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殇 文 / 邱天
酒友吴新再次“墙走我不走”的时候,我把心提到嗓子眼了,这么多年了,他还在酗酒吗?
这位吴新算是发小,穿开裆裤时就拉扯在一块儿。那年上山下乡插队时,他抢了我的初恋,我对他多了些不满,朋友就不想当了。我的初恋女友,是村里的一朵花儿,我暗恋她,吴新也暗恋她。但村里人都说“村花”更喜欢我。而吴新不服气,硬要跟我抢“村花”,我只好忍痛割爱了——那时真的不想伤了朋友情谊。
我考上大学临离开村时,吴新找我喝酒。酒桌上,吴新说他娶了“村花”做老婆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吴新娶了媳妇,夜夜拥妻入梦,乐不思蜀,忘了回城,扎根扎得深了,也回不了城。当年知青返城,对已经在插队地成了家的吴新,不予考虑选调的事了,气得他夜夜扶墙走。
这次酒喝得,他眼泪哗哗哗的,我眼泪哗哗哗的。
我说:“吴新,现在国家恢复高考制度了,你也可以报名参加高考。这样,你离开农村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呀!”
吴新摇了摇头,说:“我一穷二白,参加高考等于飞蛾扑火啊!”
也是,吴新学习成绩差,底子薄。
这次吴新借酒浇愁愁更愁,出门扶墙走,墙走他不走,只好我扶他走。送他到家门前,他的妻子满眼怨恨。“村花”的怨恨目光显然是流向我的,我读出两个意思,先是怨我不该将吴新灌醉,再是怨我不该将她“割爱”转让给吴新——哈哈,这全是我的主观意向,完全自作多情喽!我的初恋,“咔嚓”,终止吧!
吴新再请我喝酒时,我已经在中学任教了。我见到他时,他一身西装革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说:“吴新,是你吗?”
吴新说:“叫我吴总吧!”
原来,吴新承包了乡镇企业的一家水泥厂,当了老板,人称吴总。
吴总请我喝酒,推杯换盏间,他说他有难处,想请我帮忙。
原来,他经营的水泥厂,50公斤的包装,只有45公斤左右分量,而且还存在以次充好的质量问题,让购买方发现并告发他了。吴新问我怎么办,给他想想对策。
原来是鸿门宴。我说:“这没有办法,犯了错就得直接面对,该关监就关监,该罚款就罚款!”
吴新瞪着眼问:“邱老师,你还是我的朋友吗?”我无言。
这次酒喝得,他眼泪哗哗哗的,我一滴眼泪也没有流。
走出酒馆,吴新一个趔趄扶住墙,嘴中吼着:“别送,别送!墙走我不走……不走……”
我说:“你还认我这个朋友的话,就让我送你回家!”
吴新呕吐了,一把鼻涕甩了过来:“家?我还有家吗?我离婚了……”
啥?吴新跟“村花”离婚了?可我已经结婚了呀,我的糟粕之妻不比“村花”逊色。嘻嘻!
这次吴新再请我喝酒,是隔了二十年后的事了,我跟他都已经是白发染霜的人了。我知道他离婚后一直单着,好可怜。我呢,有妻子、有儿女、有孙子,我不孤单,不可怜。我说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聚一聚可以,但别再喝醉了,别再“墙走我不走”了。可是,这回不同的是,整个喝酒过程,吴新一言不发,喝闷酒。这是为什么呀?有心事就说出来啊!喊出来也成。看着他扶墙的样子,我把心提到嗓子眼了,担心他会“推着墙走”。我说我送你回家吧,但你总得告诉我你现在住在哪呀!
吴新终于喊了一句:“我洗心革面了!不要你送,我自己能走!”
他说得没错,他走了,墙没走。望着他的背影,我也喊:“但愿你真的能洗心革面!”
再后来,吴新没有请我喝酒了。我想这样也好,这种“扶墙走”或者“墙走我不走”的酒不喝也罢。
渐渐地,我把他忘了。
这天我在散步,听路人说,市郊游乐场那边,有一家知名品牌啤酒商家在搞促销活动,办“啤酒节”。我想去看看。
“啤酒节”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拱门前有一位迎宾人偶,打扮成慈祥的老人模样,在散发传单,招呼人进去参观、品酒。迎宾人偶瓮瓮的声音倒也听得清晰:“请进请进啊,免费品尝啊,但愿您喜欢,开怀畅饮啊,不怕您没有酒量!您可以扶墙走,就怕是墙走你不走,那就留下来继续喝啊!”
好熟悉的词儿。我正琢磨着,人偶递过一张宣传单,说:“先生,您请进走好嘞!墙走我不走啊!”
是吴新吗?我抑制不住情绪,眼泪簌簌地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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