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81封信》电子版:
六十四 亲爱的姐姐: 新一周里,谷建宁给我带来个天大的喜讯,这周末他乘客车回家,客车在魏桥住下等客,他探头望车窗外张望,无意间发现了成翠。两人一个车里面一个在车外,说了会话,因客车等人时间到,匆匆分别,没能帮我探听出有价值的情报。谷建宁说,我虽没打听出他是否有了男朋友,可我窥见了她胸前工作牌,看得仔细,魏桥纺织集团织布二厂。这一情报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如获至宝啊!当即我就从王大爷店里买了信纸、邮票、信封,反正上课老师也不管,就用一节英语课的时间给成翠写了封信,感情流露一挥而就,足有五页信纸。 贴好邮票,借了同学的自行车去到黄山二路县医院对过的邮局投上。信中除了写尽一年半的相思之情,还想见她一面,当面把话说清楚,免得两误。现在想来是我自做多情罢了,之前人家早已说清楚,是我死皮赖脸不放弃罢了。 没指望能收到回信,只要他能看到信,能听到我的心声便心满意足了,至少不再像过去一年半那样无的放矢,苦苦单相思。在一个周三的中午,我照例去王大爷店里抽烟。自从给成翠写了信,每天中午我都在这里,因为我信中留了王大爷的公话号码,并一再声明,每天的中午11:30——2:00我都在。陪同我的是谷建宁和李小杭,我仨在台阶上吸烟,王大娘拿了听筒喊:刘书耀,找你的!我机灵一声,丢掉刚点上的烟卷跑进屋里,气喘吁吁,心跳加快,我能感受到心脏的剧烈跳动,就要从口中蹦出来了。 原先设计好的台词一股脑全部忘干净,唉!书写,我能给她一口气写上五页信纸不带重样的;口述,却结巴得连句话都说不囫囵。电话那头成翠似乎成熟许多,她说信已收到,并回信一封,叫我安心学习不要想其他。我口拙,一句也应不出,连简单的表达爱意之辞都变成沉重的大山,压在胸口吐露不出。她说早就想回电话,可这几日上早班,中午没时间。我就问她周五的晚上是否有空,我放学从魏桥下来见上一面。她犹豫片刻,吐出一个字:行。短短的几分钟通话,叫我忘却了时间、空间的存在,满满得全是成翠,全是爱。接下来几天,吃不好,睡不着,就盼着周五魏桥之约,甚至我厚颜无耻的以为成翠就是我老婆了,谷建宁等见了面就得改口嫂子了,还不知羞耻的用篆书在纸上写上人家的小名,挂在宿舍里床头上。 周五如期而到,我又失去了赴约的胆量,脸臊起来,不知如何应对,谷建宁、李小杭、张向飞三人决定陪我一同前往,真是雪中送炭的好兄弟,感谢的话就不必多说了。 魏桥油棉厂的大门是仿古牌楼样式。 太阳西沉,傍晚时分我们一行从客车上下来,厂门口人流滚滚,纺织女工们进进出出好不热闹,人潮人海中总也找不出那曾经的成翠。一年半未见,也不知她出落成何等模样?终于谷建宁发现了猎物,出来了,出来了,穿黄衣服的就是。贯会见风使舵的张向飞向前一推我,说了声,咱撤,三个人就消失在魏桥纺织工人的人群里。鼓足勇气我走到黄衣服跟前叫了声:成翠。这时天也黑下来,路灯里我又见到了阔别一年半的成翠。因为工作了,有了钱的缘故,她衣着得体,鲜艳迷人,再也不是上学时那个光景,头发长了不少,无拘无束地散在脑后,脸更加的白嫩,紧张得我一句也说不出,倒是她天真快乐,走,我领你去找张玉。成翠领着我从魏棉大门口向西走,去找我们的同班同学,昔日神龙五雄之一的张玉。成翠一路上比我开放多了,她说:上学时我的眼也不算近视,谁知进厂体检,却是近视的,害得我又去明水激光打了眼。