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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 在人间 [打印本页]

作者: 是水在天    时间: 2003-11-1 21:10
标题: [原创] 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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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说你鬼魅一样回到了老街。 一个男孩在你身边看来才两岁。这不是一首歌,或许它是一个故事,如果我自己也是一个故事的话,而这个故事又是不属于自己,属于林昆。
  
  二十三岁还想上大学,这是不是一场梦呢。 凡是愿望,不能实现的愿望,我们只能把它们埋在心底,只能在死亡一般的夜里,翻出来自品。便叫梦。
  
  他并不愿意上学。但是他需要更多是钱,女人,和武。 林昆选择了钱或女人之后,失败把他们逼急了。人就是一样的与动物相同的,那些人用来形容动物的话,其实都是人的性质同动物的影射。人是太虚弱了正视不了自己的虚弱。
  
  比如狗急跳墙。 他偏要跳过这墙。偏要。
  
  1、
  朋友说,上学有什么用呢?早点赚钱,就早点省钱。他便当场骂了教师因为那教师说他太笨。 他指着那教师的鼻子说:“你除了找缺点还会什么?” 那人狼狗的脸一红一白,猛地拍办公桌,吼道:“你给我滚!” 林昆转身就消失在他抖抖索索的目光里。
  
  他不能平静,上了八年学了,就这样的结局。他要报复,便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去了他的院子里。月光很帮忙地照着院子里的每一处,院子亮出一个教师的家当,在院子里,只有一只瓷盆在黑水池里。 就只拿了这只盆,一下子逃开了。 在马路上,他重重地摔那只盆,脚重重地踩在盆上,小瓷屑跳起来,“兹兹”地响。他一手抓起来,猛地一扔,那变形的东西在十几米外的水里无影无踪。 他被一只盆弄累了,坐在梯上,拿出烟来。 十六岁的魂魄,让烟熏了,必然会。
  
  血红的朝霞仰着失望后希望的脸,他带走着行李,亮开了那个地方。一个小镇。 清末的房子。石板路、人、小镇。 汽车一下子动起来,把他的身子向前拖,他必须走出去,因为他的心已经让外面勾去了。 那天小镇一场大雨把老街里灌满了水。人们哭着喝着天不能再下了,雨果然停了,可房子倒了一栋,死了两个人。灾难后的灾难才是致命的。那街上哭了几天,又平静起来,飘起包子香,飘起唱戏声来。
  
  他一直坐大车上,足足坐了一天半。 车停了,他便彻底与那来的方向割断关系。剩下的一切都属于他,而什么都没有剩下。 林昆喜欢汽车,没钱买车,总可以修车吧。他决心留在太原修车。把玩自己心爱的东西是快乐的,虽然那些坐在车里的眼睛很傲慢。他们不屑这些满手油污的人。 他也看不起那些坐车的人,他们与车的接触只是一个工具装了一具躯壳。这工具坏了,躯壳也就寸步难行。 这世上谁也看不起谁,因为准都认准自己是对的。 学徒被安置在最小的一个宿舍里。那不能算宿舍,生锈的一张小锈床,铺板落满了灰。墙上的石灰剥落得露出尸骨一样的泥墙。蜘蛛在空中找食。
  
  地上还有霉变了烂书,还能辨出字来:成人笑话。这里向人住过,马上能够闻到人味似的,与这个小富亲切起来。屋顶的草屑掉下来,在他的包上,他轻轻地掉了,心想:就这里了。
  
  师傅很不耐烦,一开工就说,你先把你车子先用水擦干净。
  你,去给我倒杯水来。
  你,把那个车轮子搬过来。
  你,把那边的螺母数一下。
  你,把这里的地上整理一下,我们先走了。
  你。
  
  晚上没事情做,就几个一聚打扑克。他是不赌钱的,他还没拿到一分钱。身上只有剩下的四十三块钱,他一个人中卷在自己的角落里,看着地摊上买来的黄色小说。人一进来,他脸一红,故用镇静地放在床头与他们笑话。 他们会笑着说:“唉,这些书看多了,没意思。”
  哈哈哈。
  
