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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酒
(一)
友朋相聚,总归少不了要饮酒,这是一定的。然这个一定,究竟从甚时开始,却不可考了。考不出也不打紧,一杯复两杯,多不过三四。便得心中适,尽忘身外事。如此便好。
然先时我并不饮酒。或者即便饮了,也是无可奈何之下,并未得一丝饮酒之乐趣,那便算不得是真正饮了酒。这个道理,但凡是喜饮酒、善饮酒之人,必是认承的。
约摸记得头一回让酒入喉,是刚入职时。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在同事“深切关怀”之下,饮了那么一点。酒的品名也记得,是“酒鬼”酒,也记得似乎写了一首诗寄人,提到了饮酒之事。后来与人共餐,也断断续续饮过几回酒,白,红,啤,或是米酒之类,却未得什么乐趣。
无他。饮酒非在酒也。
饮酒可独自一人,亦可与友朋一起。独自一人时,不妨对雨闲倾满满杯。若是两人,那便是两人对酌山花开了。若有三五知交,把饮江楼之上,肺肝生崔嵬,吐气为长虹,一饮百年,一醉三秋,是可遇不可求了。
(二)
饮过酒,便认识了不少饮酒之人,一番旁观下来,却也看出一些门道。饮酒之人各色各样,饮酒之事各色各样,饮后酒态便也不一而足。
人言酒可消愁。古人说饮酒有何好,但取愁可消。又说浇愁须是如渑酒,曲波酿尽银河流。
如此吓人。像渑水一样多的酒,便可灭得如渑水一般多的愁么?我对此存疑。
人世百年,看绿发成春雪,不如意事恒八九,不如饮酒浇愁。古人如是说,今人亦如是想。然千百年来,该愁时仍需愁,苦时仍是苦,并未酒尽愁消,反倒是酒消愁更甚。
概醉乡虽是逍遥,终需一醒。言我愿但饮酒,不复知其余者,知其不可得也。
古人又言人生隔胸臆,对面千万里。惟有醉后言,谬误亦至理。此语我甚不赞同。所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与酒何干。洒后虽有真言,亦多妄语,更兼有诸般失仪之态,岂能真将谬误目为至理。古人之诗,读便读耳,万不能当真。
又言饮酒无奇诀,且斟三四分,初头只嫌浅,忽地有余春。此言却甚合心意。善饮酒的人,必不在悲愁之时,必不在狂喜之际。当于风清月朗,心中适意之时,器具无妨简薄,衣裳无妨粗陋,一人数人俱可。色映香浮,清浊俱佳,少饶滋味,多厌纠缠,三四分便得春意。醉后看天,醒时击节,明月入怀,花影在身,方为至乐。
(三) 饮过酒,便也记着一些饮酒之事。人生过半,前日不可追,后日将渐衰,记着某人,记着某事,可作日后回想。
数日前应人约整理诗作,见有《青云客栈小饮》一首:岚气入窗来,薄寒忽上指。饮至小酣然,饧眼慵如水。今日读友人诗又有《青云客栈》:薄暮青林静,泉声有若闻。山居忽风雨,小酌对浮云。不觉莞然。
便记起了那日情形来:明月山下,青云客栈之中,薄暮之时。泉声在耳,岚气入窗,一桌一壶,四人坐饮到夜深。不知不觉中酒尽,一人起身去觅,奈何店家早睡,无从觅起。饧眼虽慷,酒兴尚浓,却不得不散,留此小憾,已作数回回想。
又记得阿罗置桑椹酒邀饮。人如春风,酒如琥珀,最可我意的,当是阿罗也。那日也是佳友数人,酒数盅,言谈有味,清谈不倦。到酒尽之时,我已陶然而醉。醉后种种,已不复记了。
尚记得的是,饮前有诗,饮后也有诗。可见,酒不能消愁,却可助诗兴。这一点,古人是最有发言权的。怪道李白说,百年三万六千日 ,一日须倾三百杯。我辈虽不能斗酒诗百篇,却尽可以古人诗下酒。
珠浆玉醴,客至壶倾,人生适意即可为之!故作此文,并作《饮酒》诗以终:
饮酒非饮酒,乃是饮春风。桃李开如锦,六合一为空。吾生不善饮,饮必眼梦梦。欲戒终不得,薄薄尽两盅。一盅如蜜水,两盅人面红。仿佛回流光,万事少年同。流光终不回,独酌东窗东。秋风勿尔至,刹时吹飘蓬。少年多意气,中年心忡忡。顺逆无今古,来去何相通。神仙出白日,天地入壶中。两盅方饮毕,眼迷耳已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