我问,在厂里你常和张玉联系吗?是啊!我在二厂,他在三厂,都是同学,下了班常一起吃饭。闻听此言我醋意大增,难道张玉要跟我抢马子?又一想,是自己太多虑了,张玉上学时就和同村一孙氏女子定了婚的,怎么会对别人有想法。我问成翠,张玉咋住这里?厂里不是有宿舍吗?成翠笑了,人家不是有媳妇吗?找了媳妇的谁还住宿舍,都是出来赁房子住。她说,转过弯就到了。 呀,光聊张玉竟忘了大事,见到生人就不好意思问了,不如趁着现在左右无人,表达出来。我虽还是不好意思张口,可是更明白一点,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今天的机遇来之不易,于是我鼓起勇气对成翠说出了心里话。 我问的是:咱俩的事你怎么看,信里我已说得明白,我真喜欢你。 成翠答的是:今天先找张玉玩,老同学见面,不提这些。我说不能不提,今天必须说明白。成翠不理我,继续前行,我跑上前一把拉住她,今天必须说明白。成翠很明显不耐烦,挣脱开,看着我说,刘书耀,咱俩没戏,本不想说,无奈你逼得急,实话告诉你吧,我也不住宿舍了。 我也不住宿舍了! 这一句话就像一面轰然倒塌的墙,把我压在底下,喘不过气来,一种从没有过的绝望,天啊,你咋不杀了我,为什么叫我活在这世界上。 失散多年的弟弟:书耀 六十五 亲爱的姐姐: 绝望是一种什么心情呢?就是连死都不在乎,活着就是累赘。成翠找了男友并同居租了房子住,不是从她嘴里说出,从别的任何人口里说出来我都不愿相信,不敢相信。命运,跟我开了这么大的玩笑,让我生不如死。 张玉租房的地方叫做“纸管厂”,原是为纺织厂供应纸管的小企业,因扩建了新厂区,旧厂就改造成一个个单间,一百元一月租给厂里那些拉对象的小青年。张玉的“家”在阴暗潮湿的最里层,敲开门时张玉和孙向花正在吃饭。见成翠领了我来,叫嚷着,不吃了,走,出去下饭店。我推说不用了。张玉不高兴了,咋得了,你同学这点钱还是有的,魏桥的饭店随便挑。盛情难却,张玉看来是不请场客不散了,我只有应允。张玉的老婆传说中的孙向花称上夜班休息,就不去作陪了。我和张玉、成翠走出纸管上,成翠说回去有事也跑了。 酒席之上,我大口的灌着白酒,谷建宁苦劝不住,李小杭老谋深算,摆摆手对谷建宁说他心情不好,就让他喝点吧!我恨不能这酒是毒药,让我喝死算了。经张玉证实,成翠确实和二织的一同事谈了恋爱,在魏桥街里赁了房子。 理智告诉我,的的确确得把成翠从脑子里刮除了,彻彻底底忘却掉。可感性的一面又折磨得我疼不欲生。饮酒过量,严重超出我的量,加上灌得又猛些,更加剧了神经的麻痹。不行!我不能没有成翠,我无法面对这个现实。醉意中我拿烟头猛戳向手腕,火红的烟头接触皮肤发出“滋”的一声轻响,我怕灭了,扒上去猛吸几口,烟火更旺,滋滋之声接连不断,拿开烟卷后,手腕上留下一个坑,少倾浸出血来,擦净了又出,最后是白色的液体添满小坑。 成翠的事终有了结论,我像大病了一场,全没有半点解脱的快感。是啊!初恋又有几人能忘掉。此时学校已是风云激荡,据传说风雨飘摇的技校终于在上级领导的决策下要撤编了。这一消息从班主任菅增词口中得到证实,菅老师略带伤感地说,你们将是邹平技校最后一批学生,本次暑假过后,将没有邹平技校,学校并入职业专修学院,称东校区,你们的毕业去向校领导也安排妥当,因职业专修学院与魏桥纺织集团有签定招工协议,你们将作为机电专业首批实习生,派往魏桥实习,实习三月后签合同正式进厂。 