  修车厂生意思很好,一部分老顾客来定期车检,一部分是过客,抛撬修的。这种客人最容易赚钱。大家都干得起劲,车坏了,你不给要的数,走干了。老客户,吓不到哪里去。 停车场停了很多漂亮的车,林昆可以随便开开那些车子的,因为车主修车总会留下钥匙,让他们试车的。所以他也可以过过瘾,开开名车。他自慰地开着别人的车,他以为他的车。
  
  师傅又在那边叫唤着。
  你,把车停好了。
  你,去把漆搬来。
  你,去给我买包烟来,差二毛钱,你先垫着。
  你,去把那轴拿到车床上车一下。
  你。
  
  林昆一路走着,忙这忙那,心想,妈的老子屁颠屁颠的忙,还要我怎么弄。 两个月发一次钱,事前定好了的。能拿到一千块钱,已经很高兴了。那些人一下子溜到林昆这边来,请客请客。 徒弟请师傅。 徒弟请学哥。 外地人请当地人。 老实人请。 这顿饭是怎么也逃不过的。每个人都面红耳赤地喝着,一直说菜好。不是自己钱买的东西,怎么着都好吃。师傅今天算是夸了徒弟,这第一次是让酒味逼出来的这么脚的一句侉子话:林昆,好小子! 带来酒味,带着附和,他被人夸着。上工的时间是早上七点钟,他是怎么也不能迟到的,因为新来的是要多做事的,这世界最美妙的理论是平衡理论,师傅少做,徒弟多做,不平衡了。平衡了,地球就一直向前转了,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
  
  今天都迟了一刻钟,昨天早来了十五分钟,也就是说迟到了三十分钟。师傅的脸上会不会又下满了冷霜呢,他担心地加快自己的步子。破鞋在地上啪哒啪哒地点着那到处是没污,到处是废物的厂子。 师傅什么都没说。 脸上也没下霜。天倒是清的。吃人家的嘴短。 这可比上学好,上学迟到了,老师目光,那每问,让你罪犯似的猥缩,不敢说一句话。这里只有好外处的问题,对自己有好处,早晚不是问题。
  
  修车均边上有一条大路,通向一个高中,早、中、晚都有来去的学生。林昆每天看着这群孩子来去,其实自己也是孩子,十六岁,没有他们大呢。他看他们,挤那独木桥做什么。 他摇摇头,做他自己的活。 学生也会看着这位看轻人沾满油污的手,摇摇头,骑他们自己的车。

  一星期有一天休息的时间,所以星期天前一天的晚上,这样人就会一起出去玩一次。这些工人,都是年纪轻轻的,在外面做也真的很累,白天累,夜里又无所事事,便出去找乐子。 太贵的东西他们不会去,因为他们的每一分钱都是十个手指沾满没污摸来的;太便宜的游戏机厅,他们不会,也不能;于是他们的影子会在街上闲逛,偶尔每人买一串一块钱的肉串“享受”一下,或者去看两块钱一个人的录像。录相厅里人的目光都是疲惫而饥渴的。或者是辛苦的民工,或者是在学校被在抑,逃出来的学生。
  
  他们要黄色的片子,说得很白:“老板,有没有三级的?” 老板降低声调:“先坐,先坐,再说。” 他们像一群饥渴的兽,快要灭亡的目光,在西欧人做爱的情节里掐扎,一言不发。他们自己都不习惯自己做正常的人,超多的压力,让他们心灵变形。 只有畸形的性爱,能够慰藉他们。 甚至他们会流着口水,看那赤条条的男女玩弄着对方。心在被绞一样的紧张。他们以为这样找到快乐。 在出录像厅之后,他们会一下子爆发着荒谣的讨论。女人的乳房,男人的,女人的,一切,他们横飞地说着。这里荒谣的最后爆发,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心情地发泄。 林昆在他们之中,听他们争论哪个女人性感,哪个男人有方法。下班或者放学的女孩了子过去,他们会一下子热闹起来,打着口哨,用那破锣一样的嗓子吼:“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 他们需要女人。

