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月牙 于 2019-10-4 16:53 编辑
【佳文有约】第159封信 文/月牙
妈妈，在你离开一年多之后，我还想给你写信，还是忍不住要对你倾诉，即使收信地址是天堂。
回看二十多年前你的来信，已被我扔了信封装订成一册的来信，共158封。八年间，你来我往，那时慢啊，一收到你的信我就回，一个来回得8天。家书抵万金，今日我捧读的这些信，岂止万金啊。这一字一句，都是你生命的印迹，它们真实地记录了我的青春与懵懂，你的豁达和宽厚。记得你曾一针见血评价我，我的女儿是眼泪做的。一想起这句话，我就泪如泉涌，那年那天，你说话时的音容宛在眼前，多么希望时间停留，停留在那一刻，我还不是孤儿，还有一个那么清醒的人在指点着我，引领着我。
我在时间的河流逡巡，我想带着你逆流而上。
我写了一两百万的文字，却只两三千言是写你的，而且在你有生之年，你从未与我笔下的文字相认。因为我们曾经多年暌隔，因为我总以为，我可以有更好的文字，才配得上做你的女儿。这是在你走后，我含泪写下的诗，妈妈，天国的你和女儿心中的你，终于在此重逢，这首《梅》送给你：
梅，是你叫了八十多年的名字 我以孩童的天真呼唤你 陌生的读音 那么久，我一直以为你的名字叫妈妈 如今，我蘸着泪水写你的名字 一横一竖，一撇一捺 写不尽，写不好 好像今生今世 梅花不会再开了
妈妈，我一直想让你为我骄傲，但我穷尽半生努力，依然没有达到你的期望，我也对自己很失望。这首小诗，不管你喜欢不喜欢，我已经敬献在你的墓前，一并献上的还有，你后半生最爱的《圣经》。
从你二十多年前信教开始，《圣经》你每日必读。你住过的各处，都备有各种版本的《圣经》。我住处的这本，黑色的封面，上有烫金的“圣经”二字。这本1998年中国基督教协会出版发行的《圣经》，扉页上有你娟秀的钢笔字，写着你的姓名和购书地点，以及时间，1月14日，我又一次两泪涟涟。我的生日，以前从未注意，脑海里浮现种种影像，你如何孤独地穿过我外婆家的稻田，走向小镇另一头的教堂，选在我生日那天，只是因为那是做礼拜的日子吗？骄傲倔强的妈妈，你一生都没有表白对儿女的爱，在你走后，我所见的点点滴滴，分明写满了你的爱，那都是我今生无法承受之重。
去年你生日那天，十月的一个雨天，我背着厚厚的一本《圣经》上山，在灰暗的天光下，读了几段与你听。其中一段，竟是窄门，与我刚读完的纪德小说同名。300多页，随手那么一翻，竟是窄门，妈妈，那是不是神的旨意？
“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
我不信教，不敢对这话妄加评论，妈妈，你一定懂，对吗？
你的前半生，一部《辞海》是厚重的底色。
你曾告诉我，年轻时很希望有这样的一部书，但家境不允许，家庭成分这座山，压得你喘不过气来，不要说读大学，好不容易读了卫生学校，还是死命争取来的。
1986年11月14日的来信，你告诉我说，托人买到了《辞海》缩印本。寒假到家，迫不及待捧起它，厚重得像抱着一个金贵的婴儿，激动过后才想起看价钱，28.9元，差不多是你一个月的工资，那时你每月赚36.5元。
1988年1月，你又帮我买了《辞海》增订本，价格7.5元。
你对女儿的爱，《辞海》可鉴。几年前上海辞书出版社联合中华读书报举办辞海征文活动，我就把这些写进了小文，有幸得了二等奖。
妈妈，你在的时候，这些我都没有告诉你，我天真地以为，我是一个永远有妈妈的孩子，等新版辞海出来，买一部送你，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听说有了电子版，你就不怕字小眼睛累了，可惜，老天再不给我这样的机会。妈妈，爱是不是因为遗憾和悔恨而更铭心刻骨？
翻看这些信札，读1988年3月3日你的信，我外婆去世，你简述了大致情况，然后说，“我心里多么悲痛”。年轻时读这一行字，轻淡得很，浑然不觉苦痛，虽然外婆在我心里是个很和善的老人，很疼小辈，那时终究太年轻啊。
如今，妈妈，我像你当年对我说你的苦痛那样，我对着我的孩子说着相似的话，却泣不成声，泪如雨下。失去母亲的痛，只有痛过才懂！
信短情长。一首小诗，一部《圣经》，两本《辞海》……妈妈，我牵着你的手，在你生命的河流里溯游，最终，你回到了母亲的襁褓，将来的某一天，我也终将归去，那时，我们还做母女，好不好？只是，我做你的母亲，而你做女儿，好不好？好不好？
2019-10-04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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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4 1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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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4 18:5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