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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雾城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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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26 16:4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凌啸远 于 2019-8-26 16:46 编辑

  雾城手记
  
  一
  
  1我坐在铁皮屋内,手里拿着一份手稿,对着窗外的阳光读下去;字迹潦草,模糊,眼睛有时感觉干涩费力,似乎是一个作者在一种非正常情况下尽力完成的小说篇幅或者日记。文中的内容与我们当下没有绝对紧密的联系,从而使我读的过程当中经常费解出神,甚至幻想遥远。偶尔又感觉这篇内容仿佛来自未来一个称为“博士”的人特意留给我的手稿,从而使我从乱糟糟的垃圾堆里捡起,刻意将它整理出来带回家,然后静静地打印读完。我不知道小说中的“博士”是否就是一个具有真正博士身份的人根据自己的经历所写的手记,还是另有一个作者虚构了这样一个人物以及一系列事件,把它编成小说,用心将我圈套进去。我不知道这些。但是从整篇故事的内容以及生发的过程来看,不得不使人非常感兴趣,也就慢慢摘抄下来,开头如下:
  
  大萧条还没有来临之前,许多街道以及楼房就开始废弃了。整个城市停留在荒芜而又凌乱的气息当中,白天人们坐在街道边打盹或者公园长椅上晒太阳,晚上则躺在家里黑隆隆床上什么也不做。电要节约,水要节约,就连天然气炉灶上一点火星子也要扑灭掩熄表示节约的意思。李老太房屋墙壁深咖啡色英式复古墙灯,晚上八点还没有打开。她坐在靠墙窗户边,一双干枯的老手伸在冰冷的褥子里,嘴角微微抽动,眼睛看着窗外。天色又沉又暗,街道大马路上人迹稀少,就连猫的叫声和狗的走动声都少了。李老太褥子里滑拖一只手,慢慢摇动轮椅,滚到黑暗的墙壁边,桌面上摸出水杯,对着喉咙轻轻地咕下去。水味干涩、枯甜,像九月湖面上的残荷叶。这时微微敞开的门缝透进外面走廊一股清凉的晚风,又有一颗小狗一样的脑袋从门缝里钻出来。李老太听见声响,斜侧的轮椅上半身略微倾斜,看着门口一点模糊晃动的影子——知道多多来了。多多年龄不大,身高一米二三,七八岁的样子,一头棕色卷曲的头发贴着耳朵,两边凸出的颧骨尖尖冒着痱子水泡,身体柔弱瘦削,一张正在长大的孩子脸。李老太看见多多进了房间,又慢慢滚动轮椅,挨到墙壁橱柜边,伸手拿出一块黄色的面包递给他。又有一个白色的瓷碗剩有半碗饭,上面平铺着一条油炸的小黄鱼。多多低头吃着面包,又吃了几口白米饭,碗中的小鱼一直没有夹动。李老太说,“小多多,你不吃鱼吗?”多多黑暗中瞪着眼珠子看着李老太说,“奶奶,我不吃!”李老太就笑了,笑着笑着便问,“你今天又去哪里玩了?”多多说,“我今天去西区的废矿里玩了。”
  
  “……那里有个洞,有许多老鼠,旧瓶罐,小沟沟,烂铁皮,我们转了半天都没有转出去。”李老太嗯地一声问,“哦?现在雾城还有这样的地方?”多多感觉李老太好奇不知道,顿时露了天真淘气的样子。放下手中的碗,踮起脚跟慢慢爬到房间一张铺满厚厚棉被的床上,双腿吊在床沿边荡来荡去说故事一样。多多说,“奶奶,我今天去西区废矿那边真好玩,博士叔叔带着我,我们什么都不怕。他捡铁条,我在铁皮屋上滑来滑去,踩圈圈,钻木箱,抛铁球,还有驱赶老鼠尾巴,非常有趣非常好玩。”李老太听见多多这番话,顿时就想起自己小时候由爸妈带着去迪尼斯乐园玩耍的情景。过山车,踢皮球,水面上放小渔船,或者小房顶上种花草浇水。但是几十年过去了,雾城马上就要萧条了,许多孩子已经很少知道这种乐趣以及情形了。好比多多这样的小孩,他们的乐趣似乎就是整天在雾城里游荡,也时时会有很多新鲜事物发生。唯一不新鲜的就是人太少了,白天可以看见少许人坐在街道边或者游荡在公园里,晚上则是偌大一个雾城,依依稀稀只有几点远处的灯火明明灭灭,感觉冷清凄凉得很,整个城像一个鬼城。
  
  多多白天与博士流浪在大街上就是捡垃圾,李老太虽然很久没有走出房间,但是从多多偶尔的见识谈话中,她就已经猜到了。
  
  事实上整个雾城的街道、公园、购物广场,饭馆以及写字楼,到处都是废弃的墙壁以及垃圾。包括李老太所住的这栋旧楼,人迹稀少,楼房的甬道里到处丢弃着破落的家具以及生活用品。有时房门打开,外面楼道吹进一阵风,就有一股恶臭发霉的味道。这样的味道弥漫在大街小巷,没有人处理。城市的垃圾不值钱,也没有人收购。倒是雾城中心地带,一个名叫空中之城的小区旁,一个几平方米的金色小铺里,一个手臂长满红褐色狼疮,留着一副邋遢胡子的老头,经常收购光亮的铁条。这种光亮的金属非常稀少,因为在整个锈迹斑斑的雾城,到处都是生锈以及植物变坏的味道。墙壁上的黑青苔有几寸厚,街道边的垃圾丢得到处都是,树顶上的颜色也是生锈的红棕色。地下水沟里流淌的水因为城市金属生锈脱落的影响,漂着一层金色粼粼的锈汁,有时堵塞下水的通道。一旦下雨过后,城市的雾气开始消散,头顶感觉清晰明亮很多,人们心里顿时觉得舒畅。但是人走在街上因为锈汁的浸泡,两双脚却是黄铜铜的,像水中的两条黄鲤鱼游动。一旦下大雨,街道上人迹更加稀少了,大都站在房间窗户旁看天上的雨水洗刷雾城的高楼大厦。雨水湿淋淋地往下流,许多墙壁就有一种黄油似的线条往下滑。这也是一种乐趣,尤其在大萧条来临之前,这样宏大的景观是非常少见的。
  