  这天晚上真的出事情了,尽管每次出去的晚上,他都觉得胆战心惊,但他也让诱惑昏了头,每次都跟去。刘四平对林昆说,我们今天两个人一起出去吧。 去嫖妓,刘四平在路上说。 不行。 没事的。 不行,你要去你去。 哎。

  在路上,他们遇到一个骑车的女孩。车子很慢,因为天黑了,女孩本来就不会骑得太快。 刘四平拦着那女孩,他提了提裤子,一把抓住女人的车把。顺势上前抱住了那个女人。 她大声地叫,林昆站在后面说,四哥算了吧,放了人家吧。刘四平冷冷说道,你给我滚。 林昆在黑夜里抖,当然女人的叫声别人听不到。夜深了,这段本就没有人家,他提下了她的衣服,扔在地上,林昆听到扑的一声衣服掉在地上。 女人被他抱着乱摸,他又曾一样地亲着那女人。 女人一直叫。 也就两分钟吧,他兽一样的动作在一来灯光中被林昆清楚,那女人光了上身,林昆知道有人来了。 我叫他走,他还是又弄了那女人一下,才和林昆拔腿而逃他们两个人像狗一样乱窜,东一走,本一拐地乱窜。林昆心里觉得十分地委屈,别人做坏事,自己跟着学狗逃。

  他骂刘四平:“你这个狗日的,都是你。” 刘四平不说话,喘着粗气向前走。 两点多了,他们才摸回厂里,还有几个宿舍里的灯没关,一定是在看什么黄书入迷呢。刘四平轻轻地说:“这些混蛋还没有睡啊。” 林昆没说话,心想,你才他妈的混蛋。

  第二天的晚报上,有一则新闻:一女子夜晚骑车回家,在路上受流氓挡路,受侮,提醒市民夜晚外出注意安全。图上是被撕破的衣服,还有那女人的自行车。 厂里的人都在看着,议论,这世上什么事不能发生,拦路侮辱不稀奇,不知哪小子得手没有奥。 林昆坐在一堆旧轮胎上,看着人群,看都没看那晚报。 这种新闻最能吸引人。 他叹了一口气。刘四平均数个杂种。

  来这里大概有大半年了,林昆也寄过一两封信回去,寄过两千块钱回去,余着的钱自己花着。父母来信,平安,儿勿念。对十六岁在外赚钱的儿子来说,父母不能报忧。一年过去了,他在三个月前过年的时候,准备回家一次的。 可是没有。 那师傅说了一大串的话。
  你,那么远回家做什么。
  你,才来等到你满师了随你怎么干。
  你,车子的电路都搞清楚了吗?
  你,去把十字螺丝刀找来。
  你,过年在这里加你钱,过年生意好呢。

  太原的冬天冷得要命,他咬着平和其它几个工人在厂里过了年。 一年满师了,工人也换了一茬,来了新的一茬。林昆和几个留下来的人就让人叫起师傅来。开始不习惯,后来十七岁的林师傅就真的指指画画起来。 你,把车先洗一下。 他说得很偶然,毕竟老师傅在,不敢太霸道的。

  林昆还是喜欢开进厂的车子,过那名车的瘾。小徒弟们几乎都爱这一点,买不起,玩得到,也很不错。擦擦满是油污的手,开着那几十万的家伙,是舒心。 这天,厂里开进来一辆宝马。让人财大气粗地要老板出来。这个厂子的老板是不管下面的事的,这只是一个分厂,老板不在这里。林昆来这里一年了,都没见着老板的样子。

  老师傅说,我是这里负责的,你有什么要求吧。 那车主便说他的车。 老师傅不动声色。他要下狠心了。 全弄好了一万五千块钱。他下了狠心。 好。似乎人家有的是钱。三天后来取车,这是钥匙。鞭实这个厂是很大的,修车也是有接待,登记等很多管道的。但是车主一旦真接见了老师傅,他就会把事情直接揽过来,这样可以捞油水。

