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荒野游侠 于 2019-10-27 17:30 编辑
天刚蒙蒙亮，老张就出门了，比往常早了将近半个小时。反正早早就醒了，睡不着，干脆起床，出门，爬山。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把门轻轻地带过来，先用钥匙把锁舌拧进去，把门关上后，再把锁舌轻轻地放出来。而是猛地把门带上，防盗门发出“咣”的一声，好像跟谁赌气似的，把上下几层楼的声控灯都震亮了。
对了，老张就是在赌气。跟谁赌气？还不是跟儿子，跟老伴。他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他生气了，他不想像往常那样伺候他们了，他今天打定主意要在山上呆一上午，中午也不回去，看他们中午吃什么。
快到中秋节了，天气有些凉，老张穿着他往常的那件薄衬衣，感觉冷飕飕的。他忽然想起来，昨天早晨就有点凉，本来他今天要换一件厚衬衣的，一赌气，就把这事忘了。算了，冷就冷吧，反正爬到山顶也要出汗。
离家不远，有一座小山，山顶上是个小公园，路修得很好，还有各种健身设施，是个晨练的好地方。每天早晨，老张都要到山上晨练，其实他也不跑步，也不做操，就是到山上走一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今天比往常到的早，平时一起爬山的老伙计们都还没有来。他独自在山顶转了两圈，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边走一边大声唱歌，或者大声吼两嗓子。
他走到一个凉亭下面，看到山下晨雾缭绕，一条小河穿城而过，把城市分为东西两部分，沿河的树木绿葱葱的，好像两队列阵的士兵。他忽然有种唱戏的冲动，禁不住哼起《空城计》的唱段：“我正在城楼观山景。”刚哼了个开头，感觉和自己的心情不太相符，就不再往下哼了。
太阳出来了，天空湛蓝湛蓝的。他忽然想起《徐策跑城》里的唱词：“湛湛青天不可欺，是非善恶人皆知。”他觉得这两句词比较符合他的心情，唱到后面两句“血海的冤仇终须报，且看来早与来迟。”就唱不下去了，一来麒派的唱腔太难学，二来他也没有什么血海的冤仇，不就是昨天晚上和儿子闹了点别扭嘛。一想起儿子，老张就郁闷。
儿子今年三十多岁了，还是长不大，整天吊儿郎当的，不是打游戏，就是和一帮狐朋狗友在一起喝酒。自从有了孙子，送到这里由他们老两口帮着照看，儿子也整天赖在这里啃老。也不安心上班，一心只想做大事业。
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忘了是什么话题引起的，老张训了儿子几句，叫他安心上班，趁年轻多学点技术，别整天想三想四的。
可是儿子根本就不买他的账，反而揶揄他说：“你倒好，车钳刨铣样样精通，可是到头来3000来块钱的退休金，还没有我同学他爸一个机关门卫退休金的一半。”
儿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往老张最闹心的地方戳。老张气急败坏，伸手要打儿子，被老伴拦了下来。老张又把气撒到老伴身上：“都是你惯的他，都说三十而立，他都三十多了，连个像样的工作都没有，你就让他吃一辈子闲饭？”
老伴反唇相讥：“你要是有本事，给他找个好工作，他还能像现在这样吗？”
老伴不明事理，每次都护着儿子，一点原则也不讲。
老张懒得再和他们生气，饭也没吃完，就赌气睡觉去了。
现在他打定主意要狠下心来，把儿子晾一晾，非要改一改他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毛病。
老张在山顶上又转悠了几圈，那些一起爬山的老伙计们才陆续到齐。他们运动完了，就扎堆在一起高谈阔论。要是在往常，老张也会加入进去，发表一些自己的高见，可是他今天没心情。他宁愿找一处僻静的地方自己坐下来发呆。
老张呆坐了一会，山友们开始陆续下山。有人和他打招呼：“老张，下山吧。”
“这就走。”老张嘴上答应着，屁股却没动。
过了一会，又有人和老张打招呼。老张怕人看出他今天和往常不一样，站起来拍拍屁股，装出要走的样子，却磨磨蹭蹭在原地打转。那人也不管他，自个下山去了。
山上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一下子清净了许多，这种情景往常他还真没感觉到。
老张又独自坐了一会，山下上来一个清洁工，拿着笤帚打扫台阶上和石凳下面的垃圾。老张在原地待着不合适，便站起来躲着清洁工走。清洁工一边干活，一边回头看他，眼神怪怪的，意思是说“这老头怎么还不走？”
老张自己也觉得没趣，不由自主地开始往山下走。一边走，一边想，下去也好，找地方看人下棋去，一直看到中午。