  当然几十年前雾城还是新城的时候,除了白天雾气很多以外,那时人们的生活还远不是现在这样子,乐趣也还非常多。比如酒吧、KTV、饭店,美容院,商场,地下赌场以及妓院,都是二十四小时开放。人们尽情地玩乐,也尽情地购物尽情地消费。城市的房价跟着不停地往上升,人们疯狂地攀比疯狂地买房,结婚,做爱,旅游,开着高档车满世界地转,仿佛整个雾城里面有取之不尽的幸福和资源。随着经济往下滑,人们消费的能力越来越差,兴趣越来越低,城市的建设越来越慢。消费过后依然有钱的人,眼看着雾城越来越不行了,就跑到其他还没有停止建设的城市去消费,结果雾城越来越空了。建设到了一度完全停滞的状态,整个城市就开始腐败生锈。大约三十年的时间,就渐渐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现在雾城的人情绪普遍非常低落,没有逃离的人,又没有能力消费,大都呆在房间里困居,或者白天拿条板凳身上堆着脏褥子,坐在大街上晒太阳。多多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出生的,李老太虽然没有见过确切的情形,但是她在脑海里猜想。她想这应是一对年轻的小男女抱着最后消费一把的心态,消费爱情,也消费性爱,结果就在雾城某个公园草垛里混了一夜。雾气朦朦的看不见手脚,第二天清早男子走了,女孩两个月以后发现自己怀孕,八个月以后生下了多多。一个光着身子啼哭的小孩使女人觉得厌恶,于是半夜将他丢在孤儿院的台阶边。半夜又下着小雨,孤儿院里的人听见一阵尖厉的啼哭声,渐渐走到走廊边竖起铁丝网的窗户边看。多大一会,黑压压的一群头挤得密密麻麻,像耳葱一样,都在钻起耳朵听着雨中婴儿的啼哭声,仿佛半夜听着一首凄凉的曲子。最后还是一个年轻的女护士冒着雨走出孤儿院大门,于黑暗中积水的石板台阶上抱了这个婴儿。院长看着女护士削瘦白皙的面孔,湿淋淋头发,臂弯圈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立在办公室,没有多看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说,“留在这里养着吧。”于是多多就留了下来。
  
  过了五六年,多多长大了,孤儿院的管理非常松弛,人们对小孩几乎不感兴趣,也不怎么关心。多多就跑了出去。跑出来之后,样样觉得新鲜好奇,刚开始还每天回孤儿院,后来次数越来越少,就很少回去了。
  
  雾城虽然萧条,冷漠,无情,但是也有少量的工业以及就业维持城市的运转。这在十年前,李老太还没有瘫痪的时候,她就非常清楚。比如雾城中心地带的空中之城周围,就还有许多铺子饭馆营业开张,又有KTV,酒吧,高档咖啡馆,上层人消费的高档场所。当然大部分时间生意比较冷清,人们消费不起,也没有多少心情去消费。何况大萧条马上就要来了,人人自危,内心深感恐惧。这样恐惧的气氛使得人们越来越不想工作,越来越不想消费,只想窝在家里什么都不做,甚至什么都不吃。多多经常在空中之城周围晃荡,看着极少数的高档车辆进进出出,有时又看着街道边的轻轨电车呼驰来呼驰去。这样的电车是雾城唯一便利的公共设施,也不用费钱,但是坐的人还是很少。多多肚子吃饱,觉得不饿的时候,就会坐上轻轨电车围绕城市里转。有时转到西区,就在废弃的铁矿里睡一晚,有时转到东区,就在公园的草稞里睡一晚,有时哪里也没去,就在空中之城旁边废弃的地铁口睡一晚。
  
  2上面对于雾城的介绍,有些凌乱以及繁杂,我不知道博士从哪里来,也不知道李老太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但是我大体知道多多的出身是一个孤儿。据小说或者日记中介绍,这是一个雾城,还是人们消费逃离过后遗留下来的雾城。这样的雾城,好像在我们身边也很常见。比如北方的鄂尔多斯城,据说消费还没起来,就成了空城,然后又变了鬼城。我不知道作者的口气以及想法从哪里来。但是我对博士这个人感兴趣,还得有所保留,不停地读下去。
  
  按道理来说,空中之城曾是雾城最辉煌的建筑,又处于城市中心地带,四面高旷的挡风玻璃,前面一个湖泊种满花草,后面又有巨大的购物广场。屋顶由多种有色金属烧成凌空的架子,做成流线似的白屋顶,远远看像有一片白色的沙滩落在天空上。当年空中之城还没有建成的时候,人们站在街道抬头往上看,半天高的建筑以它巨大的身影压倒所有人的心理。于是人们拼命挣钱,拼命地攒钱,都想住进空中之城里面去,享受一种崇高的身份以及极度优越的生活。问题是随着楼房一天天往上建,房子的价格也一天天往上升,涨得越来越高,几乎是普通人工资的十倍甚至几十倍。结果只有机少数有钱人能够搬进空中之城里面去。随着房子越建越高,结构越来越完善,房价越涨越高,绝大部分人没有办法搬进空中之城里面去。结果人们的情绪越来越低落,越来越消极。买不起空中之城楼房的人,就普遍性地厌恶,烦闷,喝酒,颓废,甚至憎恨。憎恨久了,就不停地往空中之城丢垃圾。刚开始还有房地产开发商招聘一大批穿着绿色军服的保安,手中拿着警棍,牛逼哄哄地出来强行制止,垃圾的范围有所控制。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仿佛是习惯了,只要从空中之城的围墙边经过,就顺手将垃圾从空中抛进去。有些保安刚开始在领头人的带领下精神严肃地制止,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松弛懈怠,也就懒得管了。甚至有些保安自己下班以后,也随手将垃圾丢进空中之城里。这时垃圾丢得越来越多,范围越来越广,即便天天有人清扫,住在空中之城里面的有钱人早就厌恶了这个地方,渐渐大部分房屋空置,几乎没有人住。结果空中之城旁边以及里面,垃圾成堆,成了雾城里面最大的空城。
  
  在空中之城外围,每到清晨六点,就有一个蓬头垢面,身穿灰色烂棉袄的男子,手中拿着一根木棍,对着周围的垃圾堆用力地戳来戳去。这是一个大学的文学博士,原来教西方文学理论,经常坐在办公室很少出门。后来雾城萧条了,大学也渐渐荒废,许多学生迁到外地不愿再来这个地方,整个学校也就完全倒闭了。当时校长希望博士跟着迁往外地继续教书,博士也心动过。但是博士又想到平时上课冷清得很,甚至有时没有学生来上课——这严重地打击了他,也就使他渐渐明白文学这个事物已经没有多少人真正感兴趣了。在学校还没有倒闭之前,他就多次想过辞掉大学讲师的身份,专心于自己的写作事业。愿望还没有实现之前,现实就提前替他实现了。结果他成了雾城里一个地道的流浪汉,白天拿着一根棍子对着垃圾堆戳来戳去,寻找能够卖钱的光亮铁条。晚上则躺在空中之城旁边一个废弃的铁棚里专心写作。
  
  博士与多多认识的时候,大约始于一年前一个凌晨的夜晚。当时博士头脑烧焦心困,写到一个地方无论如何写不下去,就想半夜出去走一走吹吹风。刚走到空中之城围墙边,垃圾成堆,月光照在墙体发亮,夜晚的雾气也不浓,就听见围墙里面的哭声。博士寻着哭声翻过围墙,又走过一个废弃的霓虹灯喷水池子,从黑暗的楼道登上二楼。哭声却越来越远,仿佛在城市的另一边传来乌鸦般的啼叫声。事实上博士也知道,这阵哭声还是在空中之城里面。于是博士又循着风声的方向走,从二楼爬上五楼,又从五楼下到一楼。大约连续走了两个小时,又听见脚底地下室传来哭声。博士进了黑黝黝地下停车场,才感觉小孩的声息越来越近。到了一个电梯门口边,博士凭着三百度的近视眼,黑暗中看见水泥地上躺着一团模糊的物状在轻微地蠕动。远看像一条小狗,近看才知道是一个卷着头发的小孩。博士二话没说,就将小孩抱起往楼面上走。
  