  老师傅去了办公室去报有新的客户来修车。我们当然也乐意了,因为我们多少会得到一点好处,吃一顿不说,还会拿到师傅的红包。拿人的手软。 下午我们果然去喝酒,老师傅果然又捞了一笔。林昆一杯一杯地喝,心想,有一天自己成了老师傅,这桌酒就是自己请了。他醉醺醺地让小李扶着回到厂里。小李是今年刚刚来的,和林昆年龄一样,也是不想上学,来学这手艺,走在那车前,林昆心氧起来,要开车。车子启动起来,他洋洋自得地夸着自己的工夫,在修车厂的大场地上逛。他突然一踩油门,车子向前一冲,他急忙把车向右打,应为正面是一车两大的卡车。可是,车子碰上去了。 他一惊,才停下了车,下来一看,车身左面被划了一个大痕。漆被擦掉了。他知道,这不是小事,换一身车漆,好车要几万块呢。 他拉着小李的手说:“闯祸了!” 小李说,我们快走吧,我们赔不起。 大家都喝醉了,在各自的窝里打着酣,到处是酒腥味,他始终觉得只等带走钱,不是办法,他决定逃。

  什么都不要了,一爬上车子,准都找不到他了。他们不会找那么远去的,对回家。家也是个避难的地方。他已经很清醒了,酒性已经过去了,他一下子溜出了厂大门。在路边上了车子就走。车子是去北京的,他想先上车再说。车子走了两个小时,他对车主说要下车。给二十块钱,他下了车。在路边等,看有没有南下的车,等了一个半小时,车子真的来了,他上了车。 车带着他两个小时后又经过修车厂,他透着车窗看看,有点舍不得。但他并不觉得对不起师傅。他是和师傅学了些手艺,可他的工资一半让师傅给扣去了,一个月一千的钱,他两个月才拿一千,他早就痛恨他这一点了。 车过去了。 他想,他们一定在骂声不绝地做可情呢。

  2、
  一天半后,他回到了一年前离开的家里。 还是那清来的房子。石板桥、人、老镇。 父母先说,回来啦。钱大部分给了父母,一部分留着,这是规矩,不结婚,钱都要进贡双亲。孝,就是无条件地服从父母。
  老镇上的人少了两个人,其它的没有什么变化,就是原来那副模样的人。他闲了没事去逛逛那街,串串好友的,人们见了他都说,在外面发大财了。他说,没有。便出了一家的门,人都以为他有钱了。他似乎有了钱,就不可以跟原来一起玩的人走了。何况他不是真的有钱了。他叹了气,这里不适合他了。他去了渔乡。渔乡是他家北面的一个小镇,因为这里世代做鱼生意:贩鱼,卖鱼,养鱼。所以这一真叫渔乡。渔乡他有个同学,十几岁就辍了学和家人做鱼生意,当时他劝他去做生意,他觉得鱼腥,也没赚头,就没去,去了太原。 这回他回来了,来找了胡飞。

  胡飞在这个小镇上虽然说年龄小,也才与林昆一样比多,但他从小出去,胆子大。人都顺着他老子叫他胡二哥。胡二哥使得一把好称,卖出一斤称斤半,买进一斤称八两。他斜背着腰包,数着钱,手指不停在嘴里舔一下,准知道他才十七岁,那头发长了扎在后面,小胡子乔了几次就浓起来了,俨然一个生意人。他自己开车把贩来的鱼连夜送到江南的鱼市去卖。南方人做生意也精明,但胡二哥香烟递着,好话说着,鱼在水里捞上来就称,手脚麻利,称上含糊也没人计较得出。他的生意一直做得好。人厉害是好,但有钱,人家才叫你胡二哥。

  林昆会开车,胡飞认为是再好不过的了。二人就一起跑起生意来。晚上在车上两个人换着开车。林昆也一点点地学着胡飞的生意经。 两个人的生意做得好。镇上认得了林昆,见了就叫小林,毕竟你是后起。

  一年过去了林昆十八了。 二年过去林昆就十九了。 他偶尔回老镇,送钱回去给父母。父母倒让为他在镇上荣耀起来,年纪轻轻的就做起生意来,养了父母。只是老镇上的朋友们见了都不像以前那么亲。人家发财了。 发财了。

