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西,辽西
——张凡修《丘陵书》印象记
书卷展开处丘陵起伏,有清冷的弦声响起,乱云飞渡。
哗啦啦吹过的风是辽西的风,辽西丘陵的褶皱里就有母爱的光在闪。
一双深情的眼睛,曾是这世界上最轻的棉花,扫过丘陵地的沟沟岭岭,覆盖在孩子的身上,给先天的那些不足,补上后天的温暖。
用雪种植马莲草,用阳光腌制冬藏的母亲,拾起生活的热爱,点燃受潮的柴。或许阳光不够明媚,但也会忍耐着灶间的烟熏火燎,尽可能把生活过得清洁平顺。
炕上的棉桃、田野的马连、秀美的节节草,素净的荞麦花,甚至白了的梨花,空了的谷穗,都是母亲。诉说着母亲一贯的朴素、承担和坚韧。
攥紧日子的重量,让一生溢满慈爱。母爱是头上的星空,母爱苍茫。
现世里那一点点暖意,是地上的草木,心里的柔情,梦里的诗歌。
全部由母亲点燃。
如果说母性的辽西是忍耐、勤勉,以及包容的暖意,那么父性的辽西就是无奈、苦干,暗含命运不可逆转之苦。
高粱花粉红微紫淡白的表情,一如父亲。现实的无奈挣扎是“父亲的布鞋上,一滴难以下咽的雨”,可父亲始终保持着行者的姿势,如一柄疾走的剑,不曾停息。
沉稳和从容的背后总还是有着疼惜,从不扭曲土地的价值的父亲,会悄悄咽下辛劳的苦,默默耕作在土地上。会英雄气短地和久渴的土地一起等一场润泽的雨,也会半夜磨亮一把镰刀,紧攥着丰收不撒手。
风沙满袖,雪已经长在发间。“……不太相信/对一个季节的坚持,让行者/再一次辽阔”,可黑暗中拖延的行程,还是亮堂起来,尽管这亮堂里有提前开放的梨花,也有埋在雪里的青草。
可日子还得继续下去,不是吗?
做一个本分的农民,无苛求,亦没有太多奢望。抗风、抗旱、抗涝的高粱,就是皮实的父亲。
父亲的路“左旱路,右水路”。
光阴的故事里,父亲之山曾有够不着的高。可是那山如今也老了,老成地里的高粱。
现在,是儿子的天下了。
三十亩薄地、热炕头、几小块好地,就是儿子的小日子。儿子要用上好的高粱,上好的水,酿一窖辽西的酒。儿子回到丘陵的凹处,从薄处下脚,不大意,不张扬,不鲁莽,存着一泓泉眼,就会汩汩荡漾。人总的为自己的梦想努力一会吧,“好了是酒,坏了是醋”。
扎根土壤,匍匐大地,儿子无疑继承了父辈的忍耐,“一切的委屈和肚子里的酸水儿/从鞋底抠几粒泥巴/吞下去,就消解了”。
安静的内心,平淡的生活,儿子的辽西开始有了更多的担当。
做人的根本原本就是担当吧。
谁的乡土不值得歌唱?
我们享受乡土给予的一切的时候,是愉悦的。但是,一眨眼就忘记了。
可是还是会有像张凡修这样的有心人,把一切记录下来。这些记录从一个个细微处出发,用词也只是惯常的用词,没被打乱,也没标新立异,然而既有妥帖之感,又触着人的疼痒,是如此贴近又如此出人意料。
这样的文字叫人警醒,继而思索。
也是因为这些文字,那个一直走着的人在一个人走了那么久之后,终有了着落。
热爱大地的人,文字里不仅有泥土香,还有泥土之上的草木香。
那个自称农民的诗人,用诗歌里的泥土香,醉了一直阅读的人。
在一个谦逊的诗人面前,收起浮躁。
把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尚可。
一个热爱土地的人会不断汲取来自大地的养分,一个热爱文字的人又会将所有的热爱转化为自己的表述,并力求精准和洗练。慢慢地,人生就有了厚重的味道,闪烁着引导之光。
大风起,体内的灰尘是否还聚集?
大风起,云飞扬。云是辽西的云,风是辽西的风。辽西的天空下,一个农民的儿子,怀着诗歌的梦想,一路走来。
一双寻找的鞋子,一双不安分的纠结的的鞋子,终于找到一双合适的脚。
苦难从花朵开出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