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法启示录——没有预设的战争

一孔

      《孙子兵法》是中国老祖先的杰作，影响了中国，也影响着世界，一部公认兵学的圣典，也可以说是一本人生的奇书。

      不见得现在有打多少仗可打，但《孙子兵法》依然炙手可热，就是因为人们已经不把它当作单纯的兵法来看，而是当作智慧的结晶。据说尤其为商界青睐，也为政客所喜。

      什么叫战争？就是要不我灭了你，要不我被你灭。过程不重要，结果才是唯一的评判。而商战也好，政客的博弈也罢，最后的胜利者只有一方。本质上和战争是类似的，那么《孙子兵法》的借鉴意义就再明显不过了。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斗争，有斗争的地方就有个你输我赢乃至于生死存亡。只要关系到输赢以及生死存亡，那么也就只能无所不用其极了。各种各样的兵法和秘籍之类应孕而生，中国的《孙子兵法》《司马法》《黄石兵法》，西方的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都是传世的经典，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都是杀人灭国的利器甚至是帮凶。

       图穷匕首见，仇人相见刺刀见红，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求胜乃至于求生的欲望是人的本能，在那样的境地下，有个兵法帮助可以摆脱困境当然求之不得，总得抓一根救命稻草吧！

     金庸老人好像就喜欢干这样的事情。走投无路了，要么呼啦就掉进一个山洞，要么就遇到一个白发老者，瞬间就能遇到一本绝世的秘籍或者吸纳高手的所有内力，然后就打遍天下无敌手了。令狐冲是这样，张无忌是这样、虚竹也是这样，屠龙刀、倚天剑最后互砍蹦出来的是《武穆遗书》和《九阴真经》，然后朱元璋就统一江山了。

      哪有这样的好事？

      这根稻草未必就能救命！

      我们姑且不论《武穆遗书》是否真的存在，而是思忖一下即便有这样一本兵法的话当真效果能有多大。我们就说岳飞本人的确是常胜将军，但是他靠的主要并不是什么秘籍和兵法，他靠的是对于胜利无与伦比的渴望，是对于收复失地的强大的意志力，还有严明的军纪。什么叫岳家军？冻死不拆屋，,饿死不虏掠，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走到那儿老百姓前呼后拥，箪食壶浆，人民战争的雏形已现。解放军进驻北平，不打扰一家百姓，人民子弟兵为人民打仗，最后当然会取得胜利了。岳飞还有句话：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怕死，震人发聩。都说岳家军破拐子马多么多么惊心动魄，多么多么辉煌，可是，真正拐子马冲过来的时候，岳家军前排步兵几乎都是被踩成肉泥的，那是抱着必死之心去的，这才是岳家军取胜的原因。我们的董存瑞、黄继光、王成都是英雄，其实也可以说是死士，这样一种内驱力，是胜过任何一本兵书的。

    吴起给当兵的用嘴吸毒，当兵的老娘哭了，因为吴起曾经给他男人也吸过，结果男人舍命相报，拼死在战场。如此一来，他的儿子还能活多久？我们的人民在打仗的时候，敲锣打鼓送孩子上前线，前仆后继，生生不息，这才是战胜蒋介石、抗美援朝胜利的根本原因。撇开战争的价值取向来讲，日俄战争，乃木希典抬着棺材，死了儿子，站住同胞们的尸体上不断冲锋才取得胜利的。

    这才是战争，是血腥、是残酷，不是书上缜密的推演和浪漫的计谋，不是三五句名人名言之类就能搞定的。金庸的武侠就是将武打和战争涂上了一层可人的玫瑰色，还找一些美丽的女子作为调色板，已经相当地魔幻现实主义了。当下抗日神剧手撕鬼子是不是受到他老人家启发说不准，但是由此发端的对于什么兵法的迷恋、对于战争的浅薄的确反应了我们当下的一些轻佻。

    好的战争宣传都是为了反正，好的战争都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都是不得已而为之，连孙子都清楚这一点。我们却津津乐道于自己能不能在午夜的桥头像黄石老人一样给了张良一本奇书，结束楚汉争霸，成就千古伟业。我们的立足点错了，对于《孙子兵法》的理解也出现了偏差。

    孙子的意思是能不打就不打，真要是非打不可的话，就得精确的推演、充分的储备、然后什么上三路、下三路都得用上，什么掘地三尺，断子绝孙都成！只为了结束战争，而不是今天挑衅这个，明天招惹那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像当下的我们某些思想，说什么暴力美学。暴力有美学吗？我给你死命地揍一顿，看你美不美？也有的，芥川的小说中一个画家看着女儿被大火活活烧死而同步画出了他最好的画——我就不大明白，这是芥川的问题还是民族性的问题，反正芥川三十来岁也就死了——自杀的。

       孙子本人也没见过打多少仗，更没有打过什么胜仗，灭楚之战节节败退，最后本人也不知所终。而且就在他参与的这么个几乎是他唯一的一场战争当中，他还只能是主帅吴王的跟班，位置也远没有伍子胥重要。同样的道理，克劳塞维茨战争论已经是经典的军事教材了，可克劳塞维茨本人也不见得是个什么优秀的将领。我们用事实说话，这样的兵法还能包打天下吗？

      兵法都是百分之百的假设，是建立在所有信息都了解的基础上的。什么时候打、在哪儿打、有多少人、多少钱、能撑到什么时候，对方又是个什么情况都是基本清楚的。是模具上的推演，是纸上谈的兵，是静态的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而战争却是百分之百的事实，根本就没有预设的战争过程，什么情况都可能随时发生，是动态的，是红刀子进白刀子出。几乎是两张皮，合在一块粘连度是很低的。如果搬着包括《孙子兵法》在内的所有兵法当万能钥匙，注定是一把锁都解不开的。

      而且，兵法既然想传于后人，自然得讲究，得漂亮。《孙子兵法》还是一篇文学价值极高的文学作品，精要至极，增一分则肥，减一份则瘦，字字珠玑。而战争呢？没那么讲究，逮住耗子就是好猫。惦记着姿势的那是范伟，不是军事家。努尔哈赤讲，管你什么东南西北几路人马，哥就在这儿戳着，谁来打谁！从哪儿来打我就往哪儿打回去，萨尔浒一路对四路，照灭明朝的军队。如果按照兵法的推演，合围是最好的方法，努尔哈赤取胜的理由根本不存在。可战争不是兵法，努尔哈赤的打法实在是不中看的，所以，人们并不大待见。

       赵括的长平，马谡的街亭都是漂亮的兵法，死得都很惨。

      想起了国内战争的时候，一水的黄埔军校毕业生将领，美式的装备怎么着就干不过泥腿子出生就着小米加**的解放军呢？除了人民战争的背景，就纯粹的军事来讲，不按照套路出牌恐怕也是红军、八路军以及解放军获胜的主要原因之一。

     毛泽东说过，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貌似也不好看，可是维系了火种，渐而燎原，终成辉煌。把书读透了尤其是嗜好读古文的毛泽东何尝不知道这些兵学经典？可他索性扔掉书本，一切从实际出发，把兵学推向了新的高度，无论是战略层面还是战术层面，毛主席都是杰出的军事家，成功不是错来的。

     道理好懂，做好了很难。两句话：第一句，从无字句出读书；第二句，尽信书不如无书。读死书只能把书读死。

     岂止是兵法，生活也是这样，没有现成的轨迹，都是变化与突如其来当中延续或者结束的。所以，做任何事情都不能盲从，更不能迷信。