件他无法带走的行李。他也知道,那根本不是他的行李,难免酸涌鼻头。他最后很小儿科地手写了一张纸条,留了这么一句话和自己家乡的地址,压在窗台那盆花儿早已蔫儿的小花钵底下。他倒真是有诗人的心性,还幻想她有一天会来这里找他吗?再说,这破旧的房子,他走了,房东即刻就又把它租出去了。小花钵就像人与故事一样,顷刻间就会灰飞烟灭,又如何替你留下,在这人世间,你曾深情以待的凭据呢?

  秋香

  如他所料,回家后,不管别的村民如何明里暗里嘲笑,寡妇秋香脸上心里那份欢天喜地都毫不掩饰,简直就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她待他如珠如宝。

  从前,他与秋香还是偷偷摸摸。她是寡妇,他是未娶的后生。他们赤身裸体交抱在一起享受鱼水欢乐时,却并不想将自己赤身裸体淹死在别人的唾沫里。但现如今秋香显然不管不顾,她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会写诗去大城市见过世面的心肝人儿,是属于她秋香的!即便他从不说娶她,但只要他夜夜都在她的炕上搂着她睡,那就够了!地里的活儿他不会做,也不稀罕做,那没得关系!秋香有的是力气,又是侍候庄稼的一把好手,她愿意他呆在家里歇着,她愿意他呆在家里由她把他当活菩萨一样供着!

  这人和人,命和命着实不不一样,千差万别。

  知觉

  秋香的怀抱是温暖的,可亲的。他很喜欢,很留恋。但总有什么地方,缺了一点。

  有一夜,他在秋香身上公牛一样疯过之后,从她身上翻身下来,他喘着气,死死捂住秋香一只硕大的乳房,无比深情地吻着。秋香还在巨大的高潮漩涡里跌荡着,她哼着“哎呀妈呀”,心里满满的是如梦似幻的感觉,她也是怕这梦幻莫名其妙即刻即碎。为什么人人都心里都有这一怕呢?然后,秋香就感觉到自己硕大的乳房上湿了一大片。然后,秋香就又感到了自己怀里这个赤身裸体在一抽一抽地颤抖。秋香的心就像被针扎了,感到了尖利的痛。她想把他的头掰起来,她身体的欢愉也顷刻烟消云散,她颤着喉咙问他,“咋了?”他不肯抬起头来,却只把他搂得更紧,他的身体一抽一抽抽得更加厉害。

  秋香抱住他,不再多问,也不再掰他的头。她心里却凉下去。她没读什么书,更不知道什么干啦诗啦,但她现在知道,在他心里,自己就是一个破布娃娃。破布娃娃是当不得人的。他心里有别人。

  转折

  几天后,秋香对他说了几句话。

  秋香先说,“你要有好的对象儿,你就去寻她,好好和人家过。你没钱,我借给你。”他把头低着,心里涌着对秋香的歉意。

  秋香又说,“要是这个人你根本寻不着,你就好好和我过,我想和你把证扯了。”她用她质朴的务实主义给他荒芜的诗意田地灌溉雨露。

  就在他歉疚犹豫的那几天里,村里忽然来了一对洋气的城里男女女。那男的文质彬彬,女的清秀漂亮。他们住在村长家新盖的楼房里。

  她真的来了,却像换了一个人。她身边的男人,对谁都温和有礼,却只在看着她的时候,眼光里流露出轻慢和厌倦。这也只有他看出来了。他在村长家看到她时,她看着他,笑得一脸无邪。她身边的男人主动伸出手来与他握。然后,他就知道了,这个男人是送他略微精神失常的妻子来这乡村间疗养的。秋香也来看稀奇。她一看见秋香,就站起来,冲着她笑嘻嘻地喊“姐姐。”村长和他老婆都故意卸下担子似地拍着手说笑,“这下好,这女子和秋香家里有缘分,就让秋香照顾她最合适……”秋香主动走上前握住她两只手,盱着两眼,通身上下地打量她,她无辜却又亲密地再喊了一声,“姐姐。”秋香的嘴就咧开了笑着应了。

  花明

  她叫秋香姐姐,却仿佛根本不认得他了。他心里涌起大片大片的凄楚。他接过那男人递给他也递给村长的烟卷,他将烟点起来,遮住自己带泪的眼。泪眼朦胧中,他仿佛看见一个满头蓬发的女子,在他曾经居住的小屋窗台边,她拿着那张他手写的纸条左看右看,眼神涣散而笑容凄迷,而那盆蔫儿的小花,就这样神奇地又复活了……又或者,他看见小花钵好好地破了碎了,纸条也破了碎了,一切都破了碎了,但是命运的巨手,却翻云覆雨着诡秘的诗意,让生活的戏剧,一幕接一幕前赴后继。

  那一夜,他搂近秋香,对她说,“秋香,我们去扯证。”秋香仿佛不信似地将身体往边上挪了挪,反问一声,“真的吗?”他斩钉截铁回答道,“当然。”然后他又补充一句,“但是,你得像对我妹妹似地对她好。她是被她男人丢弃了,自己脑子又坏了,我们得一起对她好,她就是我妹妹。你答应我吗?”他抛却了诗人心性,实打实在对秋香说。

  秋香有点发愣,却也一愣之下,就应了他“好”。

  啼妃

  2015.8.16

  (注:今天一早开QQ,收到一条什么消息,说什么四年前的今天……我没细看,随便点进去,原来是四年前的发QQ日志的一篇旧文。时间真好玩。万一下次它提醒我什么x年前的今天……的时候,我已经死了怎么办?这可怎么好?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吧。一叹。随便找个地儿庆祝下四年前的今天吧!没有一一回复的习惯,不参与加精与计酬,谢谢!)

2#
发表于 2019-8-16 11:10 | 只看该作者
四年前就写得这样好,能看出来那时候功力就不简单,只是相比较现在而言,现在更冷静,更理性,也更犀利,这篇抒情多些,像网文。
3#
发表于 2019-8-27 21:04 | 只看该作者
以前写的文字更纯情,现在的文字比以前更丰盈。
4#
发表于 2019-8-28 19:26 | 只看该作者
纯粹的诗人或者说文人,精神世界里亦真亦幻,只是这现实的大观园里太过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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