  出了楼道口,对着月光越来越清晰,才知道是一个骨架弱小,面孔瘦削的小男孩。博士问,“小孩,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小孩哭着鼻子说,“我脚疼。”博士伸手小孩的腿裤摸摸,湿漉漉的血迹干了,夜晚的风中闻到一股血腥味。于是将他迅速抱回了自己的铁皮房里。先是灶台上烧水替他清洗,接着又敷些白药棉布包扎。小小一根腿杆没有什么血肉,肚腹瘦得胸骨粼粼凸出来,一张紧绷的小脸蛋上,眼槽里嵌着两粒活跃可爱的眼珠子。博士看着小孩腿脚上的伤口,知道他被什么尖厉的东西戳伤,又看看他瘦弱可怜的模样,知道他非常缺少营养。博士问小孩的父母在哪里。两颗眼珠子瞪着博士厚厚的眼镜片,半晌不说话。博士说,“你要是不说话,我就马上将你丢出去。丢在外面的街道上。”小孩口齿含糊地说,“不知道。”后来博士才知道,原来多多是个孤儿。这并不奇怪,因为在雾城大大小小的街道,经常可以看见流浪的孤儿四处游走。何况大萧条眼见就要来了,将来游走的人只怕会更多更乱,个个像孤魂野鬼一样没有着落。
  
  自从认识接纳多多以后,博士的生活就更加艰辛了。原来除了自己的温饱,每天清晨出去捡一回垃圾,大部分时间可以埋在铁皮房里写作。现在不行了,每隔几天就要出去一回,有时就是一整天,出去的时间也越来越长。除了空中之城周遭的范围,博士还有一个重要的经济来源,就是雾城西区的废铁矿,这也是他近段时间经常踏迹的地方。
  
  九月的流雾掩盖城市上空,也淹没了许多大楼生锈的痕迹。早上五点,博士背着一个蓝色布包,带着多多往西区方向走。他们走过几条破落的街道,又经过一条河,转道往西进入购物广场。从冷清的广场再走两百米,就开始搭乘轻轨电车。这样的早晨,电车里没有一个人,多多将他没有睡醒的脑袋扑在博士的怀里,在一种昏迷的沉睡中往没有方向感的地方走。电车到了,已是早上九点的样子,博士从布包里拿出一块黄色面包递给多多吃,自己则坐在草丛中抽烟。多多吃得津津有味,又说要水喝,博士又从腰口的布包取下一个水壶,瓶盖慢慢接住,递给多多喝。博士有时觉得孤独,无聊,就会将多多写进自己的小说里,有时也会拿条矮板凳放在房屋中间地面给多多坐下,自己则对着桌面的灯光读一会小说。博士有时读着读着就流泪,他用抒情的口吻念道:
  
  “多多,你是一个幸运的人。因为你出生在雾城,还能天真地活下去。很多人已经活不下去了。因为城市雾多,贫穷,混乱,人心荒凉,上层的人早就开始逃亡,下层的人还遗留在雾城里消沉,没落甚至颓败。前几个月秀子来看我的时候还说,她想离开雾城,也想离开这个锈迹斑斑的地方。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并不是什么样的人都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这个鬼地方雾气浑浊的时候像头顶上流淌一层水,锈迹斑斑的景象也越来越严重。我也想离开这个地方,但是……但是我的写作还没完成,我的任务甚至使命还没完成,我目前还没有勇气离开这个地方。多多,你跟秀子姐姐离开这个地方。秀子姐姐很关心很爱护你,多多,你跟秀子姐姐离开这个鬼地方……”
  
  博士朗读小说的口气,来回地折腾,仿佛一唱三叹的感觉,听起来很伤感。多多听到博士多次提到秀子姐姐,又多次提到离开的话,虽然他并不懂得离开的道理,或者完全不知道除了雾城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世界以及地方。但是常常被博士的语气所感动,小小的心脏紧张地跳动,一双黝黑明亮的眼珠渐渐挤动泪花。到了这种情形,博士又会懊恼后悔,又会责怪自己不该伤害多多美好的心灵。
  
  今天来到西区废铁矿是博士不得不完成自己生活的一个任务,同时他也很想见见秀子,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秀子了。秀子长得白净,瘦削,身体颀长,鹅蛋脸,涂着红色的手指甲,时常爱穿一件宽松的长衫走在大街上。事实上她是雾城少有的具有稳定工作的人,而且非常努力,但是她又时常避开许多人。
  
  博士记得自己初次认识秀子的时候是在两年前,当时雾城的空气坏得透顶。大街上到处都是流淌的脏水,高大的楼房里非常烦闷。白天走在街道几乎看不见人,只看得见一些模糊的影子在游动。人们走到一些建筑密集的地方,都要伸出手来相对摸着走。有时摸着摸着头直接碰墙上,有时就手碰到手,有时两个人没看见,相对走过去,结果脚下互相绊住,直接摔倒在地上。博士因为雾气的困扰,已经很多天没有走出房间出去捡铁条,生活已经没有保障来源了。白天坐在房间木桌旁打开灯光,对着本子写得非常痛快,那几乎是他一生中感觉最痛快最顺畅的日子。可惜生活拮据非常,整天感觉肚子饿。那天上午博士带着一个黄色光源,照着大街上牛乳似的浓雾,沿着空中之城的围墙摸过去,渐渐登上了城市的轻轨电车。两个小时到达西区,他就下了车。慢慢走在刮脚的草稞中,眼镜朦朦的,头发感觉潮湿滴水,他想走进废铁矿里寻找光亮的铁条。但是雾气太大了,即便手中有个短小的光源,只看得见眼前一米远,也听得见脚底踩在泥土上嚓嚓的声音。大约走了半个小时,还没有找到废铁矿的入口,心里非常着急。后来他就坐在铁轨上抽烟。大约抽了十多分钟,完全迷失了方向,已经没有办法找到回去的路了。博士又从铁轨上站起,沿着铁路的轨道走。他一只脚踩在锈迹斑斑的铁轨上,一只脚踩在轨槽里,一高一低地往前走,像一个瘸子,以便确定自己没有脱离轨道,一直沿着铁路的方向走。这段铁路早就废弃了,两边的铁轨锈得像稀拉拉的黄泥,压根不值钱。大约二十年前博士刚到这个城市,在他头脑的记忆中,他感觉自己见过一辆火车趴在脚底的轨道上,呼哧一声像一条快蛇溜过去,消失在农田尽头的原野。这时他渴了,或者说又渴又饿,心里非常懊悔自己不该出来。
  