对这一安排同学们大都满意,也有几个县城附近的不了解魏桥,我们几个码头的就充当起解说员。谷建宁兴高采烈地讲,魏棉是当今亚洲第一大纺织企业,我们那里这般大的孩子都进了厂,比乡长的工资都高,就是不好进,体检太严,还要交纳培训费,男的8000,女的12000,我们经过学校进厂,省了培训费呢,很合账。同学们开始想像邹平西部这家亚洲第一企业的样子。现在想想一举两得,既解决了学生的工作,又实现入学前校方对社会承诺的100%就业。现如今我们这一批同学,已成长为魏桥创业各个领域的技术骨干。从广义的角度讲,这不正是初中毕业时,县里提高高中分数线,给中专截流,多培养专业技术工人的宏观调控政策的收效吗?我们这一拨人,见证并亲手参加了邹平县跨越式发展的伟大战役。这在咱们魏桥的发展史上称之为“二次创业”“三次创业”。 今年暑期里,书娟小妹以优异成绩考上县一中,成了家族里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书祖小弟也已发育结实,一米七的个头,生出代表着青春期的粉刺,只是这小子不好学习,成绩有点随我,这让爹娘大为恼火。我是参加工作了,不再受家长逼迫之苦,而猫蛋的战争才刚刚开始。爹把桌子拍得震天响,可怜的弟弟耷拉着脑袋,像是把天捅了个漏子。 你哥哥已经上班了,你别指望她走他这条路,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你和书娟借助成大学生。说到这里爹转过头,和气得问我说:不是我不叫你念,是你不学,除了学习不行,干啥都他娘的行,但凡要有一点志气,我也供你。爹还在为猫蛋的成绩愤怒,还有两年就考高中了,邹平一中,黄山高中考不上,至少得考个魏桥六中,不然,我打断你的狗腿。爹生气是有理由的,一向爱面子的他,眼看着同学同事的儿女成绩优秀,升学的升学,考军校的考军校,再看他这三个儿女,我自然是麻绳拴豆腐,猫蛋小弟又是同一路货色,怎能不着急。好在还有书娟,让二老的心稍宽慰一些。 亲爱的姐姐,假使你不被这个家庭拾出去,会不会也遭受到这么严厉的家教呢,你是否也会被逼迫着学习,将来各考高中升大学呢?还是会和我一样念个中专就解脱了呢?人生不能重来,历史不容假设。这几月只顾给你写信,也没有去你家玩,你曾再三邀请我去,可我总推三阻四,或许我对你还有亏欠吧。作为家里老大,对于你,有种代父罚过的内疚吧。每当想起你残缺的身体,在异地他乡接受村人的嘲笑,我便会哭泣,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好了,姐姐,今天就到这里吧。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儿 六十六 亲爱的姐姐: 一向不放心晚辈,事必躬亲,大小事爱操心的爷爷丧失了劳动能力。 对他来说这该是多么的悲哀,对爹娘来说这未偿不是一件好事。以往地里的活全是爷爷指挥,他像一个得意的将军指点手下的兵——爹、娘。无论是麦种的选择还是收割日期的裁定,几时出粪,何日扬场,爷爷都有绝对权威,爹娘扭不过,只有服从的份。爹别看若大岁数,在爷爷执政的日子里,踏实得就像个小学生。有几次爷俩发生争执,都被强势的爷爷镇压下去。全家人都晓得爷爷是不放心,当了一辈子农民,对土地的热爱,比谁都深。他的丧失劳动能力与他自己的逞强有关。七十多岁的他总还认为是壮年时的身子骨,大活小活照旧干,开始只是吃力,有一回他竟搬了梯子爬到墙顶去修理枝蔓插入瓦片里的枣树。