  渔乡的人生意做得太精明了。男女老少都有几把好手做生意。李芬就是这么一个女老板,她生性泼辣,放在男人群里钻。大林昆他们才两岁,他做鱼生意。但她不出渔乡做生意,她只把鱼从鱼民们手中贩过来,再转手别的贩子,这种转手的生意,人称“二道贩子”。油水不小,也没有风险。林昆这边就经常和李芬转手生意,李芬他熟了就开玩笑说是他李姐。林昆也就认了。胡飞笑着说,你小心点,别让女人勾了魂,我们还要做生意呢。林昆笑了笑,你说什么呢。
  
  这年天气特热,夏天的渔民的鱼出事的特别多。这水里鱼多气温高了,就会缺氧而死,这可比药还灵,一死一大片。渔民称这种灾害叫“翻塘”翻一下塘,鱼言死它小则几百,大则几千斤。这时,李芬这种二道贩子生意就忙了。他们到处打听鱼的信息,得到家伙带上,马上就去。买了半死不活的鱼,几毛钱一斤,再去附近的菜市一兜,干把斤可转到几百块钱的收入。

  这天上半夜,李芬突然来找林昆说有个地方鱼翻塘了,刚刚有人来找,问他去不去。因为胡飞去外面找生意,下半夜才出车。林昆使和她一起去了。卖个人情,捞两个烟钱。那人家也挺倒霉的,七十亩塘,翻了三千斤的鱼。几个贩子在那要跟老板淡。渔塘老板也没办法上下地要困价。女人在旁边哭着。李姐上前就报价七角,我要一千斤。现钱。 老板说,好。林昆和几个人一起把鱼打在筐里往车上搬,一边又往车上塞冰,否则鱼会烂的。一千斤鱼搬上车,李芬每人散了一包烟给帮忙的,就和林昆运了鱼去菜场。
  
  才两点,渔市就有人等鱼了。 大鱼,一块二一斤。五十分钟被分得精光。三点钟天还没亮,就弄好了。李芬塞了一张票给林昆,辛苦你了。 没有,没有。人情到了。钱有了。当然没有。 车往回开,在转弯的路口上停下来了。弄了一夜忘了加油,天还没有亮,就先停着,等吧。等天亮去弄。
  
  李芬在旁边睡着了,斜坐在车椅上。林昆看着好民熟睡地样子,推了她一下,没有醒,轻轻亲了一下。 娇滴滴的哼声,让他心里一热,他一把抱着李芬在杯里,李芬醒了想挣扎,都让他紧紧抱住。他扒了头的衣服,就在车子里面。 女人轻轻哼着。 他喘着粗气,携着女人的身子。 车子上一摊血。女人说她是第一次。;他也是,他说。 谁都不知道,林昆把那个车座垫子烧了,换了新的。

  3、
  十月一日,李姐就打了胎。 她偷偷去林昆一个朋友家附近的医院里,在外面一个月,才回了渔乡。别人见了李姐就问去哪里的。去朋友家玩了一段时间,在上海呢。 谁多问别人的事呢。 谁也不知道。

  起来,渔乡的生意就红火起来了。鱼到了下半年就长成熟了,而且天气湿,鱼死得少,赚头大。几乎林昆他们三天要出二趟车,两个来回。他们不累,谁会嫌抓在手里的钞票沉呢。胡飞学得一句洋话,忙你忙你,要忙你就要忙! 车子在的路上是好开的路小又直。一上了高速,就舒起来,方向盘都不怎么动,就盯着前面看就好了。胡飞说林昆你换我开吧,我睡一会儿。

  车子很快很快。他一直看着前面,眼睛看直了,就点了要烟,烧了起来。车子一直向前。 他好像迷糊起来,眼睛支不准了。他意识到有问题了,一惊,眼睛睁开了,前面一辆车停着。他马上向右拐,一下子撞到树上,车子一歪。谁都没来得及说话,车子就进了水。两个人也不知怎么就爬出了车子,爬上了岸,还没忘记把钱包摸起来,那里面有两千多块钱呢。