  沿着铁轨大约走了半个小时,出了雾城的范围,天上出了一点太阳,雾气也渐渐稀薄消散,视线慢慢延伸扩展,白天不用灯光可以看得十来米远。他就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节废弃的绿色铁皮车厢孤零零地钳在铁轨上。博士看着车厢的挡风玻璃变成了开裂的白色,同时也看见车厢的前头遗留一点新亮的感觉。博士心中激动突发奇想,心想如果今天带了工具,就可以将车厢新亮的地方撬下来当作铁条卖掉。等他完全靠近车厢,发现原来是一把新锁挂在两扇合拢的铁门上。他从车厢外面这头又绕到另一头,看见车厢的门敞开缝隙,里面陈堆着许多黑黝黝的杂物。无疑有人住在里面。博士伸手对着锈迹斑斑的车厢铁门连续敲了好几下,渐渐传出一阵窸窸的响动。过了半晌铁门推开,一个头发干净,骨架瘦削,面孔白皙的女孩站在面前。女孩神色有点紧张地问,“你找谁?”博士说,“我迷路口渴了,想喝一杯水。”女孩的疑滤立马打消,直接将铁门推开由他进去。车厢桌面一时点了白蜡烛,一边摆有一张红色狭小的梳妆台,上面摆放一块沾满水汽的镜子。又有几只凌乱描眉的笔,粉底盒,口红,木梳子。整个车厢感觉有点封闭潮湿,另有一张木架小床摆在另一头车厢,被子的褥角往外掉了下来。博士坐在门口边接过碗喝水,女孩蹲在旁边光着脚,伸手将掉落的裙裾边沿捡起,搭在大腿,露出半截白皙的小腿。博士说,“你怎么睡在这里。旁边没人的。”女孩爽快地说,“雾城不都快没人了吗?”博士点点头说是,接着又问她叫什么名字。女孩说,“我姓秀,叫我秀子。”博士说,“秀子,你这边是什么地方,我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不知道怎么回去。”秀子点点头说,“这个没事的。你放心。我知道路。前面不远就有轻轨电车。”博士说,“我怎么没有听见车声响,我已经迷路了。”秀子说,“我说的是前面不远有轻轨电车,不是说旁边就立马有啊。你怎么听得见。何况前面还要走半里路,还要过河呢。”博士听见要过河,心想雾气这么大,怎么过得去。秀子说,“这个不用担心,我天天走那条路,知道哪里水浅。”博士喝完水,又吃了秀子递给他的几块干面包,跟着秀子在迷雾中走。大约走了二十多分钟才抵达河边。雾气已经稀薄了很多,隔过河面,可以隐隐约约看见轻轨电车的车道了。
  
  博士跟着秀子走到河边一条沙石掩盖的废铁船边,立在长满水草的石头上伸出脖子往前看。秀子伸手拨开芦苇丛,光脚探进清凉的河水,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河面开阔,游雾荡荡的,水上起了轻微抵触的涟漪,岸边石头轻轻地往后推动,能够听见一股鸟叫声夹杂着轻微的潮湿感盘旋在头顶。博士从石头上滑下去,伸手往前探,跟着秀子的身躯往前走。秀子一边走,一边问博士今天来这里干嘛,又问他是干什么的。博士不好说自己是来西区捡铁条,就说来这边找人。秀子说,“你找到了吗?”博士摇摇头说,“没有。”秀子沮丧地说,“这样的大雾,应该找不到人吧。”博士说,“不是找不到,而是走散了,压根就没影。”秀子说,“谁没影?是你没影,还是你要找的人没影。”博士说,“都没影!”这话倒显得有点形而上学,秀子反正也不多问了。博士又问秀子是干什么的。秀子说自己在空中之城旁边一个饭馆做服务员。
  
  “生意好吗?”博士小心地问。
  
  “不好。”秀子噘着嘴说。
  
  “难道都没有人愿意消费了?”博士又问。
  
  “不是没有人消费,而是压根就消费不起。没有多少人愿意来了。”
  
  “那就是你们的饭菜太贵了。”
  
  “说贵也不贵,说不贵也贵。反正我自己也消费不起。”
  
  秀子一边说着,慢慢走向河岸。登上碎石子铺垫的小路,身子逶迤地往前走,穿过潮湿矮小的花丛,对面树林几道阳光从薄雾中斜斜地洒下来。中间一条黑黝黝的铁轨。此时空气的感觉像早晨,却不是早晨,而是接近黄昏的下午。秀子向前稍微跨几步,站在电车轨道的铁条上,光着脚板向前走,感觉身心释放,松了一口气。博士说,“你回去吧。今天谢谢你。我已经能够回去了。”秀子说,“你急什么啊,我在铁轨上才走十多米,还没走够呢。你看看,忙着跟你说话——我掉下来了。”博士不好说什么,也不好再叫秀子回到铁条走。但是秀子站在轨道延伸的铁条上往前走的时候,博士蹲在旁边抽烟,看见她白皙的脚踝处不停地跃动,瘦削修长,非常漂亮,同时看见她脚底下的铁条发着明亮的光。这个是自然的,因为铁轨上每天都有轻轨电车经过,尤其钳进的凹槽处天天磨损,非常光滑明亮。这时博士就想,要是把这样好的铁条撬回去卖,一定能够卖个好价钱。这一段时间的生活费用也就不用发愁了。问题是铁轨上天天有电车经过,如果铁条撬了,电车就会翻倒出事,也有可能死人。想到这里,博士内心感觉很沮丧——他不想撬铁条了。只得老老实实地跟秀子坐在轨道上等电车。大约等了二十多分钟电车来了,博士登上车厢就回去了。第二天早上雾城的雾气已经散了,空气也没那么浑浊,是一个明朗的晴天,博士又打算去西区废铁矿捡铁条。早上六点钟,博士坐在铁皮房桌椅边吃了一块干面包,读了一首小诗,喝了一杯凉水,走了十多分钟到达空中之城的轨道边。刚打算上车,就碰见秀子下车。秀子看见博士,一眼认出来,顿时很兴奋。秀子说,“这么巧,今天又碰到你了。”博士说,“是啊,这么巧,我们又见面了。”
  
  “今天还去那边找人吗?”秀子立在站台边问。
  
  “不了。”博士说,“我今天打算去那边捡东西。”
  
  “捡啥?”
  
  “捡铁条。”
  
  “你也捡?”
  
  博士说是啊,为了生活天天捡的。
  
  “那可不好。”秀子说,“现在不少人捡这玩意儿。”
  
  “值钱吗?”
  
  “一般般。”
  
  秀子突发奇想地说,“我也想捡铁条。”
  
  “为什么?”
  
  “自由嘛。”
  
  “好玩呗。”
  
  博士听后突然笑了。秀子说,“你笑什么?”博士说,“雾城现在最好的谋生手段,可能就是捡铁条了。”秀子也笑,笑着笑着便说,“你等一下,今天上午饭馆事不多,我想和你一起去。”后来他们没去,只是在空中之城周围转一下。晌午时分,秀子就请博士进他们饭馆吃饭。博士说太贵,付不起不去。秀子说,“管它呢。反正也是消费,叫你去也就去, 你说是不是?”博士说是,也就去了。吃饭那一阵,秀子听说博士写小说,觉得非常惊讶。因为文学小说这事物,在萧条以及废弃的雾城,几乎成了一件非常新奇而又绝无仅有的事。雾城没有学校以及教育,都一一逃离了,更没有书店读书馆,整个城市几乎找不出几本像样的书籍。人们晚上大多数时候没有电,看不了电视,也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人心渐渐荒凉,人们对所有的娱乐,不论是物质还是精神,普遍厌恶,甚至不感兴趣。想到这里,秀子就问博士能不能把自己也写进小说里。博士问为什么。秀子说,“管它什么什么呢,反正你把我写进去就对了。我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博士想了想,不知道如何是好地把秀子写进小说。他有时觉得自己写了,又觉得自己仿佛没写,反正有点把握不住。尤其女人这回事,永远把握不住,即便眼前还是个活泼天真的年轻姑娘,更把握不住。这样一个阳光漂亮的女孩,这在雾城大萧条马上就要来的坏境下,是非常稀少不常见的。写得太好博士自己不愿意,写得太不好,博士替女孩不愿意。考虑饭不能白吃,博士那天跟秀子告别后回到铁皮房里,坐在矮桌旁,绞尽脑汁而又如实地写了秀子。写得头脑发昏,人差点躺倒地上打滚,连续摔了自己三个耳光,抽了半包烟也没有一点精准的把握。当然秀子的事,也完全是雾城的事。
  
