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一篇有温度的小说——令箭《黑铁时代》读感

夏冰

　　《黑铁时代》这个名号，最初是从王小波的小说那里看到的。后来看了相关介绍，知道黄金、白银、青铜、黑铁这几个时代的称谓源自希腊神话。不管怎么说，王小波的小说给予自己的，是某种陌生化的亲切感。陌生却还亲切，这样的阅读体验让我觉得匪夷所思，又深深沉浸难以自拔。所以第一时间看到令箭同学这篇“岁月”同题用了《黑铁时代》这个标题，唤起的便是亲切之余的衷心期待。及至看的过程中以及看完，心里的满足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了。实在说，一篇小说能否让人满足，应该是其成功的关键吧。我们常常在进入某篇小说的时候信心百倍，却不得不因为种种原因半途而废。所以，能得遇一篇令人满足并有深度的心理认同的小说，是幸运的。
　　
　　其实挺简单。大猫二猫和“我”相约钓鱼，再没个钓鱼的地儿了，居然跑到他们曾经的家所在的地方去钓。当然此时家已不成家，家已沉陷，成了日月湖的一部分。这日月湖，便是下钩钓鱼之地。如此一来，还有什么往昔记忆不能浮想联翩呢？一切顺理成章，一切水到渠成。所以我们就看到当年的三男三女，如何合力同心从厂矿的某个墙上把一只黑铁货槽弄到河沟，趁过火车的三分钟用石头使劲砸，火车过去了就等。一直到砸碎，已经是后半夜。卖了1块9毛5，没买炒栗子，没买糖耳朵，“晕晕乎乎跑了很远的路到县城新华书店买了一本叫做黑铁是怎样练成的书”，“腰酸腿疼，脚底板起泡”，“卖了黑铁，买了黑铁”，有人喜欢，有人闹情绪，最好看的场景是，每个傻小子都有一个小丫头给揉腿，虽然每个人都各怀心思：“丫丫想嫁给我，秋红真心喜欢大猫，大猫二猫呵护邢睿珂，没人想娶了秋红，而我的心上人似乎在楼兰秘境，却和心上人在庞贝城邦的邢睿珂睡了几十年……”，那些酸酸甜甜的懵懂情怀，在这样的描述里，酣畅淋漓，让人心旌摇荡。
　　
　　如果只是大路货的叙述，不拿出点硬货来，显然不够意思，令箭同学很努力，他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在小说里，丫丫和“我”的相关细节就十分有味道地呈现了。趁晚上二猫送他喝多了茅台的哥回家之际，“我”得以细细打量：“丫丫毕竟老了，看着她的额头和眼角竟没话说。”当我们看到丫丫拿出那本有着六个人签名的书递给“我”时，是什么心情？任何语言都无法准确表达，而智慧若令箭，这是难不倒他的，他用了四个字，就活灵活现，就让人难忘：“万驴奔腾”。如果他说“万马奔腾”，如何？不行不行，太一般化了，显然不够味道。这个“万驴奔腾”应该是个生造词吧，可是奇怪，咋就感觉它用在这儿如此熨帖恰切呢。不得不说，写小说真的是不仅仅需要一点灵气的，还需要一点勇气的。灵气加上勇气，笔下就生花了，文本就活了。你规规矩矩，按部就班，条条框框，最好写公文八股去，小说不喜欢这些。
　　
　　当“我”跟送大猫回来的二猫“口吐酒气”说想抱抱丫丫时，二猫干脆地说“不行”，却也酒劲上来，不待再说什么就倒头睡了。接下来围绕“抱”这个细节，“我”和丫丫二人的言语动作也是别具一番滋味：
　　
　　“丫丫送我走出屋，顺着油光发亮的巷子一直在走。丫丫突然从后面抱住微醺的我，伞扔在地上，就像一个暖瓶落地，我的心噼啪响了。
　　
　　雨丝和丫丫的哈气飘在我的脖子上，热乎乎的。她说，难得第一次，悲催最后一次，你好辛苦。”
　　
　　有点有面，点面结合；细节与勾勒信手拈来，相得益彰。哎，令箭这家伙的小说功夫，确实高强，不服不行。有些功夫是可以借鉴学习的，有些功夫就靠天生。比如我有个同学，看上去大大咧咧，拖拖沓沓，马马虎虎，却聪慧有加，写得一手锦绣文章，尤其小说，深刻的幽默与诙谐的感性兼具，泼辣生风。那真的是学不来的。
　　
　　读这篇小说的时候，我一次又一次想起自个儿经历的一些杂七乱八，是啊，谁没有过青葱年代呢？看着这几个男男女女少年时候的所作所为及其细微心思，就由不得浮想联翩。这就说明这篇小说触动你了，让你有所感了。这便是咱们通常所说的代入感。这种代入感很显然就是好小说的优势。能够时时刻刻把你带进去，并唤起你的一系列联想，真的不简单。
　　
　　这篇小说运用了现在时与过去时并行不悖、相契相依的两条线的架构。老实说这种结构并不新鲜，但是作者在两条线的过渡中，却能做到轻松稳当，很轻易就让读者从这里跳跃到那里，再从那里跳回到这里。一路的腾挪闪跃，却驾轻就熟，不着痕迹。语言与结构的巧妙结合，联手打造出了一片崭新的阅读天地。而且作者很懂得运用独特的小说语言来调动读者的阅读兴致。让人会心的句子俯拾皆是，满是俏皮的幽默里，含有浓浓的现实意味，你一不小心，就会从中发现了自己。
　　
　　“脸皮厚的大猫当了副总，黑手腕的二猫当了镇长，我老婆爱干净，开了六家干洗店，爱哭的秋红不到39就再也哭不出来了，丫丫从小顾家，开了三家连锁超市，而我爱读书，在图书馆当了二十几年馆员十几年副馆长。”
　　
　　诸如此类的句段，看去不经意，读来却妙不可言。既是情节上的叙述交待，又与全篇格调浑然一体，耐读耐品。而其中蕴涵着的沉重与不堪，则随着读者自身的生命历练体验，越发意味深长。
　　
　　值得一提的还有作品的开头和结尾。开头两段形似，“出了高铁站”和“到了日月湖”相应，“大猫一眼就认出我了”和“二猫一眼就认出我了”相应，“我推开箱子差点抱住他”和“他放下鱼竿抱住我”相应，“但他用一根中指顶住了我肚脐眼”和“但我用一根中指顶住了他的肚脐眼”相应，妙趣横生，又构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独特风格。尤其是一个“顶”字，生动形象亲切，让人莞尔。
　　
　　而结尾，“我弯下腰，搬起她的双腿背起她来说去看看秋红的坟，然后继续走在雨里，就像一条傻鲢背着另一条傻鲢往某个水洼游荡……”，“我”背着丫丫去看秋红这桩事，作者用了“搬起”，“像一条傻鲢背着另一条傻鲢”，“游荡”……这些语词，陌生味道十足，又表现力十足，你一路读来，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经年的岁月经得住咀嚼；几个人的往昔沉淀成一片金色的光芒。碧蓝碧蓝的日月湖水可以作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黄金时代；每个人又置身黑铁时代。收获了什么不重要，关键是经历了什么。那些让人无法忘怀的纯净岁月，是无法剔除的生命瑰宝，你一旦经历，就成为某种既定，某种象征，在生命的路途中，熠熠闪光。
　　
　　总而言之，令箭同学这篇《黑铁时代》，是一篇有温度的小说，是一篇让人读后能拥有强烈感触的小说，是一篇拥有小说味道的小说，值得一读再读。
　　
　　2019.11.5