也知道晚辈们看见嫌,专门挑了个家里没人的时间上了房顶。上房砍树枝这活用不了多少力,树枝都不粗倒也平安无事。赤脚医生步国大爷跨着药箱给人看病从门口经过,听到噼啪之声从头顶传来,不时有枣树丢下,就站在门口喊声,老五,老五,你在上面吗?爷爷丢下块树枝与步国大爷看了个对脸。呀,可把步国大爷吓坏了,放下药箱跑进家里,顺梯子就上,边跑边言语:叔啊,你这是在干啥呀,这把老骨头不要了?快下来,我扶你下来。爷爷笑得像小孩子,他怕这事传到爹娘耳中引起麻烦,只好顺着屋脊爬到梯子处,双手抠着瓦爬下屋檐在步国大爷的搀扶下安全着陆路,下梯时用力过猛,把腰给扭了。幸亏步国大爷懂董学,让他坐在地上,推拿了半天才不痛了。 步国大爷不敢怠慢,跑到村卫生室给爹拨了电话,不一会爹急火火赶来,抬头看树,又瞧瞧满地的落枝,爷爷像犯了错的孩子,只摇手说,没事,这算啥嘛,头几年我上树都跟闹着玩似的。爹说,头几年你五六十,现在你七十五了,今后你啥也别干了,每天就吃饭睡觉,没事就搬着杌子找你那几个老伙计啦啦呱,听听戏多好。爹送步国大爷出门,关切地问道,我爹的腰腿没事吧?倒无大碍,只是别再让老爷子上屋爬墙,你是没见呀,兄弟,吓可把我吓坏了。爹摇着头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都说这人上了岁数性格会返老还童,之前我不信,现在我可是信了。 打那,爷爷就退居了二线,不再参与家庭劳动,不在其位自然连指挥权也没有了,爹娘也不再向他汇报地里的情况。每天必做的事就是搬着杌子和村里那几个老家伙在墙根里啦呱,说那过去的事。这些人被戏称为“等死队”。红兵子挑着粪筐,一瘸一拐地走来,老远就取笑:等死队又壮大了。没人真和他一般见识,只是相互笑,偶尔骂几句:没大没小的熊孩子,怨不得一辈子找不上个媳妇。 大姑嫁的村子叫孟家桥,毗邻南乡第二大庄成集,为了庆贺奶牛厂建成和奶牛散养初成规模,秋后收了庄稼要打会。 孟家村家家户户养奶牛,少则一头,多者十余头。每天早上都会见到村民牵着黑白色相间的奶牛去奶厂挤奶。牛奶的收购原是各散户在家挤,挤到容器里再送往牛奶厂卖,有些见钱眼开的村民净向里面兑水,使牛奶的纯度大大折扣。姐,我这里没有批判什么人的意思,农民小农思想,乡下人有他纯朴善良的一面,也有自己的小聪明,小诡诈。牛奶厂的经理很快就识破散养户的鬼计两,就称厂里新上了自动挤奶设备,文明卫生,还不用人下力,就贴出广告,卖奶的散户可将牛牵来,不再收购早挤下的奶,此计一出,确保了牛奶的纯度。 大姑在五个儿女中行二,仅次于死去的大爷刘叔声,早抱上了孙子,大表兄家的儿子已是小学生了呢。在牵着牛去挤奶之前,大姑会先挤出一缸子,煮好,放上糖,遣大表兄骑摩托车送来爷爷处。这回送奶大表兄开了农用三轮车,车斗上铺着被褥,大姑也跟了来。大姑艰难的爬下三轮车,爷爷刚赶了归苏集回来,在屋里吃水煎包子呢。自不能下地上坡,爷爷有了足足的时间赶集,也不缺他钱花,他有小红本本烈属证,每月乡民政所发给抚恤金。近年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物价上涨,烈属的抚恤金也水涨船高,每月能领到300元,这对一个老头子来说,完全够花。三个孙子都外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赶集回来的水煎包子再也没有人跟他轰抢,少了调弄孙儿的乐趣,不知这老头吃着那水煎包子是否还依旧香美。