  多多喝完水,就要拉着坐在草丛中抽烟的博士站起来,轻快地往前跑。博士说,“多多,你急什么?我们要先去废铁矿捡铁条。”多多说,“不不的,我想秀子姐姐了,我想赶快去见她。”博士听了这句话,就从地上站起,拍拍身上的泥土往前走。好在今天是一个好天气,早上虽然有浓雾,但是这会已经开始散了,头顶上看得见棉絮一样点缀的天空。棉絮之上湛蓝湛蓝的,像一片海水流淌的蓝色。但是在蓝色的天空之下,眼前不远的地方,堆砌着山一样高的垃圾堆,凌乱的,腐臭的,破败的,荒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博士带着多多从垃圾堆旁边绕过去,又穿过一个废汽车修理厂,闻着一股生锈刺鼻的气味往前走。大约走了二十多分钟,又看见几处破落的铁皮房子没有人。从房子矮檐边钻过去,经过草丛中一口废弃的枯井,旁边推倒的砖石上趴着许多身上长满瘤子的青蛙。一条水蛇从水沟里游过去。又经过一条长满苔藓铁葳蕤的潮湿小路,看见前面黑色的垃圾像小山坡一样高低起伏地堆在整个空地上。一眼望不到尽头。博士抬头看向远处,知道在某个垃圾堆后面有一个锈红色的大铁门连通地下废弃的铁矿。这是一个秘密,雾城很少有人知道。大约十年前,博士刚开始留在雾城失业流浪的时候,生活非常拮据困难,差点饿死在街道上。后来认识一个八十多岁,满头白发捡垃圾的老人,带着博士来到了这个地方。那时铁条还不值钱,只能捡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尤其废弃的铁矿,偶尔能够捡出不少新鲜好奇的东西。有时拿到集市上卖,常常能够卖个好价钱。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对任何新奇的事物或者消费都不感兴趣了,结果铁矿里面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光亮的铁条。
  
  问题铁条的数量也非常有限,随着环境越来越恶劣,空中之城旁边金色小铺里收购铁条的老头也越来越挑剔。意思是铁条过于弯曲不要,稍微有点锈斑也不要,重量太轻也不要,有时将价格压得非常低。原来捡一个上午可以维持半个月生活。现在运气好,有时捡一整天,最多维持一周的生活。有时运气不好,捡上一整天一无所获。考虑到目前这种越来越紧迫的生活感,近段时间每隔一两天,博士就会带着多多来这个地方。原来秀子也经常来这个地方玩,看着博士走进黑黝黝的铁矿捡东西。她自己则光着脚坐在垃圾堆上看天空。来的次数多了,秀子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忧郁,后来就不来了。偶尔会直接去空中之城旁边的铁皮房里找博士聊天,聊着聊着,后来也不来了。有一次博士白天没有坐在矮桌边写作,而是拿一条小板凳,坐在铁皮房外面空旷的电线杆旁磨铁条。那是一块很好的铁条,形状像砖,外面沾了潮湿的水汽,生了一层薄薄的锈斑。博士想通过加工磨损,将铁条的表层完全磨掉,露出一种银子般的光泽。秀子看见博士磨得满头大汗,突然就哭了。博士抬头看着她说,“你哭什么?”秀子说,“你整天磨铁条,磨铁条,怎么不把城市里所有生锈的建筑物也磨掉。”博士说,“我为了生活,怎么能够不磨它。何况前头铺子那老头越来越嚣张厉害,老是压我的价格。弄得我心里烦得很。”秀子蹲下来看着博士因为磨铁条变得极其粗糙的手说,“你一双写字的好手,天天用来磨这玩意,不是挺浪费,挺可惜的嘛。”博士说,“哎!这有什么办法。现在雾城里还能找到更好的生活方式吗?没有,压根就没有。所以还是磨铁条最实在。”秀子说,“你难道不可以考虑离开这个地方吗?”博士反过来问,“你为什么不离开这个地方?”秀子迟疑了一阵说,“我不想离开这个地方。”后来又说,“我也想离开这个地方。”
  
  秀子走进铁皮房里问多多,问他想不想离开这个地方。多多手里拿着白天垃圾堆里捡来的旧玩具车,用手捏着,轮子贴着墙壁以及桌椅滑动,跑来跑去很兴奋。秀子突然说,“多多,姐姐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一双红瞳色的小眼珠看着秀子,露出恐惧的神色,他还以外秀子要将他拐到那个地方卖掉。迅速丢了手中的玩具车,大叫一声,跑出房间喊博士叔叔。博士歪过头说,“你叫什么?”多多眼睛边挤着泪花说,“秀子姐姐要带我走……”
  
  “带走不是更好吗?鬼东西!”博士一双愤怒的眼睛突然瞪着他。
  
  多多站在铁皮房前歪斜的电线杆旁,小小矮矮的身影,一双手指抓着腰口的裤头,不停地捏来捏去。
  
  秀子跑出房间大声说,“你怎么能够凶小孩,骂多多。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博士扔了手中的铁条,站起来看着秀子说,“你怎么能够不带他走,怎么能够不带他离开这个鬼地方!”
  
  秀子说,“你不走啊!”
  
  “我走哪里去?……”博士说完这句话,又转过身捡起地上的铁条,对着脚边的砂轮用力地磨起来。一下磨得手皮开裂,鲜血渗透到手中的铁条以及砂轮上了。后来这事没谈成,秀子也就很少来了。
  
  秀子没有带走多多离开雾城,当时多多离开博士的家,流浪了好几天。他又饥又渴,走进空中之城找东西吃,压根没有。后来走进一个废弃的楼道里面追老鼠。他从一楼追到四楼,又从四楼追到了八楼,然后又从八楼追到了六楼。这只老鼠非常奇怪的,它不往楼道废弃的房子里钻,也不往旧水管里钻,就往垃圾拥塞的楼梯上跑。多多手中拿着一跟木棍,对着楼道口丢弃的旧家具用力敲,一边敲,老鼠就一边往上跑。有时敲累了,多多靠在楼梯扶手上休息,老鼠趴在前头不跑,支起两根灰白的长胡须,一双黝黑的小眼珠咕噜噜转,回头看这看那,挺机灵挺活泼。到了六楼一个死角处,老鼠没路可走了。想爬墙爬不上,又想跳起来飞出去,也跳不起来。多多扔了手中木棍,慢慢向前伸开双手,打算把它活生生捉住。好家伙,要是捉住了,就拿它压在院子石板上活生生剥了皮,火堆上烤着吃。这比博士平时捡垃圾挣钱,买些稀稀拉拉的剩菜残羹好吃,也比空中之城旁边的维纳斯大饭馆里的菜还好吃。多多跟着秀子姐姐去过饭馆一回,越吃越饿,越吃越吃不饱。后来吃饱了,又感觉肚子痛。正在多多下定决心活捉生剥的时候,老鼠突然吱溜一声,从死角上回旋逃跑,滑进了六楼一道敞开的门缝。它不是不进楼房么,怎么又跑进去了!多多捡起丢在楼道里的木棍,对着敞开的门缝用力捅。没捅几下,门就开了。房屋中间轮椅上坐着一个老太太,满头白发,头顶秃秃的,额头上布满山枣一样干枯的皱纹,一口牙齿七七八八落得差不多了。老太太闭着眼睛,仿佛吹着海边的风睡着了。多多拿根棍子,趴在地上对着柜子底下敲,对着床底下捅,又对着墙壁上黑白相间的镜框摇。搞了半天,老鼠麻在某个地方躲起来不露面了。多多坐在阴暗的房屋中间,内心沮丧,满头汗水地对着轮椅上的老太太说,“老奶奶,你看见我的老鼠没有?”
  
