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囊行色寄沧桑(五)

王九峰

一囊行色寄沧桑（五）
                                                                             王九峰
     随着改革开放的步步深入，企业也开始搞责任承包制。先从业务这块做试验，具体做法是：工资停发，差旅费不再报销，统统按销后提成。美其名曰：不怕业务员多拿钱，要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放言之人冠冕堂皇，恭听之人一头雾水。每个身临销售市场的人员对那里面的水有多深心中自然有数。没有一个人肯抱乐观态度。更有意思的是，新任领导班子的“夺情”之举，教人哭笑不得。他们打着调整和开发省外市场的幌子，提出选拔几个“特别能战斗”的人去外省开拓市场。我——就是“有幸”被选中的三人其中的一个。稀里糊涂被冠以特别能战斗的美名，再去人地两生之境一刀一枪拼杀，把本已耕熟的土地拱手相让，自己则枵腹以求，他人却坐享其成，得来的是艰难，失去的是钞票。而造成这局面的根本原因，究竟是天道还是人意？在我则心知肚明！

      缘起于那位主政官员84年初的寿诞，之前他曾有意无意多次放风，善趋炎者纷纷蠢动，而我却在他有意地暗示后仍无动于衷（说真的，并非稀罕那点礼品，实在不愿去拍他马屁），他不免大为光火。事关私事，又不便发作，寻常见面除冷讽热嘲外，并无其它出气之法。这次恰好要搞责任承包制，兼以调整市场，正是天赐良机，借此出口鸟气，实在天衣无缝。就这样我却成了这个小官僚权杖下的直接受害者！

       受此打击，彻夜无眠。心中翻江倒海般难受。本欲撂挑子走人，但思前想后又觉得不十分妥，一时犹豫不决，真个到了进又不能进，退却如何退之境地！

     扎足架子在家住了二十来天，供销科通知开会。两项内容，一是抓紧时间出差，充分考虑到开拓市场的艰难，跑省外者可再报销三个月差旅费并发三个月工资。二是老同志要带新同志，搞好传帮带。会上未经我同意，硬摊派到我名下一个徒弟。本想拗一拗拒绝，可这孩子和我是邻居，如果坚拒，原本由对单位闹意气，便转化为私人之间生成见了，得不偿失。据此可见，小政客们的手腕也真够绝的了。一方面他不再亲自督促你外出而让徒弟见天在你面前晃来转去，教你心理上于公于私都存在一种无形压力，迫得你自觉不好意思再赖在家里，促使你尽快负囊入市。另一方面他找个人跟着你，等于给你一种责任，逼着你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去销售，好为他人做个表率。这更是一种隐形鞭策，因虚荣心使然，你在徒弟面前没理由不努力干好，免致徒弟在心里嘟囔一句“什么师付，也不过如此嘛”！

      为轻车熟路计，第一站先到西安。回老部队去转转。熟人除少数提干外，大部分已经复转。有一位老乡在当地招赘，服役时他分到警卫排。老家在一个公社，因我们是特种兵，年龄普遍不大，绝大部分是学生娃。我年纪偏小，少不更事，更不会照顾自己。他年长四岁，对我忒关照。至今犹感！他当时转业到“长安酒厂”工作。当我找到他后，他大热情。我们本来已吃过早饭，他却不依，又在食堂炒四个菜，弄几瓶啤酒和二斤水饺。实在吃不下去，感于他的激动复热切的心情不得不强嚥下肚。天地良心，这顿饭是我平生吃得最饱也最难以忘却的！（写到这里，我忽然心痛起来。原因是98年——99年间，我多次赴西安，本极想去看他，因他与另一位同在西安工作的安姓老乡不睦，被他劝阻，想想以后还有见面时侯，结果未去，不料就在99年末，他不幸遭了车祸，从此天人永隔，今生再无见面机会！后在2003年又几次莅陕，本欲去坟山一吊，而那位唯一知情的老乡因得了绝症，也在03年秋季一瞑不视，至此又使我失去了一个机会。旋念于斯，能不痛哉！今以此文向长眠在异乡的战友兼兄长，致以深深的悼念！兄之大名——王炳德，另一战友安身全。在此一并纪念）。