原作链接：【岁月】黑铁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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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心是

首席欣赏沙发上品味佳作。

童心是

点赞支持夏老师，精彩继续。

莹莹子期

经过夏冰老师解读更加了解令箭老师的妙处，高手就是高手。问好老师。

fonyuan

为你点赞。现在你是专家了。
这篇写得相当可以。

令箭

在执手结识夏兄以来，这大概是我最感触的一篇文章。或许因为是我的作品，我才能体味到文章被读懂的愉悦。
我喜欢写小说，也喜欢写小说评论，不吝于文字的各种丑陋被人嫌弃或抱怨或鄙视。从这个意义上说，夏兄让我汗颜不已。小说评论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写的。
谢谢夏兄。

夏冰

童心是 发表于 2019-11-5 15:31
首席欣赏沙发上品味佳作。

谢谢童心老师支持，送上祝福。

夏冰

童心是 发表于 2019-11-5 15:32
点赞支持夏老师，精彩继续。

多谢老师鼓励，问候

夏冰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19-11-5 15:56
经过夏冰老师解读更加了解令箭老师的妙处，高手就是高手。问好老师。

嗯，好作品可以借鉴学习。问候子期

夏冰

fonyuan 发表于 2019-11-5 16:59
为你点赞。现在你是专家了。
这篇写得相当可以。

能得到专家鼓励，当为荣幸

夏冰

令箭 发表于 2019-11-5 18:20
在执手结识夏兄以来，这大概是我最感触的一篇文章。或许因为是我的作品，我才能体味到文章被读懂的愉悦。
...

嗯，看了今天你临帖写的那些文字，再来看你的这段话，深以为然。
能够彼此懂得，是个基础。

重庆霜儿

这篇评论写得真好，深刻到位，细致到炼字的推敲，足见夏冰老师的品鉴水准之高，和牟令箭老师的懂得。加分点赞。

重庆霜儿

加精理由：好的文章会给读者以心灵的震撼，好的评论同样会给读者以冲击。夏冰老师的这篇评论很有见地，从标题、切入角度、情节铺展、意象运用、以及遣词造句等各个方面，对原文进行了全面的剖析。在点评中，不时结合自身阅读感受和人生感悟，延展思想见解。同时，评论文语言典雅，条理分明，观点独到。非常具有阅读性和启发性。

夏冰

重庆霜儿 发表于 2019-11-6 23:30
这篇评论写得真好，深刻到位，细致到炼字的推敲，足见夏冰老师的品鉴水准之高，和牟令箭老师的懂得。加分点 ...

十分感谢霜版的鼓励，有道是，文字是写给有缘人看的。缘分让我们相识相知相惜。

夏冰

重庆霜儿 发表于 2019-11-7 02:22
加精理由：好的文章会给读者以心灵的震撼，好的评论同样会给读者以冲击。夏冰老师的这篇评论很有见地，从标 ...

谢谢霜版的热情鼓励。送上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