  “什么?”老太太突然睁开眼睛说。
  
  “我的老鼠。”多多伸手空中比划,描出一个很大的物状。
  
  “有那么大吗?”老太太又说。
  
  “是的。”多多点点头说,“我要吃它。”
  
  “那不行,那东西有毒。”老太太说着,伸手摇动身下轮椅,滚到四方形柜子边,拿出几块面包递给多多。这时李老太的女儿正从楼道上来,看见房门敞开就大声喊妈,“你的房门怎么打开了?”李老太说,“刚才老鼠进来,又有小孩进来,门就开了。”李老太女儿看着多多坐在椅子上光着脚指头吃面包,又喝水,就问他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多多一双眼睛瞪着她,她也一双眼睛瞪着多多。李老太说,“自家的孩子,问那么多干嘛,养着吧。”李老太的女儿说,“妈,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咱们自家的孩子不是患病死了嘛,怎么还会有孩子。”李老太说,“咱们自家的孩子好好的,怎么又会死了。说这么不吉利的混话,看我打你的嘴!眼前这孩子不就好好的活着嘛。”李老太的女儿见母亲凶巴巴这样说,也就没吱声,忙着收拾房间打扫为生。事实上李老太女儿每天中午都来送饭给她母亲吃,她母亲大多数时候不吃,但是她也天天送。她在雾城刮锈处干事,说白了就是清理城市打扫为生,整天由几个穿着绿衣服的警察带着满城转。雾城没有政府学校,几乎都逃离了,也没有具体的办事人员,就有极少量的警察时常游荡在街面上维持秩序。警察不但维持治安,而且还管理城市方方面面的清洁维护工作。问题是这样一个锈迹斑斑的城市,烂得跟一块大废铁似的,有什么好维修的。倒是东区有一片湿地公园以及湖泊,几乎是纯生态的,没有人为的痕迹,也没有被污染,偶尔值得修理维护一下,为雾城极少数的人提供一个天堂性的乐园。但是警察不愿意,只说他们的职责就是维护这些神圣的满目疮痍的空城废墟。结果东区的公园湖泊因为秋天落叶潮湿发霉的影响,腐败脏臭得不行,几乎不能靠近,更加不能去。李老太女儿每天的工作,就是戴着一副胶手套,手里提着一个大铁桶,带着铲子毛刷,跟着几个警察雾城中到处转悠。看见某栋豪宅或者写字楼锈迹太厚,实在看不过去,就用力生刮清洗。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刮掉的铁锈还没有每天生的锈多。问题这也是一份工作啊,李老太的女儿干得兢兢业业,一干就是十多年。按道理来说,李老太的女儿应该带着她的母亲离开雾城。无奈二十年前丈夫离婚,孩子也患白血病抢救无效死了,结果她离开的心也就淡了。十年前,她还有过离开这个地方的念头,不料母亲下半身瘫痪,没法离开这个地方。李老太常说,“人都快死了,还离开干嘛!何况四十年前,那时想要栋房子住,活生生住不上。如今人走了,城也空了。这么几个人,住这么大一个城,住这么大一栋楼房,不是幸福是什么。”后来她们也没有离开。
  
  多多自从认识李老太,不是跟着博士捡垃圾混饭吃,就常来这边混饭吃。李老太也喜欢他,而且口头上常说,“没想到老来这么幸福!”
  
  博士带着多多绕过垃圾堆,经过一片树林,来到黑黝黝铁轨旁。他想赶快见到秀子。坐在铁轨上休息一会,又沿着小路往下走,来到清凉的河水边。河岸两旁长满芦苇,结着白色穗子的花。博士脱掉胶鞋,光着脚板,背着多多往浅水处的河面上趟过去。上了河岸,眼前就是一大片绿色的原野,这跟前面经过的垃圾堆完全不一样。这时博士才想起来,原来自己曾经从河水下游某座小桥通过这条河流,那坐小桥的桥头竖立一根短粗的木桩,上面有一个潮湿的小孔,里面长满黑色的木耳。他也跟着秀子走过这个地方。当时跟着秀子通过这条河流的时候,他看见秀子的手浸泡在水中,像白皙的鸡爪,浅水迷雾中的她又像一只弯背凫游的水鸟。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博士凭着自己脑海中的记忆,找到了废弃的铁轨。沿着弯曲的铁轨走了十多分钟,前面一节孤立立废弃的绿色铁皮车厢。博士走到车厢旁,两边的铁门大开,里面乱糟糟像个小垃圾场,已经废弃没有人住。秀子已经不在了。多多拿根棍子,从车厢中间穿过去不停地敲,一边敲一边问,“秀子姐姐呢?”博士说,“秀子姐姐已经不在了。”
  
  “那她去了哪里?”多多好奇地问。
  
  “不知道。”博士坐在车厢废弃的小木床边,一张凌乱发霉的床单贴着大腿。
  
  “她还会回来吗?”
  
  博士又摇摇头说,“不知道。”多多又说饿,要吃东西。博士从背包里拿出东西,递给多多。到了晚上,他们住在车厢里。博士从一个翻倒的柜台边捡起一只白蜡烛点燃,又从背包里拿出纸笔垫在大腿,静静地写作。博士写道:
  
  “今天我来到废弃的铁路轨道上,寻找绿皮车厢,寻找秀子,她已经不在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是去了空中之城某个地方,还是去了雾城以外,逃离了这个鬼地方。我不知道。我觉得秀子仿佛来自深山沼泽,又仿佛躲在某个山顶或者树梢上。管她呢。只要不在雾城里就好。如今的雾城又湿又乱,又锈又硬,人的精神又伤感又颓靡。十多年前,我还是个雄心勃勃的青年,那时的人们就已经厌弃了许多事物。厌弃了消费,厌弃了生命,厌弃了宗教,也厌弃了自由的主张。如今什么都不厌弃,仿佛就厌弃空洞地活下去。白天走在大街,不少人穷巴巴的,破褛懒散,低着头走路,像头挨捶的猪。物价又涨了,雾城的人毫不关心。偌大一个城市,人们越来越顽固地困居在废弃的房间,几乎不出门。这到底是人类要回到原始以前,还是大地的心脏就是这样消沉沦落的。我不知道,也不明白。我也有点困。当然在我还没有完全困下去之前,睁开眼睛看着车厢桌台上摇曳的烛火,使我想到了许多宁静的往事。回想十多年前,我还在学校教书那会,校园的紫荆树开花了,图书馆非常冷清干净,宿舍旁边的湖泊水光也还比较澄清。我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几个学生向我请教文学上的事,我经常一个人走在湖水边的小路上。到了黄昏将至的时候,听见湖水碰击石头的声音,岸边的草丛被水波打湿,一道红光平铺出去,我就会想到托马斯曼《死于威尼斯》里面的内容。那是一个行将朽木的老人,坐在海边冰凉的长椅上,做了一个神游短暂的梦,也是人死时一点清澈宁静的回光返照。雾城除了破败,衰落,一点回光返照的影子都没有了……想到这里,我就陡然生发了一种流浪的哀伤……”
  