       在西安虽有战友竭力帮忙，如前所言，酒质和品相欠佳，俱不果。想来无奈，索性玩个痛快吧。领着徒弟去慈恩寺登大雁塔，去华清池洗劳尘，去骊山瞻捉蒋亭。还想带他赴延安，为老天所阻。连日阴雨，只好青牛西去。放踵至华阴县住下怀旧。因为此地对我亦有一段渊源。还是在当兵时，通信兵部派一作训处刘处长来部队指导工作。搞了一次大动作。命令部队按一级战备要求，人走屋空(营房仅留少数留守人员)。我们团性质所关，装备全部是汽车，要求在咸阳上火车。那阵势如同打仗，既紧张又刺激。绕了很大一圈子，第三天折回陕西至华阴火车站下车，借住总后汽车九团营房。他们常年在青藏高原执勤，偌大的营房空空如也。而此时正是临近春节，按部队传统每到腊月三十下午，炊食班把饺子馅提前剁好，再由各个小单位按人数去领回面和馅，分别包饺子，然后再集中，由炊食班统一下锅。而这个年三十，部队在外，凭经验越是节假日越好有行动。所以那天无一单位去领馅和面。记得又是个党团活动日，领导们发话了，不外乎春节是传统节日，大家在外辛苦，领导很体恤，不再搞行动，安心包饺子，过个热闹年。一听领导信誓旦旦，大家也都放下心来。各单位欢欢喜喜包饺子度除夕。不料当天夜里零点，紧急集合号突然大作，人们都急忙忙收拾戎装到操场集合，刘处长宣布，按营连序列，马上向营房进发，明晨八点以前部队全部回归。巧的是我们那台解放30车半轴被扭断了，又无备件，只好留在此地待修。令人欢喜。可笑的是三十晚上，因慌乱，不慎把军装扯个口子，不雅观，自己又不会缝，只好腼颜去找汽车团某参谋，他家属在，有缝纫机。当缝好给我送衣服时，自然千感万谢，他却轻描淡写地说“都是战友别客气，我家有机子，有这个条件，有条件你不去利用不就等于浪费？”说的真好，几十年了，这句话始终未忘。

       在华阴逢雨，业务又不顺遂，再启程，乘西安至太原火车，到潼关不知何故，车停滞站内达四十分钟左右。适时风雨大作，拍打着车窗噼啪作响。雨云浓重，天地一体。心情之凄凉黯然，至今忆起犹有余颤。恰此时，一句“风雨飘潇过潼关”脱口而出，后绞尽脑汁再无余句可续。有趣的是在是年秋月，复出差至湖北枣阳，闲无事游白水寺时，余句忽至，方成全豹。全诗是“灞上柳屏一带烟，钓台无迹渭水寒，春愁云涌家千里，风雨飘潇过潼关”。这并非杜撰，因吟那句诗时，恰被徒弟记在了本子上。事隔多年，在今年春节聚饮时，他犹津津有味的把这个实典讲与人听并索去全诗，以示尊敬。可喜的是，春愁却因秋晴而成全貌，实在也算我人生旅途中的一段佳话了。

      从风陵渡过河已是晚上，第二天到太原后，先去都督府前望一眼，又去五一广场流连一会，旋去晋祠玩玩。因系第二次来，没太大兴趣，随便转转复去榆次找人。这也是第二次来了，上回是78年，来这里的玻璃总厂谈购酒瓶业务，市委招待所须凭当地业务对口单位介绍信才予以接待。记得那天很冷，经多方打听，才找到这个厂，管公章的是个四十多岁干瘦女人。我进她办公室时有几个男人在那聊天，我客气地每人敬支香烟，却把这女的隔了过去。孰料她却从抽屜里自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见状大生悔意，尽管百般补救，她仍和我绞劲，就是不给我写证明，我只好傻等。快到下班时她才拿出公章盖在我介绍信背面。足足让我在她办公室等了近三个小时。事隔几年，我仍对榆次耿耿于怀。

       要找的人是个小同乡，武汉大学水利系毕业后分到山西工作。到他家一问，原来提拔了，在平遥当县长。我们闻言甚喜，急忙购票趋往。见面后很是客气，命秘书把我们按排在政府招待所。平遥乃一古城，全城皆明清古建筑，飞檐斗拱，金壁辉煌。因数百年未遭兵燹，街道仍保持原状，古色古香。四周城墙还算整齐。那时自由来此旅游的老外好像还不多。承县尊的鼎力相助，邀来商业局和糖酒公司的首脑们聚谈一回，虽然对我的产品尚有微辞，但七品官的面子不能不给，勉强签了两个十吨集装箱合同。唉，辗转陕山，几度奔忙，至此总算结了个果，始把久久悬着的心给放了下来。当晚悠闲地小酌几杯后，安排徒弟明天赋归发货，我自去汾阳看望正在服兵役的兄长。