  他们上岸之后,才看到后面的车子,因为他们的车翻了,后面紧接的车子也没来得及反应,撞了。司机被撞得变了形,一大摊血在地上咬警马上就来了,带来了救户车把那个司机弄车子。 一来强烈的光照在林昆的脸上,林昆蜷在路边的护栏旁。脸上到处都是血。湿漉漉的。 胡飞一下子叫了起来,林昆你没事吧。林昆被七手八脚地抬进了那一直报警的车子。

  第二天的晚报上头版头条,特大交通事故一死七伤,一个驾驶仍然处于昏迷状态中。 胡飞在病房里转,钱是小,出了人命怎么办,他还是想不明白,林昆撞伤之后,怎么还能爬上岸来,他打电话给渔乡的人,说车子出事了。李芬马上过来了。 第四天林昆醒了,医生说,他可能会呆一段时间,李芬在一旁默默不语,胡飞说,等伤好了出院再说吧。

  一个月后林昆出院,回到了渔乡。胡飞的生意是要做的,他决定送林昆回家。李芬也去了。林昆一句话都不能说,只是呆呆地坐着,三餐还吃。就是不说话,眼里一片呆地看着什么。 他被送回了老镇。胡飞给了他父母两万块钱就走了。

  李芬都留下了。为朋友,她留下了。也作为人质似的留下了,因为林昆父母不能收了钱就让渔乡的人一走了之,毕竟孩子才二十岁不到,万一恢复不了去找那个人算帐。这世道。她也愿意留下。林家门上的人多起来,都知道林昆被车撞傻了,一句话不说,很多人来看,没有人再说他发财了。 他搬一张小凳坐在门口的小院子里,呆呆地坐着,一句话都不说。就坐着,一对呆的眼珠子,半天眨一下。
  天。
  天不负苦心。
  天不负李芬。
  二个月零三天,他说了一句话,你是李姐。
  爸爸、妈妈。

  三个月半,他好起来,能够正常行动了。李芬问他还去不去渔乡做生意呢。 他说,我不去了,那夜太恐怖了。停着的车向魔鬼一样把我向旁边挤,我迎面看到一棵大树,像鬼一样狞笑着,我的车撞了上去,玻璃往我身上刺过来。车子剧热地翻滚,我碰到了水里逃走的鱼,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东西往外流,很疼。 我抓着岸边的草爬上来,血在流,我不能说话,太疼了,我头上身上都粘粘的,有泥,有水,有血,我想哭,想喊,可是我睁不开眼睛,听不到声音,我被埋在死一样的黑暗和沉寂,我还能思想。我想我是不是死了。 我一直在黑暗思想感情,我是不是死了。

  李芬说,你还是不要回渔乡的好。其实我早就在思考了,只是说不出口。我想明白了我不能去赚钱,我已经出了两次事情了,我想过了,过了年我去上学。上初三,考高中,再考大学,什么都不想,就去上学。 李芬说,好那我回去。 走的前天晚上,他们一夜没睡。

  4、
  二十岁的人坐在教室里。初三的教室里。 A、B、C已忘得差不多了。但他选择了这一条路,那怕是死胡同也要爬过墙去,找一个天地,否则死不了心,别人的目光,让他不自卑,因为较之子他的决心,那些太微弱。他要强渡这条生命的河。

  中考发榜那天,他查到了自己三百二十一分的成绩。没有绝望,这比他意料的结果要好。人要是给自己定得低,那么怎么样的结局都是满意的。他花钱买高中,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多大的磨子多大的鬼,花多大的钱,这个理永远成立。 一万三千城钱。

  他坐进了那个校室,那个本不在属于二十岁的他。他租了房子出去住,他不能和那一群孩子住。他已早不是孩子。他在一个街道的尽头租了一间屋,时间就是埋在这个地方的一个和尚庙,和尚庙里有幽幽的得味出来,还会偶尔听到钟声或铃声,他不懂这声音什么意思。但那声音很静。这一点,他很满意,休息的地方安静的好。
 