  写到半夜,蜡烛的油也几乎尽了。多多躺在潮湿发霉的褥子里,卷曲着身子,小狗一样睡着了,睡得很香甜。博士披着一件旧外套,起身走到车厢外面,坐在草丛中抽烟。满天的星子眨着眼睛,天边薄凉的地方又开始起雾,渐渐从夜空中流淌过来。
  
  3下午的阳光像一只白皙的手面落在窗台上,我坐在铁皮房里打字,觉得非常疲倦。明天还要上班,我不知今天下午是否能够将捡来的手稿打印完成。当然读到博士寻找秀子这一节,也让我心情非常沉重。首先我不知道秀子到底怎么回事,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博士与秀子,到底怎样一种关系。或许博士与秀子没有关系。根据雾城的情形,人与人之间非常冷漠,几乎不关心。作为一个写作者,也就是博士这种人,我对他似乎又有一种隐隐的理解以及同情。因为作者总是在迷茫而又消沉的状态下,寻找一种金子般的光泽——语言明亮而又闪烁的意味。当然这也是我乱说的。何况现在有一个非常困惑我的地方就是:这样一堆乱糟糟垃圾堆里捡起的手稿,没有标注清晰的页码,我是否将它们的顺序弄乱颠倒。或许有些部分已经打丢遗失,从而出现整体的残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的能力,创造性发挥,尽量整理成篇,满足极少数人的好奇与欲望。这是我唯一能够做的事情,也是我的兴趣所在。毕竟时下没有几篇像样的稿子;我只能从垃圾堆里捡起一点不成样的东西,胡乱欺瞒一下世人。可见我不是一个标准的好人,小说中的博士,没准是个真正的好作者。当然,我还能做个读者,甚至是专心而又虔诚的读者。

评分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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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19-8-26 17:37 | 只看该作者
哇,你要命啊你,你自己不要命,我们读小说的也要命的哇。这么长
先加分,空了来拍砖。
爬山去也;P
3#
发表于 2019-8-26 17:51 | 只看该作者
看完了,想说的太多,然而表达有限,我先坐着,静待大神。
4#
发表于 2019-8-26 21:07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岸雪 于 2019-8-31 07:50 编辑

粗略看了看啸远这篇小说,其最大突破表现在语言和语感上,啸远搞过经史和古文,又喜欢国画和古典诗词,所以遣词造句上,总会不由自主地带上古意,儒佛道禅这些东西就会钻出来,这与现代精神所崇尚的自由,以及批判和怀疑格格不入,所以用这种语言写出来的现代小说,就带有一种悖论的荒谬气质,但这篇小说已摆脱这种毛病,语言具有现代的鲜活气息。

其次在语感上也有很大进步,以前的语感总带有散文的气息,铺张和唯美,这些对小说揭示世界真相是不利的,该篇已丢掉了这种泛散文气,而具有了小说语言的光感和质地。


再次就是语调,小说语言的音乐性,该篇小说沉缓绵长,相当于音乐中的广板,比慢板还慢一些,打个比方说,比我们正常的生命时钟要慢很多,这样也好,可以面面俱到,沉湎其中。但并不是说,所有的小说都要用这种节律来写,要是我来写的话,我可能会选择略快一些的慢板,只比生命时钟稍慢一些,反正尽可能与生命时钟吻合,这样就不可能面面俱到,这就意味着取舍,因为短篇小说是减法的艺术。
暂时先说这么多。
5#
发表于 2019-8-26 22:43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林小白 于 2019-8-30 00:36 编辑

加精理由:城市大萧条前人心的堕落里,总透着一股沉沦的感觉。萧条、懒散、消沉、冰冷、麻木……仿佛置身于末世纪之前的世界。然而,这世界还有一些人坚守着,一个孤儿多多,一个沉迷于写作的博士,一个打工的女孩秀儿,以及偶尔出现的路人甲(老太太),隐喻中的一种生存状态,让人沉思——是什么将一座城市变成了这样?当然,这也是“小说家言”,对于这样的家园,有的人想逃出去,永远离开这里,而有的人还在坚守,因为还有一些事情,一些理想尚未达成。
小说叙述冷静,透着些禅的味道。试图找到某种突破口,可是,终于一无所获,留给人的,依然是这个世界的冰冷。当然,最让人留念的,还是冰冷里那一抹光亮。

6#
 楼主| 发表于 2019-8-27 12:33 | 只看该作者
fonyuan 发表于 2019-8-26 17:37
哇,你要命啊你,你自己不要命,我们读小说的也要命的哇。这么长
先加分,空了来拍砖。
爬山去也

这还不算长,后面还有。我也是权宜之计,发个万把字大家聊几句。如果一下子发得太多,估计也就没人看了。当然这又说到时下一种普遍的民众心态以及情绪。这个国家高速发展,几乎没有多少人能有耐心地理解一些事物。文长了就怕。读书就读段子,好比网络上到处充斥着那种洗脑性的段子鸡汤。谁会知道这个民族如此狂躁、浅薄激进。我一贯看书,几十万字,一字不废地看完。我看了,我自己内心也就平静了。希望芳源也能够养成这种理想道路。实在是人生太荒废了,民众因为头脑肤浅被社会煽动,越来越麻木。大家是读书人,有时也要冷眼旁观,免得跟着潮流走,被一种时代情绪欺骗。问好芳源!
7#
 楼主| 发表于 2019-8-27 12:40 | 只看该作者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19-8-26 17:51
看完了,想说的太多,然而表达有限,我先坐着,静待大神。

有了莹大姑这样的读者,不论我写得好坏,我还是会有一点点力量信心。我写作,实在是我自己到了现在这样的年龄,已经没有多少朋友,只有几个文友偶尔对一话聊一下。我太孤独了,时常就自我表演,不论好坏,自我满足。文学艺术这个东西,带有这种欺骗的性质。我有时想,一旦欺骗深了,自我能够满足,也就不虚此生来到世上走一遭。要不然怎么度过。
8#
 楼主| 发表于 2019-8-27 13:08 | 只看该作者
岸雪 发表于 2019-8-26 21:07
粗略看了看啸远这篇小说,其最大突破表现在语言和语感上,啸远搞过经史和古文,又喜欢国画和古典诗词,所以 ...