从山上下来，跨过一座桥，迎面是一条背街小巷。小巷里满是卖东西的，早晨7点以前还有早市，早市上卖的蔬菜水果又好又便宜。往常老张从这头走到那头，就把一天的菜买齐了，大包小包地拎回去。
但是今天老张什么也不准备买，他打算绕开这条巷子走，到平行的另一条巷子去看人下棋。
不过今天早市上买菜的和卖菜的明显比往常多，听路上的人谈论今天是大集，他才恍然大悟。
大集上的东西往往又多又便宜，有些东西还是平时买不到的。他的脚不由自主往这条巷子走去，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决定只是走走看看，什么也不买，到中间就往另一条巷子拐。
正是秋收时节，各种各样的农产品纷纷上市，五颜六色地摆满了街道两旁，十分诱人。他随口问了几种蔬菜的价格，发现价格非但没有因为中秋节上涨，有些菜反而比平时便宜。
路过一个花生摊的时候，他看到带着新鲜泥土的花生个头很大，从摊主剥开的一个花生来看，花生仁也很饱满。小孙子最爱吃花生了，花生能补锌，对身体发育有好处。每次他煮了花生，一个个把花生剥开，把花生仁放进手里，孙子用肉乎乎的小手抓起一把填进嘴里，两个小腮帮鼓得圆溜溜的，含含糊糊地说谢谢爷爷，还搂着他的脖子亲他，那种感觉真是太好了。再说儿子惹他生气，孙子有什么错，他怎么能因为和儿子赌气就不管孙子了。想到这，他忍不住多看了地上的花生两眼。
摊主立刻抓住商机，用浓浓的乡下口音主动问他：“要了这点花生吧，便宜点。”
“多少钱一斤？”老张随口问道。
“刚才卖2块5，你要是都要了，我给你按2块。我急着回家。”
这是常情，一般早市上卖的东西，卖到最后或者快到城管清场的时候，摊主往往便宜点打包卖。
老张一听确实便宜，而且花生的品质也很好，虽然最后剩的不多了，但品相都还不错。于是忍不住问：“这些还剩几斤？”
摊主说：“我给你称一下就是了。”说话间他已经麻利地把花生全部装进塑料袋，放到电子秤上。
“3斤4两，6块8，你给我6块钱算了。”
这个让利幅度对每个月3000多块钱退休金的老张来说不由不心动，他赶紧付了钱，好像怕别人抢了先似的。事实上也确实有这种情况，有一次他买黄瓜，也是全收了，本来已经很便宜了，但他想让摊主再便宜点，结果旁边有人过来说你不要我要，抢先付了钱把黄瓜买走了。
老张提着花生往前走，一路上左顾右盼，不断有摊主招呼他买东西。他的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叫卖声，有的还用喇叭录下音来循环播放。他们不仅把蔬菜水果的品种价格吆喝出来，有的还把功效编成顺口溜喊出来，让人听了感觉又实在又滑稽。
老张听到一个卖石榴的在吆喝他的石榴甜掉牙，还能止血、治拉肚子，忽然想起儿子前天晚上吃烧烤吃坏了肚子，昨天拉得直不起腰，晚上也没怎么吃饭，还被自己训了一顿，便有些心疼。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嘛，还能真的不管不问。再怎么不成器，总比没有儿子强。
他走过去挑了两个最大的，每个都接近1斤，而且熟得龇牙咧嘴的。他准备买回去让老伴告诉儿子吃这个治拉肚子，他自己不能亲自告诉他，否则有讨好儿子的嫌疑，那也太掉价了。
老张继续往前走，远远看见一群人围在地上抢东西，凑过去一看，原来是在买虾。新鲜的大虾活蹦乱跳的，一问价格才25元1斤，比超市里便宜好几块钱呢，怪不得大伙都在抢。老张有些心动，忽然想起儿媳妇现在正怀二胎，老伴嘱咐他要多买一些有营养的东西，便赶紧要个塑料袋蹲下身子，来不及细挑，抓了一些虾放进袋子里，要是下手慢了就抢不到了。
老张一路走下来，早把去看人下棋的事给忘了。当他走出这条巷子的时候，两只手已经和往常一样拎满了大兜小兜。拎着这些东西，他哪儿也去不了，只能老老实实往家走。
到家以后，老张腾不出手掏钥匙开门，便像往常一样用脚踢门。可是踢了半天也没人开门，只好把右手的东西放到地上，自己掏钥匙开门。
进到屋里，一股熟悉的自己家里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老伴像往常一样正在厨房里忙活，油烟机隆隆作响。儿子房间的门紧闭着，一家人都还没起床。只有那只养了5年的小狗跑上来迎接他。
新的一天开始了，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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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28 11: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