大姑告诉他,这次不光送奶,要接他去住两天,村里有物资交流会,请了京剧团,昨天头一天开张,唱的是名段《失街亭》。一听这个爷爷来了精神,收拾东西就跟着大姑走了,临走还没忘带上他的烟箩筐和一打卷烟纸。 据后来大姑说,打会的几天,吃过早饭她就把爷爷送到会场,买好门票,送他进去坐定,中午再接回来吃饭,吃罢午饭再送进去,天天如此,爱戏成瘾的爷爷这回可过足了戏瘾。晚上回到家,孟家桥村的老头子们,那些年轻时就认识的老家伙都来找他啦话,是啊,若没有这个机会,他们可能这辈子都见不上了。交流会一经结束,大白天没事干,爷爷就空虚起来,思念家里的小牛和鸡鸭,不放心儿媳的喂养,早早就催着大姑把自己送回去。无奈之下,大姑只好又将这倔老头又送回唐刘。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 六十七 亲爱的姐姐: 进入魏桥纺织集团,我住的地方被称作西四楼,是一个四层高的单面宿舍楼,只所以这么叫,因为它的东边还有一座东四楼。宿舍住着四个同事,来自天南海北,皆是慕魏棉亚洲第一之名而来。不进厂,只知魏棉光鲜的外衣,一旦深入进来,我发现这成绩真不是吹的,魏桥纺织集团,从一般小工人到高层领导,都具有一股精气神。怎么说呢?都能把分内的工作当成自家的事来干,甚至比自家的事更重视,至于纪律,更是严明,在技校时我们是常逃课的,在厂里你逃个班试试,本月工资立马扣除,一分不剩。技校两年真后悔没认真学,这当口到了工厂,才知书到用时方恨少。好在我跟的师傅还不错,他除了好冷起脸来训人,别的没啥,技术更是倾囊相授,问一答十。我的工种是电工,算起来是顶好的工种了,是沾了学校分配的光,一般人干这活是万万不能的,除非衙门里有个姓毕的姥爷。 走马观花看魏桥,难知全面,自进厂以来我们的宿舍被盗两回。每回宿舍都是大门洞开,门鼻子不知蹦到哪里去,从上铺到下铺,所有的被褥都被扔到地上,连床板上的草席都掀了个底朝天,看来那贼是挖地三尺啊!只可惜我们一次次辜负了那勇敢的贼,全宿舍都是刚进厂的,连工资卡都没下发,哪里有钱,至于贵重物品,这玩意都是随身携带,出门在外,谁傻得把值钱的东西放宿舍里。说到贵重物品,我还真有一个——手机。那年头手机不多见,我们电工班就班长有一块。我是不敢奢求有这玩意,是爹娘主动给我买的。爹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给我买手机是为了牢牢的控制我,主要是怕我在这花花绿绿的魏桥染上恶习,爹的担心是有根据的,咱们村当兵复员的唐延超就沾染了打扑克的毛病。超过三天爹就给我打一次手机,或叫我回家一趟,我则称晚了客车的点,借故开脱,好和朋友们在魏桥疯。爹一看,买了手机也难以掌握我的行踪,就决定给我买摩托车。哇噻!且不说爹娘出于什么目的,我是多么想拥有一辆摩托车呀。初中时我就羡慕那些骑摩托载媳妇的油棉厂工人,如今我只差一步之遥了,就差个媳妇了。 说到媳妇,亲爱的姐姐,这就不得不提及一个女人,一个我生活中无法逃避不可不提的女人,那就是我的第一任妻子——张卡。 那天骑着心爱的摩托车回到家,娘告诉我,你张大爷要给你说个媳妇。我有些害羞,不置可否。娘一脸严肃地说,你张大爷既然要操心,有时间就去见见,我已把你的手机号留给了老吹,可有一点娘得提警你,处对象交女朋友爹娘不管你,你可一定长好眼,行就行,不行就散伙。