岸雪老师眼光始终非常阔大,高屋建瓴。首先关于文化传统以及古典知识,我认为这套体系僵了没活。有时看了古人的东西,比如唐诗宋词,或者宋元一些书画,有些是真正地高绝高妙,大家手笔。只是现代人如何来唤醒这种文化情操,精神质量,这样往往非常困难,说白了也是一种艺术心灵的呼应。西方的博尔赫斯他做得好,几乎纵横无忌而又感性地触摸呼应,所以他是一个智者。另外岸雪老师用音乐中的广板来描述小说的节奏以及舒缓性,表述非常形象清晰。当然在我个人头脑中对于小说长度的概念,我始终认为十万字左右的小说,是现代小说比较理想的范围。关于长度里面的舒缓性,或者节奏性,未必要有绝对的要求,主要是精粹。这往往非常困难。托马斯曼《死于威尼斯》这篇小说,艺术性很强,字数大约八万字左右,我读了之后,觉得它表达的力量以及空间范围,是现代小说比较理想的范本。另外这篇小说后面还有,总体也不是非常长。在它的内容上,包括“空中之城”这个场景的运用,我是直接借鉴了岸雪老师一篇小说里面的创造。当然这篇小说除了这个特殊的场景,博士这个人物,包括其它一些人物,也借用了岸雪老师其他一些小说中一些人物观念。之所以这样做,还是回到老桑原来批判关于“废墟”这个文学意象的运用。老桑认为“废墟”是一个过时的现代文学意象,我却恰恰认为相反。我认为现代废墟以及生命荒废这两个主题上,将来会产生非常伟大的现代文学。这两个主题,应该会成为将来年轻人在自我呈现上,在内容表现上形成新的文学矿脉。当然有不少人眼光局限眼前,尤其我们当下的社会现象风起潮涌,意见不一,却也满怀希望的样子,好像明天会更加美好。事实上这个社会已经从一些隐匿的边缘范围,有萧条的痕迹了。类比西方当下,从他们的文学电影中可以看出,现代文明的困境以及废墟感,已经越来越强烈了。这个世界,已经非常动荡了。
9#
 楼主| 发表于 2019-8-27 13:27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林小白 于 2019-8-30 00:36 编辑
林小白 发表于 2019-8-26 22:43
城市大萧条前人心的堕落里,总透着一股沉沦的感觉。萧条、懒散、消沉、冰冷、麻木……仿佛置身于末世纪之前 ...

问好林版主!正如林版主所说的,试图找到一种突破口,最终一无所获。这也是我自己反复考虑的问题。这篇小说里面几个关键性的人物,最终要到哪里去,或者说最终以怎样的状态存在。原来老一辈的文学家,也就是托尔斯泰这样现实主义的作家,他们的艺术是非常关注人类救赎这一套话题。但是那一代人往往是有些个人信仰的,尤其一些艺术家,几乎都带有很强烈的人道主义信念。现在不一样,至少我个人对过于传统的人道主义或者人文主义,几乎是不怎么信的。所以我只能在小说中,勉强找到自己信任的东西,这或许就是小说暂时性的出口。
10#
发表于 2019-8-27 13:29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莹莹子期 于 2019-8-27 13:34 编辑
凌啸远 发表于 2019-8-27 12:40
有了莹大姑这样的读者,不论我写得好坏,我还是会有一点点力量信心。我写作,实在是我自己到了现在这样的 ...

呵呵,感觉小孩子口气有些颓废,也就是我们老家口语说的没精神,是受了小说里废墟之气还是小说因为人的心情受影响,总之这篇是我最喜欢的的小说之一,以后怎样另当别论,看了大神们分析更心有所悟,其实这篇小说结尾是文中主题也是点睛之笔,昨天读的时候脑子里的画面是一个喏大的废墟之城,荒凉而悲惨,这是令人很恐怖的,导致废墟的原因除了垃圾还有人心的冷漠,这宛如地狱一般的城市如果真的存在该是多么可怕的,无论这种颓废深入哪个方面都是灭顶之灾,文中的多多,博士和秀子发出宛如救神一样的光芒,这光芒是黑暗中的烛火,这烛火能否延续下去要看他的奉献精神,多多和秀子都是我在无意中救下的,那么这象征希望么?秀子的走失是代表迷茫或者还是逃离?而且博士笔下的世界和我笔下的博士这是一个双线,或者线中线,这种写法,在真实与虚幻中徘徊,更加强了文本的魔幻性质,而且这篇文字不像以往晦涩难懂,作者跟着一条线一直走,中间又岔路但不影响主线,整体连贯下来有一种艺术的美感,类似一副忧伤的油画,所以这篇文好读且又包含很多,是一篇好文,大姑的理解只有这么多,算是心得也好,点评也罢,总之希望小孩子振作起来,且莫真的让心态变成废墟。(玩笑,玩笑)
11#
发表于 2019-8-27 15:00 | 只看该作者
凌啸远 发表于 2019-8-27 12:33
这还不算长,后面还有。我也是权宜之计,发个万把字大家聊几句。如果一下子发得太多,估计也就没人看了。 ...

倒退四五十年,你这点言论足够把你发配边疆筑墙去的。
筑好了墙,一把推倒,你再筑起来,至少十个警卫看着,定时管饭,不准说话,不准望天看月,二十四小时三百六十五天连续十年以上保卫你的工作每天顺利完成
你这个小说,昨天我在爬山回来之后,看了前面1和2的部分。
老实说,你这个小说,假如说,时光倒退二十年,绝对是有戏的。
但现在不好说了,时代不同了。
你想慢下来,怎么可能?4G都要取消了个鸟的了,你想继续用4G,没门儿喽。不得不用5G了。什么意思呢?这就是时代的大潮,严格来说,是有人在领导这个大潮,你一个普通人不得不跟着被浪潮裹挟。
雾城这个描写出来的意象,还是相当不错的,你也许看到了潮水退去后的凄凉景象,当繁华落尽尘埃落定是不是这么一副景象?不好说,但谁也不会让这繁华在自己手里落尽,因为他们不知人们会否先看到他们也没有穿裤衩;P而且暴露的部分更害人眼目
你这小说本身的质感是有的,但是叙述的节奏有点慢。盖肉太多矣。
就像女人,不能太瘦,太瘦的女人,只有女人自己喜欢,男人不大喜欢瘦女人,衣服架子一样,不耐看,
也不能太胖,一胖毁三观,要胖到好处,该胖的地方要胖点,该有肉的地方还是要有肉。相对来说,有点肉的女人远比衣架女人耐看得多。
后面的结局我没看到,等我空了再看看。但应该不差。
总体看,有点元小说的味道,小说中有小说,但这个叙述本身并不新鲜,砖家我也玩过。
你的意识里总还是不服输的,是好是坏,在这个时代大潮之下,你能不能坚持到潮水退去之后?不好说。一时一地,人的思想总在变化,也许与时代脉搏步调一致,也许与时代渐趋遥远。。。总之是在变化,也是在与时代纠缠,是思想在斗争,在找出路,能不能找到?也不好说,但你努力的姿态,砖家是要鼓励的。

点评

公子年轻,能看到我们身后之事。  发表于 2019-8-28 15:38
12#
发表于 2019-8-28 13:41 | 只看该作者
公子的小说是要找个时间时间细细品读的,这两天有点小忙,先点个赞哈。问好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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