  就在那个傍晚,他在外面转悠,看到一幅画,那是地摊上卖的李小龙的画。丰富的肌肉,英伟的胎色显出男人的健,那是雄性的美,那是武术的美丽。他一下子动了心,突然向了一种拥有力量的欲望。他买下那张画,挂在了宿舍的墙上,对着床,在桌子前面,能时时看到。屋子中间挂了一只沙袋。杠铃。 晚上回来的路上先跑步。 打沙袋。举杠铃。仰卧起坐。

  他真的很棒了,白色的弹力背心在敞开的衬衫里,分明的肌肉凸出来。他说话止了,一个坐在校室的最后面,努力地听着。他努力地做着自己的学生。从来不后悔或退缩,尽管二年过去他仍然是那个班和那个学校的倒数,但他始终很说话,努力地做着每一件事。
  
  月光很暗,他上了桥,推着自行车,今天很累,车子都骑不动,推上挤吧。桥中丫着两个人,两个火星一闪一闪的。 停一下,那人叫。干什么。问你要两个烟钱。没有。 那就动手了。那人拉住了自行车把。 他突然想到几年前在太原,刘四平抓着一个女人的车把。那是期侮。林昆一松手,上前,对其中一个人就是脚,那人往后一退,半蹲了下去,嘴里哼哼地说:“你这个杂种!” “你才是”林昆像一头发怒的蛮牛,一下子冲上去,用头一顶另外一个人,两手一举一下子抬了起来,桥没有栏杆。“扑通”一声扔了下去。他这一身力气正好没处发泄。 他继续走他的路,什么都不说。
  
  那夜睡得很早。 李芬来看过他三次,他们一直保持着关系。她指望他能够考上大学。他都没有说自己要考上大学。他们互相需要渔水之。 他每天锻练到十一点,然后冲凉学习到两点。早上五点,不用闹铃就起来。他其实很累。但他坚持着。桌上放着一个一个的啤酒瓶,瓶里还有的酒没有喝,里面是他得一个一个的烟嘴,他支持不住困的袭击,只有抽烟。 每次考试完了他都会喝酒。 喝得大醉,瘫在床上抽烟,然后一跃而起,疯子一般打那个左右摇晃的少袋。他用沙袋狠狠地砸自己的胸脯,他说,老子尽力了。 然后困兽一般睡在床上。 口里轻轻的说,妈的,真想去嫖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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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高考前四个月和他成为好朋友的,因为当时我没有住处,在路上闲逛的时候,遇到了跑步的他。和他一起走几公里的路,然后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吸烟,说话。 我学习很好。但他从业不问我学习的事情,我也从来不教他学习的事情。我只是在他醉的时候陪他喝醉,在考试后陪他抽烟,打沙袋。 他讲他所有的故事给我听,我听了他所有的故事。
  
  高考结束了之后,他回到了老镇。 我没有问他的高考成绩,他也没有告诉我。我知道他上不上大学。在他高考结束的那个晚上,李芬带着一个两岁的孩子来找他,告诉他那是他的儿子。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带了自己的儿子回了老镇。再也没有和我聊系过。我也似乎忘了他。 却永远在心中承认了这样一个情境。

  有人说你鬼魅一样回到了老街。
  一个男孩在你身边看来才两岁。
  这便是人间的事故了,别无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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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老山民    时间: 2003-11-1 21:19
语言很不错,娓娓道来,偶尔的如“今天都迟了一刻钟,昨天早来了十五分钟,也就是说迟到了三十分钟”这样经典的话语更加强了文章的可读性。再深一点的东西我就不敢妄议了:)
作者: 剑啸红尘    时间: 2003-11-1 21:42
不错的小说,欣赏楼主叙述的语言。
作者: 左显辉    时间: 2003-11-2 12:40
沉淀到生活底部的小说,先喜欢,后学习!
作者: 老山民    时间: 2003-11-2 15:00
回帖的这么少呀,太长懒的看??
再顶一下
作者: 旗王    时间: 2003-11-2 20:33
精简一点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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