娘为什么会来上这么一句呢?我猜想是她不喜欢这门亲事,又不好出面干涉孩子的爱情。别看娘没文化,可道理比谁都懂呢?她知道,现在的年轻人讲究自由恋爱,当老人的干涉多了不好。我猜娘不同意的原因是张卡的出身不好,她有一个声名狼藉的母亲,和一个懦弱无能管不了老婆的爹。杨采勤的虎悍与年轻时的放荡是出了名的,南部乡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本来可以直接否掉这门亲事的,也是出于张明的脸面不好回驳,再就是,听说张卡这姑娘全不像其母一般泼辣,也算得上好闺女,只是幼年被狠心的杨采勤卖入厂子,可怜了些。 相亲的地点是张明门市部,张大爷没在家,珠子干娘一个人在。坐等了一会儿,张卡在其父母的引领下粉墨登场。大盼子越大越老实,人过中年更木讷的厉害,杨采勤脸又黑又丑,像霜打的茄子,见到珠子干娘露出哈巴狗似的笑。命运真是鬼使神差,这两个女人竟能如此和平相处,不知道的还道是亲姐妹呢?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珠子干娘拉着我的手说,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要给你说的张卡。又转过身对张家三人说,这就是狗蛋儿,大号刘书耀,中专毕业,也是厂里的工人了。我看到杨采勤那对三角眼盯着我看,心里满是不自在,甚至有些害怕,她的笑,搭上这张面皮,像极了动画片里的巫婆。珠子干娘贯会保媒拉线,拉着杨采勤笑着说,走,我刚买了块料子,帮我看看做个啥好?两个娘们儿朝外走,老实的大盼子还在坐着,他的女人拿眼挖他一下,这夯货才笑着跑出屋子。我这才打量眼前这姑娘,张卡羞答答得低头玩弄衣角。她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气质不好,像个村姑,十四岁进厂,没有接受教育,整日在车间熏陶,脸面上带着毫无血色的白,眼角,鼻子像其父大盼子。一时语塞,我也没有话题。我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不行,长得不够俊,我的择偶标准只有一个--比成翠俊。无聊的时间真漫长,既然不愿意,还谈个啥劲,我站起来走到珠子干娘的屋里说有事要走。干娘送我到摩托跟前,悄声问咋样?我直说不行。干娘就开导我,先啦上一段时间看看。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 六十八 亲爱的姐姐: 我发誓,我没有相中张卡。 回到家我把这一情况告诉了爹娘,说那女子不俊,我没相中。爹娘不表态,只说自己拿主意就好。其实有很多亲戚都劝过父母,胡同里的一本家婶子,作姑娘时与杨采勤便相熟,她听说我要和杨采勤的女儿相亲,身负使命一般的找到娘,可别答应这门亲,你若和杨采勤当了亲家,要有你罪受,她眼里只有钱,是个没良心的主,十四就把卡子送进厂,为她挣下一栋房子不说,还用卡子的钱供小的念书,这要是出嫁,还不狠卖个大价钱吗。娘感谢婶子的提警,又不好说啥,只说,孩子的事咱当娘的不便掺合。婶子再三重申,坚决不能同意,杨采勤卖闺女,在西站是出了名的,谁要和她挂拉上,一辈子不得素净。婶子这席话娘一直没有告诉我,只到去年我与张卡离了婚,才合盘相告,这一切都是宿命。 婶子的忠告娘没告诉我,可有人亲自找过我,这个人就是大哥刘书光。