       汾阳，故名思意，城廓在汾河之北故。此处为吕梁山脉，女孩子穿着打扮很洋气。有谚“苏杭二州，比不上汾阳介休”。女人们的衣着，犹如花蝴蝶似的，让人眩目。大哥在汽车连当教练，一见之下，高兴万分。晚上联床夜话，平明不倦。手足之谊，情深似海。耍了两天，见了几个老乡，又帮他们捎几封家书，泪眼婆娑地挥别胞兄，踏上了归程。

       返旌至洛阳，时逢牡丹花会已临尾声，虽此仍见满城锦绣，时闻遍地芳香，放踵王城，姚黄魏紫，争相氤氲。流连金谷，香露如坠，不让绿珠。瞻仰香山，樱口柳腰，魂化芳草。礼拜龙门，拈花一笑，世事参透。每到一地，无不令人陶醉。

      兴尽而归，十天光阴早又飞逝而去。孰不知，回厂后第二天去汇报工作时，那位主官非但不听，还黑着脸把我行踪如数家珍般一一道出。猛听大惊，知为徒弟捷足先登。扪心而思，他先期单独找领导汇报工作，是为了进一步取得信任，对以后自己有所为及早埋下伏笔，乃有心而事，似也无可厚非。再者，领导为了不做瞎子聋子，便于掌握第一手资料，恐怕也少不得有找几个耳报神之必要。尤其干我们这行的，撒兵不由将，为了遥控，更不能不使些手段。在他们是有所想，而又付诸了行动，况且行之有效，两相倾心。在我，则有人提前把详情尽告，待临场汇报时不再嘻笑怒骂，惹人不快。倒也省却了不少的罗嗦。所以，大家各自所站角度不同，立场有别，而又能各有所得，落得皆大欢喜。想来也算不得吃亏！所以，由开始的郁闷，至此也就豁然冰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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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王九峰 于 2010-5-27 09:30 编辑 ]

薄暮

先坐王老师的沙发，等你编好后再品读！问好！

笨小暖

　　人生不知要与多少困境相遇，也就有了那众多丰富的经验和人生观的积累，作者如上的具体感知和行程，这一路的且歌且行中，渗透出人生浓重的诗意+哲思的思想总结，重要的是作者从不在困境面前自怜自叹，而是极度乐观、开明地与这一切细节相处，抚整和调理。

　　《一囊行色寄沧桑》这个系列，就是作者不断在我中寻求一种共我的存在，以我感知众我，以众我融解单我，以单我挖掘众我的这么一个过程，在企业萧条的时刻，把生存的奔波看做一首歌，一首唱不完的永远如歌的歌子，在他的一路行走中，我们看到许多的场景就生在笔下，由现实和枯燥绽放为一朵唯美于内心的花朵。

　　这就是思想的生动，生机，更是一个热爱书写者所遍布开来的生活印记，带着大家的笔风，教许多共我此起彼伏在其中，滋生共鸣和诸多的感触，也从中展开了诸多审视生活的角度，层层挖掘开来，深入不穷。我十分欣赏作者的这个系列，因为这意喻着同一主题的不断扩展和突破，是很辛苦的写作过程，更是珍贵至上的写作态度。

万里晴空

佩服老兄一如既往的坚持、一如既往的勤奋！

鸽子杨军

老哥是不是把全国都跑遍了？一路沧桑一囊行色，多年以后化成一路好文章。

薄暮

流畅的语言，生动的细节，看到了出差在外的艰辛，也看到了友情的力量，欣赏王老师的佳作！祝好！

李雷

一路行走，一路思考，留下了足迹，珍藏着暖暖的友情。
流畅耐读的文章。
向勤奋的你学习！

清浅居

光阴荏苒，时光流逝，没想到王老师曾经在西安还战斗过那么久，作为陕西人，读来格外亲切！
好文字，学习了，问好，远握！

暖玉

如今娓娓道来的事，在发生时说来，定不会这样心平气和，当然是岁月磨平了棱角。
读着此文，内心也不由得净、静，遂想，眼前的事，最好还是交给时间吧。
问好！远握！

杜永生

提上。下午欣赏。问好！

李修玲

最近忙晕了，有空再来！

王九峰

谢薄暮来访，向你问好！

王九峰

小暖每每寓鼓励于评语之中，一下笔就抓着了文章要领，让作者惊喜之余，又为遇一知音而感动 :handshake

王九峰

问好万里，向你学习！

王九峰

谢鸽子翩翩而来，全囯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仅此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