那天我在天井里用水管洗心爱的摩托车,大胆无声无息的站到我身后,吓我一跳。我说,大哥,进来咋跟鬼似的,一点动静没有呢。大胆先是和我评论了一番摩托,最后切入正题,他说,兄弟呀,听说你去相亲了? “嗯。” 是西站的张卡? 对呀? 咋样? 不行,那妮不俊。 哥哥我就是为这事而来的,别说不俊,就是俊也不能找她,你年轻,少不经事,这找媳妇得看家风,虽说新社会了,不讲究门当户对,可至少两家的思想得相符。你嫂子娘家就是西站,所以我对这个张家略有了解,若是成了,你这个丈母娘可是个厉害主,全村有名的泼货,咱家门里可不能有这种人进来呀? 我大哥是名语文教师,好口才,站在那里足足给我上了半小时的政治课。我说,这都新社会了,怎么还讲究门当户对呢?大哥呀,别说我不愿意,要是我愿意了又能怎么样呢?我找的是张卡,又不是她娘。大胆还是说,坚决不能同意,到时后悔了可别怪哥哥没提醒。 大哥走了,我一个人在院里擦车,刚开完,二哥小胆一阵风似的闯进家门。 三弟,媳妇相的咋样? 我说你哥俩是不是商量好了,大哥刚走,你又来。 小胆和我只差两岁,他中学没念完就下来务农,干过建筑队小工,赶集卖过菜,看上去比我老成多了,现在也进了魏桥纺织集团军,因为肯吃苦,从不叫累,混得还不错。 二哥书宗掏出一盒烟,丢给我一支,他自己点上一支。老三呀,你找谁也不能找张卡,这闺女我认识,她在一班干班长,我们是一个车间的,所以哥哥我对这件事最有发言权。 难道二哥也讲究个门当户对? 小胆笑道,什么年代了还门当户对,实话告诉你吧,张卡这人脾气太大,在车间里有个外号叫半硬不烂张疯子,打遍车间无敌手,没文化,没素质,凭借操作运动会第一名当上了班长,脾气更是见长,十四岁就进厂了,你说这人能好得了,上月交接班和下一班班长起争执,上手就把人家的脸抓破了,流出血来,人家不干,找到了车间主任,主任降服不了,又推给厂长,这张卡在厂长那里也不服,硬气的很,不碰南墙不回头,当场和厂长吵了,厂长拍了桌子,她把厂长的温水瓶踢飞了,你说你跟厂长闹能落到好吗?结果厂长打电话叫来了保卫,把她叫到保卫科才治住了,当月工资扣了个干净。老三啊,从小到大你什么脾气我还不知道吗?你和张卡根本不是一路人,要是成了两口子,这仗可有的打,咱家可有热闹看了。 书宗二哥讲着张卡的事迹,我听着挺入迷,看不出,这村姑还有这本事,我对她反而产生了兴趣。我告诉二哥,我压根没看上她。 二哥又说起村里的后起之秀,咱村的能人刘去病。刘去病小时不叫这个名,因体弱多病,身体瘦弱,他爹就把他改成了刘去病,上学后我知道,原来汉朝有个大将是叫霍去病的。刘去病没有那消灭匈奴的本领,却有养野猪的能耐。刘去病这孩子心眼多,善于发现商机,他这般大的孩子都一窝蜂的进油棉厂做工,独他有奇志,与其给别人打工,不如自己当老板。好个刘去病,利用三寸不烂之舌,加上广泛的人脉,从信用社贷出了款,要养野猪,地点选在了交通便利的甜水村。一时间刘去病养野猪的事传遍全邹平县,赶上政府扶持农业,养殖业,刘去病一炮走红,邹平电视台,滨州电视台,山东农科频道都对这位治富能人进行了专题报道。越宣传越大,如日中天的刘去病再也不是那个体弱多病弱不禁风的农家娃子。计划在邹平县开一家野猪林饭店,让人们尝尝野猪肉是啥味呢。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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